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疑的看著靈棚,我猜裏麵一定重現著我和大頭守靈的場景。

就在啞婆要推開門躲進去的時候,我本來是想用鐵鍁攔住她,卻因為視線模糊,一鐵鍁砍在她的脖子上,整扇木門和啞婆的腦袋嗖的一下子飛了出去。

手起刀落。

我心裏媽呀一聲,啞婆的半個腔子血流如注,跟噴泉似的,在地上咣當兩下,一頭紮在靈棚後麵。

這時,靈棚的燈光照出來,我木訥的低下頭,猛然間發現,自己在值班室慌慌張張穿的這件衣服,其實是一件青色壽衣。

原來砍人頭的青色壽衣還是我,這麽說……我緩緩轉過頭,目光鎖定在一個草稞之中,我知道,那個逼目睹我殺人的全過程,他怕我發現他所以藏起來,這是多麽詭異的對視。

這時,大頭果然追了出來,奔跑中我瞅了一眼那個草稞子,他一定猜到靈棚裏有一個他,但是他絕沒想到他本身也是我的那個他,而我又是誰?

大頭這逼不愧是當兵的出身,兩圈兒就把我追上了,上頭撲麵就給我一拳,鼻血當時就噴出來了。我想開口,嗓子已經完全劈了,你個煞筆,看清楚了我是鬼嗎。

野戰了兩個回合,我被他揍得頭暈目眩,借著微弱的暗光,大頭似乎發現我這張臉很熟悉,他一愣神,我從他腰上摸起那把真槍。

大頭連忙舉起手,嘴巴哆嗦了一下,好像再問我到底是誰。

我現在的狀況差到了極點,衝著大頭的腳底下放了兩個空槍,然後這孫子如同獵豹似的躲進樹林深處,我接著這個機會,撒丫子往殯儀館跑。

我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現在這裏已經出現三個我。躲在草稞子裏那個逼馬上要去殯儀館害娜娜。

剛到殯儀館正門,那孫子已經先我一步進去了,還把大門掛上鎖鏈子,我推了幾下門,然後從柵欄上翻過去,腳剛落地,可能出了一點聲音,值班室的燈忽然被他關掉。

我趕緊跑,還是沒追上他。

他隻知道有人要害他,卻不知道這個人就是自己。

終於,他還是和娜娜匯合了。娜娜將所有的冷藏櫃打開,正在和那孫子解釋李國華薑瘸子的屍首問題。

他絕對不會知道,娜娜為什麽精神恍惚。

此時此刻,隻有現在的我才能懂娜娜的眼神和尖叫,她不是怕屍體,她怕的東西是我。

娜娜肯定隱約的明白了,因為她前後經曆了兩個不同的我。而我也終於明白,在泄洪中,她救我時,是抱著怎樣的心態。

這就是個地獄,根本沒有盡頭。我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是不是現在的我死掉,一切就都會結束呢?

正當我下定這個決心時,忽然,整個殯儀館陷入了一片黑暗,停電了。

我腦袋懵了一下,知道停電後屍體會解凍,娜娜會被血洪衝走。

我做出最後的掙紮,摸進配電室,打開電表箱,發現果然是保險跳閘,輕輕的按了那個跳閘按鈕,眼前一片白光,整個電表箱像被雷擊中一樣,化

作一縷濃煙。

我一愣,控製不住的想要發狂,這是宿命設下的陷阱嗎,衝出配電室,在停屍間房外看到製冷機製冷設備倒轉,變成了加熱升溫。

我明白命運的車輪還在往前滾動,人一旦認可一個現實,是非常恐怖的。我來到值班室,打開一個紙箱子,裏麵是一件紫色壽衣,化死人妝的用品,假發套。

我知道,我已經神經質變態了,可這世上還有我必須要做的事。

在黑漆漆的鏡子前,我居然能夠熟練的給自己上妝,娜娜平時也是這麽化的嗎。我把自己打扮成啞婆,隻有換成一個最可疑的身份,我才真正有勇氣麵對這個世界的人。

終於,我化好妝後來到小樹林。大頭已經不見了,另一個煞筆還拎著鐵鍁在逼嗬嗬的追趕。

他一轉頭看見了站在身後的我,雖然夜黑的透頂,但我還是能看到自己原來的模樣。我想要殺他,阻止這一切的繼續。

可我猶豫,他一點都不含糊,一鐵鍁朝我腦袋劈過來,嘴裏還罵我。我們倆骨碌起來,我什麽都不怕,就怕他撕破我的偽裝,可是這逼是真往我臉上招呼。

我拽著他腦袋往樹上撞,他揪著我的假發突然往下一扯,我趁機一石頭砸下去,直接楔在他後腦勺。

看著暈死過去的他,我故意不看他的臉,抗在肩頭朝樹林深處走去。我感覺我已經快死了,就連最後的視野都變得模糊,隻剩下粗重的呼吸還提醒我做完這件事。

我用鐵鍁挖了一個坑,咬咬牙,將他推進坑裏,活埋雖然不人道,但是草擬妹的我埋我自己不行嗎。

就這樣一鏟子一鏟子埋完這個人,一轉頭,看到山根下又衝出來一個,我殺紅了眼,卻還清楚怎麽回事,這逼手裏有一把開門的鑰匙,事實證明鑰匙隻有一把,隻要我把鑰匙也毀了,一切都會停止。

