行屍們已經漂流到我跟前兩米的位置,我不再掙紮,把鐵棍交給娜娜,沉入血水中,這扇鋼板門是向外推的,隻要拉開把手,積存在這裏的血水和屍體,都會一股腦的衝走。

水下的視線為零,我抓著生鏽的拉手左右掰了兩下,可是在水下根本使不上勁兒。我似乎聽到水麵上娜娜在用棍子驅逐浮屍。

我嗆了一口血水,趕緊閉上嘴,不知道存了多少年的臭血順著我喉嚨滑下去,那感覺讓人一刻都不想多停留。

終於,鋼鏽密布的門把手被我活動送了,我正要上去透一口氣再下來,可就在這時聽到娜娜的一聲尖叫。

我知道娜娜遇到了危險,人在危機的時候肺活量都會增大,我一咬牙一較勁,鋼鐵大門嘎啦一聲被推開。

鋼門閃開一條縫隙,血水打著浪花旋轉著,往外排放,這股衝擊力,直接將鋼門完全衝開,轟隆一聲。

幾乎是一瞬間,流水巨大的衝擊力,讓我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拚命的抓撓,終於拽住了門框。

樓道裏積存的融水太深,突然有一個出口可以流下去,形成一股巨大的壓強差。上麵衝下來的水和雜物,時而撞擊在我的頭上,我咬著牙不敢鬆手。

泄洪之中,一個行屍抱住了我的腿,他的手勁非常大,我一下子承擔了兩個人的力量,腰胯都快被他拽斷了。

當洪水衝出去一大半後,我終於露出水位線以上,貪婪的呼吸著,一轉頭,發現娜娜的情況更複雜。

娜娜根本不會水,她用那根鐵棍別著門框求生,她的兩條腿上也纏著兩個行屍。

看到那根鐵棍,我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我終於明白了,這個門以前沒有鐵棍,是我打屍體的時親手從樓道裏拿來的。可是這根鐵棍在我們逃離密室的時候,曾經出現在門的另一邊,這就意味著,我和娜娜中會有一個人用鐵棍在泄洪後,犧牲自己,用這根鐵棍在門那邊卡死。

我想到以前做的一個測試題,如果你女朋友和你媽掉進水裏,你先救誰。後來這個測試題被進化,如果你的女朋友和你必須死一個,你選誰。

如果是別人,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活下去的那一個,雖然很不人道會被唾罵,但這是人的求生本能。可讓我和娜娜之間選擇一個留在門那邊……這個問題在我腦子裏過了三秒鍾,我知道我在猶豫,我為什麽要猶豫,就算娜娜不是女朋友,她隻是個陌生女孩兒,難道我不該把生存的機會讓給她嗎。

“娜娜,把鐵棍給我!”

“你想幹什麽?”

“別他媽問了,水退的差不多了,你抓著門框。”

“我……不給!”娜娜隻猶豫了一秒鍾。

但語氣之間的差距,讓我更加自責,我比娜娜怕死怕三秒,她卻隻猶豫了一秒,是不是說娜娜在乎我,比我在乎她多了兩秒。

我用腳踢開拽我腰的行屍,這會兒水泄的差不多了,它居然已經能站在水底,但行動很遲緩。

趁著這個機會,我爬到娜娜身邊,一隻手拽著她胳膊,另

一隻手將別在門框中的鐵棍抽下來,一棍子輪在那頭行屍的腦袋上,我認得它,他是娜娜口中的薑瘸子,他的臉上已經漸漸長出白毛。

我覺得現在是我麵臨的最恐怖的時刻。

我們的狀況明明占了上風,那些被衝出樓道的行屍,大多數狼狽不堪的順著水漂向更深處,隻有幾個四肢健全的,還在幾米之外。

現在我和娜娜隻需要關上門,兩個人都能活下來。

可命運呢?我和娜娜都清楚,按照命運寫下的劇本,這根鐵棍是別在門的另一邊的。

我擠出個笑容,把娜娜拽到牆角,現在的水位也就到腰間,沒那麽大的泄洪力量,就算是小孩也能站住不被水衝走。

“海子,你要幹嘛!”娜娜知道我的決定。

我裝作沒有看透這個局,笑道:“當然是把門別上,然後趕緊離開這裏。”

“我不許你去!”娜娜死死的抱著我胳膊。

我往門另一邊的樓道一瞅,很多行屍都站了起來,推搡了娜娜一把:“你有病啊。”

最後看了娜娜一眼,我感覺此時自己特別大義凜然,來到門口,血河已經流幹,但鋼板門附近卻淤積了許多雜物。

我手腳並用,快速的清理淤積物,勉強將門關到一半。

正當我慶幸我們是不是真的可以都活下來的時候,意外發生了。之前的行屍中有一個劈叉大腿爬行的難產孕婦,她沒趕上這場洪水,現在剛剛爬過來,突然就從我身後撲到我身上。

一張慘白卻沾著血水的臉,趴在我肩膀上獰笑。

我想給她來個過肩摔,麻痹的,這玩意死沉死沉的,我一貓腰,她正好趴我後背上,直接把我壓在地上。

我往門縫一看,那邊的大部隊也要衝上來了,一個翻身,用鐵棍夾住難產婦的腦袋,硬是把她拖到門口。

這時,一隻強壯有力的大手,冷不丁的抓住我的肩膀,輕輕一拽,我和難產婦都跌落在門的另一側。

我摔得後背都快折斷了,一抬頭,屍體李國華的這張臉,短短的幾分鍾也長滿了白毛。我不知道門的那邊到底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會滋養行屍。

