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聲音帶著蠱惑,勾起了我心底深藏的一份恐懼。我也曾擔心,若是翟宓回來我該如何處理和沅筠的感情,我不能離開翟宓,可我又不能丟下沅筠。這人明明白白的將這個問題攤在我麵前,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但是我想,若是你妻子知道你到現在還這麽想念她,應該會原諒你的。”

我突然升起一股氣,憑什麽這個人用這麽了解的語氣同我說話?她用什麽身份去解釋翟宓會原諒我?我又為什麽相信她說的可能性?

“你又不是翟宓,你憑什麽認為她會原諒我?”我笑道,“我也不需要翟宓的原諒,她拋下我三年,我大江南北的找了三年,我付出的已經夠多了,如果她連這點情況都理解不了,也妄為我將她當做今生最貼心的人了。”

“好吧,我是不了解,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妻子是有苦衷的?”

“什麽苦衷?”

“比如身不由己的命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跟這個人談論起翟宓來,好像談的還頭頭是道,好像她真的認識翟宓,並且相當熟悉一般,給我一種不由自主的信服感。

“那沅筠,你喜歡嗎?”

“喜歡。”

“翟宓呢,有區別嗎?”

“有,因為我愛。”

那人突然笑了,我才反應過來,身邊早已沒了遊水易、鄺麟和刑的影子,好像一開始他們就退出去了,自覺的留我和這人在這兒,也不怕我挾持似的。

我好奇道:“遊水易他們都是你手下?”

“沒錯。”

“翟宓也是?”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以前翟宓說和遊水易是舊識,應該她曾經是你手下,後來離開你成為憑飛手下的人,再後來被你發現又被你逮了回來,是不是?”

那人笑道:“你想得還真挺像那麽一回事。”

我無奈道:“我以前是開書店的,你不知道嗎?”

我和那人突然就笑了,看著對方,像是朋友一般,一人手中還拿著一杯茶,以茶代酒,一飲而盡。

“說吧,找我來究竟什麽事。”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了,你走吧。”

我閃到她麵前攔住她,皺眉問道:“你閑的要屬下綁了我來陪你聊天解悶兒的嗎?”

那人淡淡的笑了:“是啊,原先我很悶,你來之後我就好了,以後歡迎你常來。”

那人剛說完刑就出現了,依舊點了我的穴,我一時心急,衝口而出:“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往回走的腳步頓了一頓,頭也不回的說:“趙斯琴,我叫趙斯琴。”

趙斯琴?這名字好像有些熟啊。

沒等我再來得及問什麽,就被刑塞進了來時的馬車裏,馬車再顛簸顛簸的往回開去,再等我下車時,發現我已經到了自己宅子門口。

今晚就像奇異曆險記一樣,我竟然在見到了主謀者的情況下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不過……該死的刑,竟然沒給我解穴。

直到我叫破嗓子喊來了丁鳶給我解了穴,已經快到日出的時候了。

累了一晚上我直接躺在**,連翻身的勁都沒有了,丁鳶搖醒我問我接下來該怎麽辦。

我怎麽會知道怎麽辦?我才剛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現在還心悸猶存,我不想去回憶昨天晚上的經曆,但又不得不承認,趙斯琴給人的感覺不像個壞人。不過,我已經是個二十三歲的大人了,我已經知道壞人不會在自己腦門刻上壞蛋兩個字,光看他們無故囚禁丁衎承憑飛他們的行為就知道,他們應該是壞人……吧。

“他們抓了你?怎麽會放你回來?”丁鳶驚叫道。

“那個姓趙的主人很奇怪,同我說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話,最後卻決定不跟我所原本要跟我說的事,我都想不通。”

丁鳶緊張道:“畢大哥,他們會不會對你不利啊,我們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我突然想起來,我原先去京兆尹家是為郭啟天找證據,卻被那些人打亂了計劃,搞到最後竟然忘得一幹二淨。

我困得實在不行,隻得安慰丁鳶放下心來,那人答應了暫時不會對我們出手,最關鍵的是,一切都等我醒過來再說。

而我這一覺,醒來便已臨近傍晚。

“我要去昨天晚上那地方看一下,你放心,她不會對我出手,她需要我們。”

丁鳶顯然對我的說法將信將疑,但是我卻深信不疑,因為趙斯琴對我沒有惡意,就連刑對我最嚴酷的手法也隻是點了我得穴讓我不得動彈。

從京兆尹家後門出發,憑著我多年從商鍛煉出來的記憶力順著昨晚馬車拐的方向,我最後停下來的地方是……繞到前門時,我終於明白趙斯琴這個名字的意義了。

德親王府,已經荒廢的九王爺府邸。

而趙斯琴,應該就是九王爺的子孫。

說起這個九王爺,沒有人會不知道,連遠在江南的畢家都聽說過他的名字和事跡,傳聞他樂善好施,為人淡泊,卻與江湖中人交往甚密。但是這些都不足以概括九王爺輝煌卻短暫的一生,而今人們談起從前的九王爺最常想起來的往往是他人生中最後一件震驚了全國的事,密謀造反。

小時候曾像聽傳奇一樣聽大人說起九王爺的故事,那時他十六歲在大敗突厥時一戰成名。九王爺是先帝最小也是最寵愛的一個兒子,他文韜武略樣樣精通,那年臣國突厥突然發動攻勢,來勢洶洶,先帝在朝中主和主站的大臣的爭吵聲中頭疼不已,這時,他那剛剛成年的小兒子勇敢站了出來,並在眾人懷疑的情況下漂亮的以少勝多,打退突厥的前鋒部隊。

