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我爸?”

“不認識。”

我怎麽可能不認識李國華,這個白毛屍王還曾經咬過我。

回想起娜娜在停屍間鐵門處說的話,讓我覺得一切又撲朔迷離起來。李國華?李秀秀?

“你男人的父親,是不是個瘸子!?”我忽然問。

秀秀再次點頭:“我沒見過,但聽說他是個瘸子,你怎麽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李國華和薑瘸子都是娜娜告訴我的名字。

不是每具屍體都能存放這麽久,在冷凍櫃裏凍了兩三年的屍體,本來就是一件很蹊蹺的事情。娜娜說,可能是因為殯儀館聯係不上家屬。

注意,不是家屬死了,如果沒有家屬認領,縣民政會有這方麵的火化補助。所以這說明家屬還活著,卻遲遲不來火化。

我被這個意外的偶然嚇了一跳。秀秀和薑海洋再窮,火化家屬的錢總有吧。

換個角度再去想,如果不是秀秀的問題,那還是殯儀館故意藏屍!

如今韓老板死無對證,娜娜又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啞婆已經給埋了,恐怕已經沒人知道為什麽李國華、薑瘸子的屍體會冷凍了這麽多年,就算是臘肉也沒這麽放的。

“我這幾天每天晚上都做夢,夢見我男人渾身是血回來了。他坐在我頭上,輕輕的說秀秀跟我走吧……”

秀秀的精神呆滯了,突然站起來,唇角揚起一個笑容,走到電視前,伸手撫摸著虛空,有模有樣,她先在一人高的地方摸了摸,然後又在腰間,似乎真的拉住男人的手。

“我跟你去哪兒?大頭給你找工作了嗎?”秀秀嫂說。

“那怎可以,家怎麽辦?”秀秀嫂說。

“我知道,你保重身體。”秀秀嫂有些委屈。

“他?他是海兄弟,大頭的朋友。”

“我不在家,你怎麽知道我在大頭家?”

“是啊,你帶我走吧,最近六家太可怕了,已經死了四個人了。”

我看的頭皮發炸,心騰騰的跳。如果秀秀此時再演戲,我發誓絕對比青霞曼玉演技都要高。她一邊和空氣對話,一邊說說笑笑,而且不是精神病的嘮嘮叨叨,似乎在和她丈夫敘說彼此的相思之苦。

我實在受不了這個氣氛,將門打開,輕喚了一聲秀秀嫂,她沒反應。

我一大步跨出去,直接跑到阿九的房間,一進門,便愣住了。

剛才還保持龍蝦睡姿的阿九,此時秀眉圓瞪,驚悚的看著我,上一次看到她這種表情,還是我們火燒野狸子時出現的。

我給她使了個眼神,詢問她那屋是不是有什麽異常的感覺。

阿九沒說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猛然意識到,這丫頭肯定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嚇傻了,一摸她手,冰涼。

我一步躥上炕,把被子掀開,她已經僵了,好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了喉嚨。我大聲的叫了她幾遍,按壓她的人中,一手按胸一手扒開她的嘴。

阿九嗝嘍一聲,直挺挺的瞪著窗外,四肢突然一聳,清醒過來,顫抖的指著窗外:“它來了,來了!”

“誰?”

“它!”

“它是誰?”

阿九使勁兒的搖頭。

門口傳來秀秀嫂的聲音。

秀秀說:“你先走吧,回頭給我來個信兒。”

屋子裏靜悄悄的,掉地下一根針都能聽見。

薑海洋回來了,阿九在六家從沒有感覺到靈異力量,這次她的感覺一定是準確的,偏偏秀秀嫂還在這種狀態下。

我拋下阿九,兩步追了出去,我倒想看看秀秀嫂在和誰說話,院子裏的鐵門緊閉著,沒有任何開關的痕跡。

我感覺喉嚨發緊,看著秀秀嫂說不出話來,我看不見,阿九能看見,秀秀嫂能看見?

難道秀秀嫂也是陰陽眼?怎麽可能有這種幾率,阿九已經是個異類了。

這個薑海洋也是他媽個奇人,你都死了回來幹什麽,甚至還在那天晚上還跟秀秀嫂來了一炮,真是個人才,不,是鬼才。

我把渾渾噩噩的秀秀嫂扶回去,她現在就像一具死屍,不過我感覺她這是一種夢遊的狀態,給她蓋好被子,和阿九麵麵相覷,三個人就這麽靜悄悄的呆著。

不知道什麽時候,外麵掉起了雨點,轉而傾盆大雨洗劫了六家,雨裏還夾著冰雹,砸在房頂的瓦上啪啪作響。

外麵的山林突然一陣死白,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阿九一頭紮在我懷裏捂住了耳朵,幾秒鍾後,一個大霹雷哢嚓一聲!

轟!

“臥槽!”

這個霹雷真準,我草泥馬的,加了瞄準鏡了,雷電順著電視插銷導進來,剛才還開著的電視機轟的一下,冒起一股白煙,接著就是火花四射。

我也是二比了,端著一盆洗腳水就要潑上去。

這時秀秀嫂醒了:“海兄弟,連電!”