我知道自己要歇菜了,慶幸的是我早知道自己要掛,我想摸地上的鐵棍,趕緊把門別上。可剛才李國華揪我的時候,那根長長的鐵棍卻卡在門上了。

我正要伸手去拿,娜娜忽然衝了出來,他撿起鐵棍,衝著李國華呲牙咧嘴的腦袋就是一棍子。

白毛的李國華口水漣漣的看著娜娜,冷不丁的衝了上去。眼瞅著李國華就要將門口的娜娜也拽過來。

“草!”我從後麵懶腰抱住他。

誰知此時的行屍不僅力氣大,行動也更加靈敏,他居然把手伸到身後,一把抓住我的後背心,嗖的一下子扔了出去。

哇!我摔得肝腸寸斷,感覺五髒六腑都被震碎了,耳邊隻剩下陣陣的耳蝸轟鳴,什麽都聽不見。我艱難的睜開眼睛,猛然間怔住了,那頭行屍摔我的過程中,無意間將我從半掩的門縫扔到了門內。

不遠處,我清晰的看見娜娜的一雙手在推動鋼板門。

我的世界是靜音的,隻看見娜娜的嘴唇動了幾下,那扇門就被關死。

“娜娜!”

我跟頭流行的撲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撞門,鋼板門卻紋絲未動,我心底已經知道了答案,娜娜在那邊用鐵棍把門別死了。

我趴在地上,順著門底下微小的空隙看過去,逐漸失去光線的那邊,娜娜在疲於奔命,朝著無盡的黑暗中心跑去,那群長出白毛的行屍也在狂追娜娜。

“娜娜!”我的耳朵一定是受到剛才重擊的影響,滿腦子都是汽車鳴笛的聲音。

在暗與明的臨界處,我好像看見娜娜一邊跑一邊再衝我擺手。

比桌子還厚的鋼板門,無論我怎麽努力,都不可能再打開。我不知道娜娜最後跟我說了一句什麽,可是我當時已經失去了聽覺。也就是這個我一直懷疑詬病的網友,在最後關頭把生命的機會留給了我。

我整個人都僵了,所有的情感像驚濤駭浪般襲來。我必須要做點什麽,哪怕娜娜現在已經被咬死了。

我沿著走廊衝上去,經過停屍間的時候,朝另一邊的化妝間瞥了一眼,想起我和娜娜在一個被窩取暖的事情,頓時就淚崩了。

幾分鍾後,我終於衝進了值班室,電話,我要找電話,馬上報警,就算救不活娜娜,至少也要看到她的屍體,那扇通向地獄的門後,到底隱藏著什麽狗娘養的秘密。

此時我的神智是不清的,在大頭的辦公桌上找到殯儀館的座機,馬上撥打了一個一一零,可惜,我的耳朵什麽都聽不見,隻知道對那邊大吼,南窪地殯儀館有凶殺案,快點來人。

我怕說的太細致,警察再把我當成神經病,又補充說,我耳朵被摔聾了,聽不見你說什麽,但是這裏真的有凶殺案。

說到這裏,我憤怒的捶了話筒一下,話筒癟癟的塌了下去,我猛然間怔住了,這,這居然是個紙糊的電話。

我媽呀一聲衝出去,就在牆角,看到了那堵掛死者遺像的牆壁,我的目光一下子就鎖定在啞婆的遺像上。

遺像中啞婆笑得很妖,看得我頭皮發炸,這根本不是照片,而是她本人,我清晰的記得白天我來找大頭,遺像中的啞婆是一張吊死鬼的臉。

我清晰的感覺到這不是一張相片,裏麵包藏著一張陰險的麵孔,她知道一切,她形影不離,她親眼看著我們這些被她卷入漩渦的人在疲於奔命。

我能感覺的到鏡框裏啞婆在跟我說話,可是我卻聽不到了聲音。現在我的世界是安靜的,所有的危險和恐怖被排斥在耳膜之外,卻又恐懼著這種安靜。

我走到牆根,從儲物棚裏拿出一把嶄新雪亮的鐵鍁,衝著啞婆的遺像笑了笑,我草泥馬的老婆子!

我怎麽都沒有想到,這一鐵鍁拍下去,居然會產生非常六加一李詠砸金蛋的效果,啞婆妖異的笑容消失,相片中的圖案就在我眼前憑空消失,鏡框裏幹幹淨淨。

我下意識的朝殯儀館大門看去,一個佝僂的身影正蹲在那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