又是一番餓虎撲食,我用石頭砸了他腦袋,他短暫的蒙圈兒後,又開始抓我,我現在體力是最差的一個,根本打不過,隻能魂不守舍的逃跑。

鑰匙鑰匙,鑰匙上居然有一根繩子,打鬥中稀裏糊塗的纏在我胳膊上,我一邊跑一邊想扔丟這把鑰匙,卻始終拿不下來。

當我誤打誤撞的還是衝到那個靈棚後門時,我笑了,青色壽衣人出現了。

我知道,我說不出話來甚至已經瞎了,而這個他也剛剛被摔的失聰。

我們倆就這麽對視,我看著他慘笑,笑得是命運,他卻還沒意識到我就是他,拿我當成啞婆,把我自嘲的笑容當做啞婆的獰笑。

他一鐵鍁揮舞過來……我仿佛看到了這沒有結局的結局,我的死活無所謂,隻是擔心娜娜,我明白,青色壽衣會拿走大頭的槍,然後大頭樹林中遭遇娜娜,誤以為是她,所以在密室時娜娜才說一切都是大頭做的。

……

洶湧的情感衝刷著我的意識,痛苦、無助、迷茫,我感覺我們都是鍋裏的帶魚,被命運的廚子反複的烹炸,地獄輪回的焰火照的人睜不開眼睛。

“真的是海子,我發

誓,他化妝成啞婆的模樣在嚇唬人!”娜娜刁蠻任性的聲音。

“我……我隻是知道樹林裏不止一個人,至於是不是海子我就不清楚了。”大頭的聲音。

“韓老板,我說過多少遍,真的不是夢,我可能和大頭做同一個夢嗎?”娜娜說。

“是啊,如果是夢,身上的傷,和現在的局麵怎麽解釋。”

“哎,先去醫院,看你渾身傷的……”一個老頭兒的聲音。

這時,有一隻手柔柔的手指,捏了我鼻尖一下。

“爺,他醒了!”另一個陌生女孩兒尖叫。

我迷茫的坐起來,擦擦眼睛,我居然聽見了也看見了,天色大亮,太陽高高掛在空中,樹林子裏麻雀嘰嘰喳喳的叫。

在啞婆靈棚外,聚集著好幾個人,娜娜渾身是血,衣衫不整的坐在樹樁子上;大頭坐在啞婆棺材頭前愁悶煙。

“這是個夢!?”我心裏狂喜。

可是當我看到自己的情況時,嚇了一跳,我還保持著“死”前的打扮,穿著啞婆款式的壽衣,帶著假發套,臉上塗抹著厚厚的死人妝,渾身的傷口澀澀發痛,這又不是個夢。

慘兮兮的大頭和傷痕累累的娜娜,用一種打量死人的目光看著我。

這時,身體發福的中年胖子走過來,手指上戴著大金戒指。

“我知道你現在非常困惑,不過不要緊,先容我做個自我介紹。鄙人韓立民,南窪地殯儀館的老板。哎,事發後,我一直讓娜娜阻止你們胡來,可還是發生了,現在我的殯儀館……嗨,被你們毀的一塌糊塗。”

我又驚喜,又迷惑。我們終於走出了地獄?這不是噩夢,也更不是幻覺,昨晚是確實存在的。

“這位大哥好犀利啊(廣東口味兒)”一個紮著馬尾辮兒,一身夏奈爾小洋裝的女孩兒跳過來,歪著頭盯著看。

我這幅死人妝,真不好意思見人。

那個韓老板拍拍我肩膀,把他抽一半的雪茄放在我嘴裏,“給你介紹一下,那位就是我昨天剛從香港請來的國學大師,張老前輩,這位小美女是她的孫女阿九。剩下那二位,我想不用我多介紹,你也認識了吧。”

何止認識,娜娜的目光簡直要把我活吞了。

相互一介紹,無需多言,這兩位港客是來看事的,這讓我鬆了口氣。

韓老板回身打電話,他叫的救護車已經在殯儀館門口等著了。

那位一直沉默的國學大師盯著我看了很久,又把目光放在啞婆的棺材上,說道:“如果不想出事的話,我建議立即火化。”

大頭連忙反對:“不行!我媽死前說過,必須農曆十五之後才能安葬她!”

“大頭,你怎麽這麽擰,老太太都走多長時間了,你看看我的殯儀館,哎……要不是看啞婆生前盡職盡責,我能讓你賠個傾家**產。”韓老板暴怒道。

名叫阿九的矮個女孩兒突然操著一口廣東腔說:“母得森呃(不行啊),白天不得入土,滿香(晚上)要死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