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171.北上之路(6)

一九零零年七月初,華北平原。

濟南距離天津雖說不遠,可華北平原裏的不太平和崎嶇道路讓人走得異常緩慢。

幾人才剛剛從河間府轄下的村子裏走出來,卻又碰上了一波真正的義和團成員,人數不多,但比起之前那幫假扮的村民來說,倒也足以讓人頭疼。

見著天津城越來越近,阻礙卻越來越多,幾個大的村鎮幾乎被義和團占據,村裏的祠堂公然成了義和團的開壇焚香之所,有人拿著刀棍在空地裏“練功比武”,本地村民隻有兩種結果,要麽順從地被迫加入進去,要麽就是被殺害。

若是讓你選擇,你會選擇哪一種?

好巧不巧的是,伍子洵的隊伍正巧路過一處村鎮時,義和團正在開壇焚香。

臨近天津城,幾乎所有的村鎮都成了義和團的據點或是荒村,一點陌生人氣的加入都會讓整個據點沸騰起來,幾個義和團成員見兩輛高大馬車緩緩而來,扯著嗓子喊道:“何處來的人?”

走在前頭的馬車是傅夢吉,明明知道對方不是善茬,可也已經來不及退後,隻得回答:“從濟南府來的人。”

義和團成員一聽,紛紛顯出了異態,又問:“是要往何處去?”

傅夢吉又答:“往天津去。”

按照平常義和團的行事作風,這般“和氣”地跟人交涉已是罕事,可今日卻被兩輛馬車給鎮嚇了,義和團也不是完全沒有腦子,平常人家裏,誰會有這樣漂亮的高頭大馬?況且,附近據點的成員都已去了天津城外,剩下的不過是些看守壇位的本地小嘍囉而已!

小嘍囉也有大智慧啊!於是又問道:“去天津何事?”

傅夢吉也在觀察著這群人,他們手裏有刀,可卻沒有叫囂著上前來惹事,便回答:“我們是天津武衛右軍1的家眷,此去天津是為與家人團聚。”—-解釋1武衛右軍,由定武軍改稱而來,曆史上著名的小站練兵演變,具體請自行查閱,而這隻是傅夢吉隨意編造的借口,此時的天津哪裏還有閑暇?早已經在八國聯軍的侵占之下了。

對方一聽,也不甚知曉武衛右軍全部,隻得幾人絮絮叨叨起來。

看這情形,傅夢吉隨意的由頭恐怕是有些奏效,武衛右軍的名號似乎猶在,且不論其他,能唬人就是好的。雖然未隔著距離,但也聽不見幾人在商議何事?兩輛馬車隻得等在原地,車廂裏的人早已汗流浹背,沒人開口說話。

不一會兒,幾人“商議”完畢,有人不確定地問:“你們是武衛右軍哪路的家眷?不知現下的天津正被我們的人攻打?要是不想死就趕緊往回走。”

傅夢吉聞言,拱手相答:“幾位可是義和團的好漢們?”

一聽好漢,屁民們有些得意:“正是。”

傅夢吉見幾人這般得意忘形地模樣,心裏也有了譜,不過是幾個連外圍都進不去的人,倒是不以畏懼,於是問道:“幾位為何在此?此處距離天津城已不遠,城牆下的風可擋不住這裏的沙。”

幾人有些訕訕,便也不再作答。

傅夢吉有些搞不清狀況,忙又問道:“幾位可知天津是有何事發生?”

有人又回答:“我們隻是附近村子裏的村民罷了,若不是被迫加入這義和團,興許早已被人砍殺了,你們若是還想活命就趕緊離開吧!他們都去攻城了。”他們自然是指的義和團,原來幾人隻是被迫加入義和團的村民而已!真是這般,也倒省了傅夢吉動手了。

“攻城?可是天津還有外軍駐守啊?”傅夢吉有些驚訝。

“所以要想活命,就不要去天津了,趕緊折返吧!若是真被人砍殺,就真的無處喊冤了。”終究是老實巴交的村民,做不來殺人唬人的事兒。

“多謝幾位大哥的好意。”這聲謝意倒也有些真心實意。

幾人連連擺手,轉身又去了祠堂,留下傅夢吉有些惆然,於是轉頭問車廂裏的眾人:“各位先生小姐如何打算?方才的話興許你們也聽到了?還要進城嗎?此處距離天津城不過幾裏了。”

幾人麵麵相覷,都有些猶豫。

若是真如那幾人所說,義和團都去攻城了,那麽隻能說明天津城現下正在被炮火包圍著,幾人不過是些“文弱”之人,哪裏來的本事去勇闖炮火?

