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巷道內,少女悲傷的哭泣著,她死死的抱著惡魔的一隻惡魔胳膊,似乎隻要她稍微一鬆手,眼前的惡魔就會徹底的飛走,再也不會回來了一般。

“我們快跑吧!離開這裏,離開楓葉雪,再也不回德邦了好不好?”淚水劃過了臉頰,少女哭著,撕心裂肺的叫著。

如同即將失去世界上最後一塊麵包的小乞丐一般,她哭得是如此的聲嘶力竭。那種絕望而悲傷的哭聲,就連旁觀的伊澤瑞爾都有了些許的不忍,忍不住微微側過了頭,不願再看了。

他害怕自己繼續看下去,會真的因為心軟而背棄自己的正義。

悲傷的哭泣著,努力的勸說著,但連此時的少女也無法分辨,她到底勸說的什麽。從未有過的絕望感覺,將她的心髒死死的縮緊了,她隻能拚命的哭泣著,說著連自己也聽不清楚的話,努力的希冀著挽回什麽。

“卡薩你不是說自從被封印了以來,你好多年都沒有回米勒迦山脈看金色花海了嗎?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去看看嗎?你不是一直央求我帶你去看看嗎?那麽我們現在就走,我們現在就去艾歐尼亞,去米勒迦山脈看金色花海好不好?”朦朧的淚眼,看到的卻是惡魔微笑的緩緩搖動的頭。

少女鬆開了惡魔的胳膊,撲到了蕭沐雨的身前,微微昂起淚眼朦朧的小臉,悲傷而祈求的看著蕭沐雨,哀求道,“求求你……沐雨先生,求求你,你放過卡薩好不好?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人是我殺的,罪是我犯的……不關卡薩的事,卡薩是無辜的啊。”

冰冷的目光在少女那哭得淚眼朦朧的小臉上停頓了數秒,蕭沐雨將目光移到了一旁的伊澤瑞爾身上,“你怎麽說?”

看了看苦澀的笑著的惡魔,又看了看伊爾特那已經僵硬了的屍體,以及哭得梨花帶雨的少女,伊澤瑞爾猛一咬牙,終於做出了妥協,“惡魔可以不死,但是它必須收回它賜予小月的力量——而且,它必須洗掉小月所有關於這些事件的記憶。”

“既然你是惡魔的話,這點小事情應該不難辦到吧?”伊澤瑞爾問道。

“啊……這的確不難辦到,可是……嗬……”苦笑了一下,卡薩丁愛憐的看著哭泣著的少女,喃喃念道,“這樣一來,這個世界上確實再也不存在金克絲這個人了……但你們麵對德邦上層的責問時,你們又該如何說呢?”

“別人問你們金克絲是誰的時候,你們又怎麽辦?”卡薩丁淡淡的瞥了蕭沐雨一眼,說道,“這位蕭沐雨先生來之所以來追捕小月,為的不就是洗脫他朋友的犯罪嫌疑嗎?我收回送給小月的力量後,金克絲確實是真的消失了,但知道這一點真實性的卻隻有我們幾人。”

“在沒有準確證據的情況下,你們又要如何讓德邦的貴族和皇帝信服你們?相信金克絲真的已經被消滅了?”卡薩丁問道。

“這……”伊澤瑞爾愣住了,他的確沒有考慮過這一點。

皺著眉頭看了一旁沉默不語的蕭沐雨,伊澤瑞爾想了想,說道,“我可以說隨便編織一個虛假的事情出來,就說金克絲已經被我和蕭沐雨聯手擊斃了……編織出一個原本不存在的人,並不困難。”

“隻要你此後真的遠離小月,讓【金克絲】不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那麽以兩名九階高手的份量,德邦就算懷疑其中有蹊蹺。但在非必要的情況下,他們也隻會選擇默認這一切,”伊澤瑞爾說道,“如此一來,所有人的所追求的一切就都達到了。”

