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麽一個媽,不管她是鬼是魔,最後的願望我必須滿足她,除了今天下葬這件事,什麽都可以商量。”大頭狠狠的剜了香港女孩兒一眼,那個眼神分明在說你懂尼瑪了個比啊。

阿九很怕大頭那個塊兒,往韓老板身後躲去,嘴裏嘟囔道:“內這個人,聽不得人勸呃,起早要遭殃的。”

“你個比養的再說一遍!”大頭當時就火了,指著她鼻子說。

阿九立馬跟個鵪鶉似的把頭縮了回去。

韓老板趕緊過來勸,“我說大頭你幾個意思,張大師是我請回來的高人,實話告訴你,你要是把貴客給我氣走嘍,殯儀館一切損失由你承擔!”

那位張大師倒是沒說啥,挺有涵養的,讓我們先去醫院,有什麽事再慢慢商量。

到醫院,大頭我們仨血乎淋拉的,尤其是我還穿著壽衣塗抹著死人妝,醫生還以為縣裏來劇組拍鬼片,向我推薦南窪地殯儀館,說那是現成鬧鬼的地方,我說我就是從南窪地跑出來的,醫生嗷的一聲就躥了,我罵了他一句煞筆你倒是把繃帶給我換了。

我眯瞪了一覺,中午時被那個港妹叫起來去吃飯。

娜娜還沒有醒,不過呼吸漸漸平穩下來,醫生說是受到了驚嚇,身體沒什麽,精神狀態不太樂觀。而大頭是我們中傷的最輕的,隻纏了些紗布,他的體格壯的像頭牛又當過兵,港妹說把這種人丟到墳地裏,連鬼都能嚇跑。

我們吃著飯,韓老板按照張大師開出的紙條采購了一批裝備,經過和大頭的協商,不下葬可以,但是張大師要開棺檢查一下啞婆的遺體。

韓老板是做殯儀生意的,典型的掙死人錢,遇著事當然心虛,他身上佩戴的辟邪法器至少有二斤重,奸詐狡猾又貪生怕死,他是再也不敢上山了,又是撒煙又是端茶遞水,腆著逼臉說他留在醫院照顧娜娜。

年近七十的張大師說:“我看過南窪地的風水,至少不是一個陰煞之地,我猜想可能是這些年你們縣裏頭又是修路又是建橋,有什麽東西阻擋了陽氣,陰氣又不能外泄,久而久之就成了凶地。”

“哎,張前輩,南窪地是我從縣民政承包的,呃掙了點錢吧,不過也沒做什麽虧心事……”

“殯儀館的風水局已經被破了,我怕的就是這不是鬧鬼這麽簡單,你常年在殯儀館身上早被陰氣滋養了,趕明兒去大的寺廟道觀燒燒香拜拜佛,別在做這種臨時抱佛腳的事了。”

韓老板連忙作揖,張大師每說一句他就點頭哈腰,不敢不聽。

上廁所的時候,我問韓老板那老頭兒什麽來頭,聽口音不像香港那邊的。

韓老板說那老爺子是娜娜他爸給介紹的,七十年代前還在湘西趕屍,後來上頭要廢除牛鬼蛇神,他就改行唱戲,聽說他唱了小半輩子隻唱了一個角兒而出名,就是帝王,所以他們那行中也稱呼他張皇上。再之後,張皇上還是沒躲過一劫蹲了幾年的牛棚,然後跑到香港安家落戶。

我們正要回包

廂,一個小夥子匆匆忙忙跑上來。

“韓老板不好了,又出事了!”

“什麽事?”

“殯儀館……有人在山上套兔子,看見殯儀館的煙囪好像冒煙了。”

“大驚小怪,我剛從殯儀館回來,燒了點破爛而已,別他娘的瞎造謠。”韓老板嚇得臉色煞白,但殯儀館的靈異事件盡量不讓更多的人知道,否則他以後指著什麽掙錢。

包廂裏的三人也聽見了,麵色憂慮的走了出來,誰都知道殯儀館根本沒燒東西。

這他娘的還沒倒晚上十二點呢,就出現這種不祥的前兆,連那個張皇上都有些心虛。

韓老板還作勢哭求:“我身體實在是不允許上山,要是能平安度過這一劫,讓我散盡家財都在所不惜啊。”

誰也沒搭理這比貨,看架勢張皇上不是缺錢的主兒,而大頭又必須要給啞婆守靈,至於我……我一想我他媽才是最危險的人。

就這樣,我們四個每人收拾了一個背包,裏麵裝著礦泉水和食物以及急救藥物。剩下張皇上的那一套東西,都由我和大頭幫著拿,一行人開車回到南窪地。

我一看這個隊伍心裏就沒底,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一個美人燈似的丫頭片子,鬧了半天,最後衝鋒陷陣還得是我和大頭。