彼得問道:“你們是怎麽打算的?”

霍斯特又問:“子洵,你怎麽想的?”

伍子洵轉頭問錦秋:“錦秋,此時還去天津嗎?”

錦秋作為四人中最小的女孩,被三個男人問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也答道:“你們是怎麽想的?”

彼得很快接話:“我看還是回去吧!天津現在這麽危險,我們拿什麽來保護自己?”此時的大家或許都不會去質疑彼得言語裏的退讓,都是年輕氣盛之人,可卻不是真的無畏無求。

“要不…我們再往前走走看看?”錦秋似有不甘,眼前已經快到天津城,若是再折返,又怎麽能甘心呢?可現下不是逞英雄的時刻,不得不考慮起自身安危來。

霍斯特似乎很認同錦秋的觀點,也附和道:“既然來了,就再往前走走吧!”

彼得不滿:“你們兩個為什麽總是一個鼻孔出氣?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我們能不能冷靜地想想再決定?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朋友們!”

伍子洵自始自終都看三人你一言我一語,也不知是被妹妹的提議感染還是什麽,於是說道:“彼得…要麽…我們再往前走走看吧?”

“瘋了,你們都瘋了嗎?”彼得此時倒真的像個瘋子,雙手摸著腦袋直撓。

門簾外的傅夢吉當然聽到了幾人的談話,於是不確定地說:“那…我們現在就出發了,若是前方遇到任何意外,也請諸位盡量保護好自己。”

此話一出,竟然讓車廂裏人聽出了一絲不明悲壯的意味,彼得仍舊撓著一頭亂發,而其餘三人像是有了默契,沒人去阻止傅夢吉的舉動,於是馬車又動了起來,朝著天津城的方向。

…….

此時的天津,正如之前猜測的那般,炮火包圍著整個海岸線,轟鳴聲響徹在天際,若是幾人的馬車再往前行兩裏路,必是能聽見看見濃濃煙霧和炮火聲的。

大沽炮台下的河岸線早已破爛不堪,外國士兵一船船被運送進了河道,然後又一人人的躺到在了鮮血淋漓之間,慘不忍睹卻又前赴後繼。

兩方人馬打得難分難舍之間,最苦的莫過於平民百姓了,房屋損壞之事卻小,性命不由己才是最難以應付,尤以住在租界內的人最苦不堪言。

正如伍子洵幾人遇到的那幾個村民所說,義和團真正的主力已經去攻城了,他們沿著海河的海岸線一直攻進了紫竹林一帶,卻又遭遇了租界自衛隊和防軍的奮起抵抗,可誰也討不到誰的好,死傷讓眾人都紅了眼,也不知道是哭紅還是激起的?

自衛軍們在紫竹林一帶設立了一道道沙袋擋牆,隔開了兩個區域,牆內的他們暫且保住了喘息的機會,而牆外的人們也伺機而動。

頂著炮火襲擊後造成的煙灰,內森和司徒聘婷跟在一群自衛隊的身後,一邊環顧四周一邊舉著相機拍下了一幕幕讓人心驚的畫麵。

這些畫麵實在是太過於驚心,若是想用隻言片語去描述,那也許隻是對這場戰爭的不敬,唯有親眼目睹方能淺解一二,可除了曆史留給人們的這些細微末節之外,人們還能通過什麽去發現呢?

殘垣斷壁的街道裏,內森發現了幾張寫滿漢字的黃紙,上麵的漢字他認識卻並不明白。

“跪叩東南,焚香請願,可保福祿,以謝廣澤,順遂平安…”

他將黃紙遞給了司徒聘婷:“惠,你看看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

司徒聘婷接過了黃紙,忍不住皺緊了眉頭;“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話,完全就是迷信愚昧,這樣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內森聳肩回答:“就是在地上撿到的。”隨即又好奇地問道:“上麵是什麽意思?你給解釋解釋。”

司徒聘婷犯難,該怎麽跟一個外國人解釋這些?內森雖然在中國待得時間很長,可也不代表就對所有的文化含義了如指掌,於是裝作沒有聽到,去打量起四周來。

內森見她不答,隨即又問道:“惠,上麵的漢字到底該怎麽解釋?”

司徒聘婷問:“你真的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