然而聽到了少年這貌似很有道理的解決辦法,惡魔的臉上卻絲毫沒有喜色。靜靜的看著眼前麵色冰冷的男子,卡薩丁知道,以這個男人表現出來的性格來看,他絕對不會願意將成功建立在一頭並不被他所信任的惡魔的承諾身上的。

“蕭沐雨先生,你怎麽說?”卡薩丁靜靜的看著麵色冷漠的男子,嘴角勾起一絲戲謔的微笑。

到了現在,它也大致猜到了眼前這個冷漠男人會突然折轉過來的原因了。也許,他從某些渠道知道了它的那些事跡,以及它所發下的誓言——當兩人見到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必定會有一方必須倒下。

沒有人能完全無視一頭惡魔的威脅——特別是當這頭惡魔一旦恢複了全部的力量後,能夠輕鬆碾死他的時候。

不出它所意料的,蕭沐雨在低著頭沉默了數秒後,開口了,“我不同意這個方法。”

“誒?”伊澤瑞爾愣了一下,奇怪的看著蕭沐雨,問道,“你這家夥剛才不是一直在勸說我放過小月她們嗎?怎麽現在又改主意了?”

“我說過我要你放過她們了嗎?”蕭沐雨冷冷的質問了一句,瞬間把金發的少年給噎住了。

目光冰寒而淡漠的注視著嘴角勾起一絲略微帶著嘲弄意味的惡魔,蕭沐雨頓了頓,繼續說道,“我隻是叫你不要和它硬碰硬而已,一旦你和它同歸於盡了,誰來給我做人證?我又怎麽證明金克絲不是蠻王泰達米爾?”

“那麽你到底想怎麽辦?你想怎麽辦就直說吧!”憤憤不平的瞪著蕭沐雨,伊澤瑞爾感覺自己被玩弄了。

尼瑪我要和惡魔死磕的時候你叫我放手,可等我打算和解了,你又給我唱反調?你他喵的耍我啊?

出於這種怨婦一般的心理,伊澤瑞爾惡狠狠的瞪了蕭沐雨一眼,叫道,“你說說該怎麽辦吧?”

“是啊蕭沐雨先生,我也想知道你心目中最妥善的辦法是什麽呢。”卡薩丁微笑著看著蕭沐雨,如同沒有覺察到任何暗藏的險惡用意一般,隻有那背在身後的右爪在眾人視線所不及的地方,在微微的縮緊。

“…………”惡魔的話,讓蕭沐雨的身體微微僵了一秒。

這種語氣……

冰冷的視線在惡魔嘴角那和熙的微笑上徘徊了數秒,蕭沐雨卻一時間無從判斷對方到底是否真的已經覺察到了他的用意,然而在三人的注視下,他卻不能沉默。

已經如計劃所料想的那樣,把事情的發展推進到了這一步,接下來就是最後拔出鋒利的劍刃收割成果的時候。到了這一步,就算它已經覺察到了我的用意,那又如何?隻要它真的如它所表現的那般關愛彌海月,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它便毫無選擇……

“我的方法很簡單,和之前說的一樣,”語調漠然的說道,蕭沐雨的眸光深處是一片徹骨的淒寒。隨著這一句話的出口,那隱藏在暗夜之下浮動的惡意終於毫無顧忌的湧了出來,向著那頭微笑著的惡魔吞噬而去,“那就是用惡魔先生你的生命,來證明金克絲的徹底消失。”

陰暗的巷道內,那自巷口突然湧入的夜風,為何在這一瞬間變得如此的陰冷?陰冷得……就如同那人世間最深沉黑暗的惡意一般。

伊澤瑞爾的表情瞬間僵在了臉上,他如同一個鏽掉的機器一般動了動僵硬的頭,難以置信的看著身邊這道冷漠偶的身影,金色的雙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你……什麽意思?”

“不明白嗎?”冰冷的目光微微掃了掃已經徹底的僵硬在了那裏的少女,以及嘴角始終掛著微笑的惡魔,蕭沐雨說道,“我還是堅持殺掉惡魔……反正你關心的隻是彌海月的存活罷了,這頭惡魔又與你有什麽關係呢?”