上山時,拄著文明棍的張皇上看出我們挺毛躁,就把那丫頭正式介紹了一遍。

張皇上其實是個光棍漢子,他以前在湘西趕屍,後來在香港跟人學風水看香,把下一代的陽壽都給折了,生了八個兒女,沒有一個活過百天的,最後他媳婦也瘋瘋癲癲走丟了,至今都下落不明。

一次偶然的機會,尖沙咀的一座豪宅鬧鬼,豪宅的主人是個老板包養的二奶。因為感情所困,二奶上吊自殺,等張皇上去收屍的時候,在二奶的肚子裏居然爬出來一個鬼胎,也就是眼前的這丫頭。

“喔,感情您是為了紀念你下一個孩子,才給這姐們兒起名叫阿九。”我恍然大悟。

張皇上歎了口氣說:“阿九是個死胎,出生的時辰也不對,八字命格都是完全顛倒的。港商也不認她這個閨女,我就把她帶在身邊,漸漸的發現這孩子經常哭,等她長大一點,我才明白,阿九可能有民間傳說的陰陽眼,能看到人類看不到的東西,甚至連我都察覺不到的事情,她都能感覺到。”

悶頭抗行李的大頭轉頭看了阿九一眼,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猜到這次的事情不簡單,所以把阿九帶在身邊,放心吧她能幫上忙的。”

阿九對她自己的身世似乎習以為常,但眼角還是閃過一絲落寞的神情。我和大頭對了個眼色,感覺張皇上這老頭兒一直在利用這丫頭掙錢,說到底沒有血緣關係還是差了一層,要是親孫女他還會帶來嗎。

可能是出於對阿九的同情,大頭的敵意也不那麽明顯了,幾人一路上有說有笑,倒也衝淡了一些陰森森的氛圍。

到殯儀館大院時不到下午兩

點,太陽高高的掛在空中,連一片雲彩都沒有,但是每個人都情不自禁的打了個擺子,真冷。

我們放下東西,繞到殯儀館房後的大煙囪前,都皺起了眉頭,一縷縷青煙擰著勁兒升上天空。

煙囪旁邊有個類似鍋爐房的棚子,是家屬取骨灰的地方,因為午後陽光的反射關係,朝棚子裏看去黑漆漆的。

“去把電閘和水源啥的都關了。”張皇上拍我肩膀說。

我說:“我也找不上來哪是哪……”

大頭說:“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吧。”

火葬場煙囪裏冒出的煙,可不隻是燒屍體的粉塵,通常家屬就站在我們站的地方,和逝者進行最後的告別。

我看大頭慷慨就義的樣子,也不好當縮頭烏龜,就說:“關了電閘也不保險,他媽的,幹脆把電線和爐子能拆的都拆了,免得晚上還有意外情況。”

“那更好,海仔去斷電,然後把焚屍間的電線拉了,頭仔去煙囪裏搞一搞。”張皇上從他包裏拿出羅盤之類的東西,在院子裏四處轉著看。

我對這個煙囪本身就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我第一次收到大頭發來的郵件中,背景就是這根煙囪,總覺得今晚會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

看了眼殯儀館,我還是有些發毛。阿九看出我害怕,也跟著一起去了焚屍間。

焚屍間和停屍間隔著一個房間,在最靠牆的方位,通過一些設備和大煙囪連接在一起。

我們先去關了總閘,又拿上工具箱去焚屍間拆卸開關和電線,可能是這次人多的關係,我還真就不信電線都給他撤了,設備也給他撤了,晚上還能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正當我緊張兮兮的拆開關時,突然聽到一陣刺耳的尖叫,我一愣,回頭看著阿九,她也抓著我衣角瑟瑟發抖,這個膽不及娜娜的十分之一。

我問她你也聽到了,她點點頭。

封閉的焚屍間基本都是鋼板結構,那種聲音經過回音後,聽上去讓人直冒冷汗。

我強忍著作祟的恐懼心理,加快拆卸的速度。可幾個密閉的焚燒爐內,那種怪聲更加明顯了,我貼著一根管道一聽,嚇得差點坐在地上。

那是什麽聲音?好像是地獄裏被煎炒烹炸的小鬼,撕心裂肺的吼叫和嚎啕大哭,還有用指甲撓門的聲音,雖然聲不大,但是特別有穿透力,似乎爐子裏的東西要爭先恐後爬出來一樣。可現實是,爐子裏什麽都沒有,連電和火都斷了。

我慌慌張張的將拆下來的開關和電線卷起來,拉上呆若木雞的阿九就往外跑,連頭都不敢回,總覺得背後有無數雙手再拽我們。

剛跑到後院,阿九就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我安慰她說就你這膽,真不知道這些年是咋煉的。

她紅著眼睛一抬頭,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我身後的大煙囪,瞳孔瞬間放大,一隻纖弱的小手驚恐的捂住了嘴巴,另一隻手緩緩的抬起,指著煙囪顫抖的說:“我……我看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