我噢噢兩聲,連忙去外屋拿一根柴火棍,將電視天線給挑開,然後才把一盆冷水給澆上去。

雨越下越大,雷聲越來越響。

下雨閃電打雷可怕嗎?不知道為啥,這場雨把我們焦躁的心火都給澆滅,反而冷靜下來。

剛才屋子裏鬼氣森森的感覺當然全無,整個世界都是冰雹和暴雨聲音,特別有安全感。阿九怕打雷,但是相比之下比見鬼要好受多了。

雨下了一整夜,雷就打了一整夜,阿九鎖著我脖子抱了一整夜。

我笑話阿九說,你們香港那邊熱帶氣候,打雷比這可狠,你總不可能抱著你爺爺睡吧。

阿九張嘴就咬了我一口說,那能一樣嗎。

清晨,雨停了,暴雨來得快去得快,烏雲散去後,天特別藍,空氣中彌漫著鄉村清新的味道。

阿九一改昨晚的頹勢,要我帶她去山上采蘑菇。

有必要介紹一下北方農村的物候,此時已經快到中秋節,山上的山杏半熟,正是“打杏核”的好時節,一斤山杏能賣個塊八毛的,也是農民們一年中的一個收成。

而大雨之後,樺樹林中必然會長出新鮮的蘑菇,秀秀嫂說,今年她們已經錯過了摘杏子的機會,她現在也沒這個心情了,要和阿九一起去撿蘑菇。

三人拿上水和幹糧,每人背一個籮筐上山。當然,阿九的筐

是佟姐送她的小禮物,比碗大那麽一點,估計三個蘑菇就能裝滿一筐。

秀秀嫂有點文化,戲稱阿九拿上小筐,知道的是去撿蘑菇,不知道的以為學林黛玉葬花去。

今天六家的前山特別熱鬧,我們到山上時,住在鎮上的農民,三三兩兩開摩托的開車的,拉家帶口的來搶摘山杏。甚至有小販開著卡車停在村口,旁邊放著大秤,等著采摘回來的村民賣山貨。

阿九的目標根本不是蘑菇,純粹是去秋遊的,脖子上掛著她的一個小單反到處照相沾花惹草。

忽然山坳裏傳來人群喧鬧的聲音,站在山脊上往下一看,聚集了很多人,似乎在看什麽東西。

采摘山杏的人從四麵八方往那裏湧去,連山下的小販都上來了,還有人打電話報警。

我們離著不遠,秀秀嫂帶我們從小道下了山。

“快別看了,怪滲人的……”

“這種人連命都不要了,見錢眼開。”

“依我看就是死心眼子,就算知道下大雨回不去了,難道就不知道去六家避避雨嗎?”

我們擠進人群,猛然間發現四具燒焦的屍體,這是被雷劈死的!

四具屍體衣服都被燒焦了,黑糊糊的貼在身上,有膽子大的拿木棍捅一捅,衣服已經和肉連在一起了。

很快,鄉裏來人了,派出所也來人了。經過一調查,那邊聯係家屬,這邊鄉領導給出答案。

這四個人都是鎮上的,昨晚連夜來六家搶摘野山杏。這在情理之中,其實野山杏還沒有完全成熟,但是總有愛財者搶摘,一來二去大家都按捺不住,如同約好了今天大豐收一樣前來摘杏子。

唯獨讓鄉領導感到費解的就是,他們四個一個杏也沒摘到,身邊連個袋子和筐都沒有。派出所懷疑杏子被我們這些老鄉給哄搶了。

可是最先發現屍體的鄉民連聲否決,他才剛來山上不久,到現在為止總計也沒摘幾斤。

我準備拉著阿九要走的時候,她捅了捅我胳膊,在我耳邊低聲說:“你仔細看那個穿皮鞋的。”

采山貨穿皮鞋,本身就很可疑,經過阿九一提醒,我細細打量了那個人。

居然是他!?

這個人我認識,前些日子給翠蓮媽打棺材的木匠。

我再仔細端詳另外幾具焦到辨認不出形狀的屍體,渾身打了個擺子,真的是他們,兩個木匠,兩個小工。

這些人都是大頭從鎮上請來工人,怎麽會莫名其妙的被雷劈死了。

昨晚的轟天雷確實很嚇人,在山林中,劈死人也是可能發生的事情,但一下子劈死四個,偏偏這四個人都是給翠蓮媽打棺材的人,這肯定不是個巧合。

我心裏咯噔一下子,早已沒了看熱鬧的心態,拉著阿九離開這裏,一邊下山一邊給大頭打電話。

打了幾次,大頭都沒接,我大罵了他幾句。

這時,阿九也緊張起來,瑟瑟發抖的看著我:“爺爺他們不會是出事了吧?”

我猛然想起來,昨天,張皇上和大頭應該去了南窪地殯儀館,和韓太太研究韓老板和柱子兄弟火化的事宜,難道真這麽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