“而且……你可別忘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殺死了那些被害者的其實不是彌海月,而是眼前這頭惡魔,”蕭沐雨緩緩的說著,漆黑的雙眸深處如他的聲音一般充滿了徹骨的冷意,“而我從來不相信除了我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包括所謂的承諾。”

“既然它曾經能夠將力量賜予彌海月小姐,現在又能收回這種力量,那麽便說明將這種力量賜予凡人對於它來說,並不困難……那麽我又如何相信,作為惡魔的它,現在迫於形勢離開彌海月小姐後,以後就不會再回來找彌海月小姐?”蕭沐雨冷冷的說著,聲音雖然冰冷,然而那種冰冷之中卻包含著讓人無法質疑的力量。

“一旦金克絲再次回來,那麽今天你和我對德邦做出的承諾,必將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你一個孤家寡人自然不懼怕德邦,但是蠻王他們的北地蠻族卻還需要仰人鼻息的過活……到時候倒黴的將會變成我的朋友,”蕭沐雨麵無表情的說道,“我不可能坐視我的朋友因為我今天的大意和一時的良善,而在將來受到一個強大帝國的敵視。”

“所以你要殺掉惡魔先生?”伊澤瑞爾皺著眉頭看著蕭沐雨,大概理解了對方的想法,但是……

“那麽說了半天,情況又和剛開始時有什麽區別嗎?”伊澤瑞爾冷笑道,“而且,難道你以為惡魔先生會束手待斃,任由你殺了它?”

“沒錯,它會的,”麵對少年的嘲笑,蕭沐雨卻麵色坦然的點了點頭,對著卡薩丁說道,“惡魔先生你願意死嗎?”

“我……”看著拚命的哭泣著哀求著蕭沐雨的少女,卡薩丁的嘴角的笑容更加苦澀了。

很顯然,雖然少女不知道它與這位身懷惡魔詛咒的男人之前那種必定要死一個的奇怪關係,但這卻不妨礙她從蕭沐雨的話語中覺察到了對方要置它於死地的想法。

而且,她和自己都很清楚,這場博弈的結果,從她在【驚奇馬戲團】的那間屋子裏叫出它的名字的那一刻起,它們就已經徹底的輸掉了……

所以,她才哭得如此傷心如此難過吧?

“我願意。”緩緩的從口中吐出的話語,讓一旁的金發少年臉上露出了混合著驚訝以及難以置信的怪異表情。

卡薩丁直視著蕭沐雨的雙眼,緩緩的吐出了這句話,為這一次的金克絲事情畫上了最後的休止符號,“隻要你能保證小月接下來的生命安全……我願意。”

瞬間,少女原本哭泣著哀求的身體僵住了。

她緩緩的扭過頭裏,淚眼朦朧的看著這邊微笑著的惡魔,看著對方嘴角那勾起的熟悉微笑,喃喃念道,“卡薩……”

咚——

微微一擊重擊,少女昏倒的身體被蕭沐雨彎下腰抱了起來。

昏迷的最後一秒,她隱隱約約間聽到了惡魔那溫和而豁達的聲音,“下次有機會了,記得帶我去看金色花海啊……”

那種溫暖而和熙的聲音,從那以後,就徹底的從少女的世界之中徹底的消失了……

然後,意識徹底的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

黑暗,一片的黑暗。

這裏是黑暗的世界,入目所及之處,皆是深邃而壓抑的黑暗,沒有一絲的光明。

在這個混混沌沌的世界之中,她靜靜的躺著,無神的雙眼注視著眼前的黑暗,雙目之中沒有一絲的焦距。這樣渾渾噩噩的狀態也許持續了數萬年之久,也許不過是隻過了數秒。

在黑暗的世界裏,時間是沒有意義的。

直到某一秒,那雙一直呆滯而無神的雙眼微微波動了一下,這才有了一絲生人應有的靈氣。

…………好溫暖的手。

迷茫的意識,奇怪的感應到了一隻溫暖的手輕輕的拂過了她的臉頰,那種奇怪但卻讓人心中暖暖的、漲漲的暖暖的感覺,給了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種溫暖的感覺…………是……

父親大人?