後來九王爺更鍛煉出了一隻英勇果敢的軍隊,跟隨他南征北戰二十年,創造了不敗戰神的神話,讓邊境蠻夷聽到九王爺的名號就聞風喪膽,不戰而降。

先帝二十八年時,因連續兩年天災莊稼收成慘不忍睹,朝廷又因與南蠻的戰爭多增加苛捐賦稅,百姓無法負荷甚至出現了難民鬻兒互食的情況,當時九王爺公然上書要求各地縣衙開倉放糧,不顧朝臣反對要求削減雜稅,並親自將不理百姓死活貪汙受賄的官員斬首,救活了不少窮苦百姓,但也因此遭到朝堂之上眾臣的嫉恨。

先帝三十七年駕崩時原傳位於九王爺,卻因九王爺出征在外未能及時回到宮中,被當時的大阿哥矯傳聖旨,奪得帝位,待九王爺趕回朝中時已為時已晚,朝中他的人紛紛被殺,而他自己也被當今聖上已企圖謀逆造反的罪名遣回宅府軟禁了起來,直到聖上三年時,抑鬱而終,終年四十二歲。

關於九王爺的死眾說紛紜。有人說九王爺是壽終正寢,並被皇上允許殮入皇家陵墓,陪伴在先皇身邊,也有人說是皇上見支持九王爺的朝臣仍不少,便賜了一杯毒酒給他,更多的人是說其實九王爺是自盡的,條件是保全自己的獨生女兒。

九王爺的王妃早逝,隻給王爺留下一個女兒。傳言他的女兒從小聰慧無雙,美豔動人,深受太後喜歡,從小就被留在宮中陪侍太後身邊,當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對有心以九王爺的事起壞念頭的人的警告,九王爺的女兒雖然被當做公主一樣培養,實則隻是個人質。

說起九王爺女兒的聰慧,我還聽說過一個故事。九王爺的女兒陪侍太後,深得太後歡心,但皇上卻對九王爺諱莫如深,連帶著對一個小郡主都起了記恨之心,所以對她很是冷漠,有一個想討皇上歡心的妃子便想了一招毒計,冤枉小郡主白日到她宮中玩時偷了她一隻金簪,企圖用金簪的錢給她父親留下的隱秘軍隊換軍費。小郡主百口莫辯,太後說她一個幾歲大的孩子懂什麽軍隊什麽軍費,但是皇上卻對妃子的做法模棱兩可,甚至有偏袒的傾向。

沒想到第三天,小郡主卻自己洗脫了罪名。原來她先以太後的寵愛對嬪妃宮中不受重視的宮女示好,向她套取有關妃子私下所做的陰險的事,包括設下圈套誣陷小郡主的事,其次再以太後之威要求宮女幫她拿出妃子說被她偷走的金簪,最後在太後的陪同下她以賠罪的名義光明正大的將金簪放回了她的寢宮裏,並及時軟玉央求太後再查找一邊,當然,簪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找到了。

小郡主的這一招軟硬兼施,順帶回了皇上漂亮的一巴掌。後來傳到宮外,大家都對九王爺的遺骨表示心疼,紛紛稱呼這位聰明的小郡主叫斯琴公主。

到小郡主十三歲時,朝廷軟弱,受外族烏孫欺辱,要求與其和親,皇上這時想起養在後宮之中的心腹大患的斯琴公主,便允了烏孫王子哈多靡進宮覲見的請求。十三歲的小郡主含苞待放,姿色一般,已二十歲妻妾成群的哈多靡自然看不上眼,並且語中多有挑剔,朝中大臣很是憤怒,卻無一人敢站出來直麵這位傲慢的烏孫王子。

小郡主見自己要嫁的隻是一個內腹草包的好色之徒,又計上心來,用聰明才智讓自己擺脫了遠嫁烏孫的厄運。她先裝肚疼,哈多靡對這位小女孩本就沒興趣,又見她麵色蒼白體弱多病與族中健康活潑的姑娘天差地別,將心中和親的標準翻了又翻,直截了當對皇上說了不行的話,皇上下不來台,卻不想放棄趕走小郡主的機會,便安排讓他們一起出遊互相了解。

出遊就意味著少了宮中監視的目光,小郡主安排多人等候在途中,沿途哈多靡又是遇山賊又是掉陷阱,苦不堪言,這時又偷聽到小郡主手下人的悄悄話,說小郡主實際上是克夫命,皇上怕將來將郡主指給某位愛卿會害國中損失一人才,才這麽大方將郡主遠遠嫁掉,還能順便解決掉烏孫國的一位王子。哈多靡一聽嚇得魂都沒了,立刻回到宮中斬釘截鐵的要求換一位公主和親。

但在和親之事一年之後,小郡主十四歲時,宮中突然沒了小郡主的消息,有傳聞說她被皇上殺了,也有傳聞說皇上還是將她與另外一位公主一齊嫁了。我算了算,這位斯琴公主今年也有十八九歲了,大概就是我昨夜見到的那人了,如此說來,她當年並沒有死或者出嫁。

這座德親王府已經荒廢多年,從未聽過還有人住,昨夜未有機會好好查看一番,今夜我輕手輕腳的翻過院牆,也沒見遊水易等人出現,大概是不在的。

我一眼便看見那片小桃樹林,徒剩枝椏的孤零零守著破敗王府的一片黑幕,我想起昨夜坐在樹下的那人,瘦弱的雙肩,扭過頭時露出的一截白玉般的脖子,誰能想到她就是當年的斯琴公主。她在這裏是為了緬懷她無辜冤死的父親,還是僅僅因為這裏是個無人打理的幽靜之地?她的出現說明了什麽?遊水易等人怎麽會心甘情願跟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