雙眼微微動了動,少女奇怪的想著。

父親大人?誰是父親大人呢?為什麽能給我這種溫暖的感覺?他到底是誰?

懷念的感覺在心頭升起,少女的心中卻也莫名的有了一絲的惶恐。

父親……大人?為什麽我記不起誰是父親大人了?快想起來啊!快想起來啊!父親大人到底是誰!

心頭那種惶惶不安的感覺越發的濃厚了,少女隱約之間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為什麽……什麽都不記得了啊?

趕快想起來,趕快想起來啊!父親大人!父親大人……

拚命的思索著的少女,努力的搜索著這個詞語在腦海中的映像。然而,現實的殘酷無情的玩弄著她,焦急的思索著空空如也的腦海,她卻始終一無所獲……

就在少女已經著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時候,黑暗之中,她隱約間聽到了一聲奇怪的笑聲。

(嘿嘿……人類小子,這丫頭似乎快要醒了哦。)

丫頭?指我嗎?我快要醒了?我為什麽要醒了?難道我睡著了嗎?可是我睡著了又怎麽能思考呢?

這道如同直接在她的心頭響起的奇怪笑聲,讓少女有些奇怪,難道我不是一直都醒著的嗎?

似乎是在回應著那個奇怪的聲音一般,緊接著在少女的耳邊響起了一個冰冷的聲音。

“哦……知道了。”

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聽到了那道聲音的瞬間,少女的思緒有了瞬間的僵硬。

那道聲音,冰冷而淡漠,充斥了世間最絕望而無情的冰冷。僅僅隻是聽到這個聲音,少女就忍不住害怕了起來。

然而心頭升起的另一種感覺,卻讓她有些驚訝。

這種熟悉而溫暖的感覺……是父親?

終於,少女的苦苦思索終於起了作用,無盡的黑暗之中,一副殘破的畫麵從她的眼前閃過……

巨大而空曠的廢棄工廠,圍成一圈的壯漢、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的**女屍、被臉上帶著獰笑的刀疤男人捏著肩膀舉起的小女孩,以及……

父親?

然而那副畫麵閃得太快了,快到少女還沒有來得及去細看就已經消失在了無盡的黑暗深處了。

她拚命的想要伸出手去抓,卻什麽也抓不到。而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恐懼的發現,她已經感覺不到了自己的手的存在……不止是手,她已經無法感覺到了身體任何一個部分的存在了。

無論是手、還是腳、抑或是胸腹……曾經伴隨著她渡過了十五年的時間,讓她已經徹底熟悉習慣了的、那屬於對身體的感覺,已經徹底消失了。

不!不!我的身體!我的身體!我的身體不見了!

滿身大汗的少女猛地從**坐了起來,清晨的陽光和熙而而溫暖,透過白沙公館的窗戶照到了小**,在她那柔和的側臉上撒下了斑斑點點的暗影。

拳頭大小的小狐狸原本蜷縮在她的腳邊梳理著自己那銀白色的毛發,被她突然驚坐而起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蹦的身體沒有掌握好平衡,一腳踏空後,就咕嚕咕嚕的順著床單的褶角滾了下去,最後在噗的一聲悶響中,摔在了地板上。

而原本站在窗前眺望著藍色的天空的男子,在聽到到了身後的動靜之後,微微回頭瞥了一眼。看了呆若木雞的少女一眼之後,便把目光收回,繼續仰望著窗外那湛藍色的美麗天空了。

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了已經蘇醒的少女一般。

然而在那一刻,男子那張麵色表情的冰冷臉龐卻已經進入了少女的視界內,並被深深的銘刻進了她的腦海中。

失神的看著男子那冷漠的背影,以及那灰色的鬥篷下隱約可見的纏滿了白色繃帶的身體,少女捂著嘴哭了起來。“父親大人……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