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172.天津失落

一九零零年七月,天津城外。

槍炮聲混合著人聲嘶吼,組成了一副煉獄的交響曲。

人人緊閉家門,彷佛槍炮聲便能小上一些,這也許是自欺欺人而已,可至少能讓人多了一份安慰。

伍子洵等人一路順暢,竟然直接到了城門之下。

傅夢吉馭停了馬車,轉而提醒車廂裏的幾人:“我們到天津城下了。”

幾人下了馬車,抬頭瞻仰起高高的城牆,隻見城牆上燃著濃煙,幾處磚塊都已經被打散落在城牆下的地裏,帶著一股子失落感。

唏噓尚且不及,隻聽見一聲極大的炮聲轟響,震得地麵也顫抖起來,慌忙不已之間,傅夢吉提醒道:“趕緊躲到城牆下去。”幾人一聽,匆忙而去。

第一聲的炮聲帶著領頭作用,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盡管隔著距離,可如此轟鳴聲卻像是在眼前,那些炸裂在耳邊的聲音幾乎讓人失去了聽覺,隻能兀自捂住耳朵,彼得朝幾人喊道:“現在怎麽辦?我們還要進城嗎?”

霍斯特同樣蒙住了耳朵,回答:“進…現在就進,不然連屍體都隻能在荒野了。”說著,率先朝城門而去,無奈,夥伴們隻能緊跟其後。

奇怪的是,城門早就無人把守,幾人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入了城,連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有人奇怪道:“偌大的天津城,怎麽連個人都沒有?”

“也許是去其他地方了,你們沒有聽見這麽大的槍炮聲嗎?”有人適時說道:“若是這般,咱們這樣進城倒是毫不費力,但卻不知道前方還有什麽事情等著咱們。”

成功入了城,街道裏一片狼籍,破籮筐爛木板散得一地都是,可卻不見人影晃動。

“人都去哪兒了?”就在問及的瞬間,街道裏的一家店鋪裏傳出了聲響,幾人疑慮,循著聲響跑了過去…一把推開了沒有上鎖的店門,滿目瘡痍地雜亂。

聲音明明是從這裏發出的,可卻不見人影。

幾人環顧四周,發現了店鋪深處還有一道房門,也許是剛剛才有什麽東西路過,門房上的簾子還在搖動,伍子洵超門內喊道:“有人嗎?”

沒有聲音回答他,緊接著錦秋也喊了一聲:“請問,有人嗎?”

門房這時似乎有了晃動,一個瘦瘦的老年人從門簾裏走了出來,麵色遲疑,像是極度恐慌下的自我保護意識,看幾人的眼色也帶著萎縮。

隻聽他問道:“幾位有何事?”

傅夢吉站在幾人的前頭,緊接話道:“老人家,天津城發生了何事?這漫天的槍炮聲可是驚人?”

老年人一聽,瞬時帶著哭腔:“哎呀!真是作孽啊!”

“這是為何?大家都去哪裏了?”傅夢吉接著問道:“方才我們進來之前,見街道裏一片狼籍,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老年人一陣嗚呼歎息:“都是這幫義和團害的,原本我們都是些老老實實做小買賣的人,可這義和團的人一來,就讓我們吃了苦,大夥兒都被嚇得不敢出門了。”

“那義和團的人現下去了哪兒?”彼得這時也問道。

話鋒一出,那老年人就一個激靈直往後退,質疑聲斷斷續續的:“你…你們…如何還敢在此?不是都逃去塘沽租界了嗎?”

霍斯特一聽,同彼得看了個對眼,又問道:“老年人,您說像我們這樣的外國人都去塘沽了?是外國租界嗎?”

那老年人連忙答道:“正是正是…你們外國人都去了塘沽,可現在那邊也不明朗,義和團們和官兵聯合都去那裏打外國人了。”

這樣一個消息無疑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彼得連連搖頭:“真是瘋了…真是瘋了,我們為什麽還要來天津?不是羊入虎口嗎?”

霍斯特見彼得又開始“發瘋”,製止道:“彼得,你先不要慌。”隨即又問那老年人:“老年人,您說現在的外國人都去了塘沽租界?那他們現在怎麽樣您知道嗎?”

“能好嗎?你聽聽外麵的槍炮聲,怕是不好過。”老年人像是一副憂心忡忡地模樣,也不知道是在給那些外國人憂心還是在擔心自己的生計被毀。

彼得提議道:“我們還是先撤出去吧!”

霍斯特問:“往哪裏撤?又回濟南?”也許是對彼得的表現極為不滿,於是又轉身問伍子洵:“子洵,你和錦秋怎麽想的?我們要回去嗎?”

錦秋似乎另有打算,於是自言自語道:“不知現下聘婷姐姐如何了?也不知她到底是在天津城還是在塘沽租界?我們要是就這樣離開了,聘婷姐姐往後知道肯定會生氣我們沒有去找她。”

彼得猶豫了,先前來天津的目的連自己都很難說服自己,是為了司徒聘婷而來,拜托!這要是說出來會被人嘲笑的。

霍斯特似乎很認同錦秋的意思,附和:“也是,既然來了,總有辦法的。”

伍子洵沒有任何異議,也點頭同意了,轉而問傅夢吉和丁家三兄妹:“諸位,大家如何考量的?若是現在離開也還來得及的。”

傅夢吉並沒有接話,抬眼去看丁家兄妹,隻見丁家老大玉璞說道:“既然你們都不怕死,我們又怎麽能就此退縮?不是讓別人看笑話嗎?”說完,又吩咐家仆:“你們若是害怕,就先回濟南跟父親複命,就說我們已經安全到達天津,其餘都可不必說。”

丁家家仆潸然答話:“大少爺此舉不可,若是我等先行回去複命,老爺會怪罪的。”

這番言語惹得傅夢吉暗自發笑,可也並不插話,繼續看丁家人煽情。隻見丁玉琰也附和道:“你們若是在天津遇事,你們的家人也會傷心的,人越少就不容易引起人注意。”

家仆不依:“兩位少爺沒有替小小姐考慮過嗎?”

霜降自始自終都站在一旁未見開口,跟平日的性格有些反差,這一被人點出來還有些發蒙,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於是低頭沉默。

丁玉璞作為大哥,似乎也應該給小妹考慮,於是問道:“霜降,你作何想?天津不太平,你跟著丁兆他們回濟南吧?”

霜降瞬時像是點著的小炮仗;“我不…我要同你們在一起,若是哥哥們不走,我也不會走。”

丁玉璞有些生氣:“簡直胡鬧,若是被父親知曉,定是要怪罪的…你…”話還沒有說完,霜降就打斷了大哥的長篇大論:“大哥哥,你們就不是胡鬧嗎?為何我留下就是胡鬧?”

“我…我們是…”丁玉璞吞吐道。

“你們作何?不要扯出什麽我是女子就應該在家,那子洵哥哥為何不去訓斥錦秋姐姐…”霜降似乎瞬間找到理由,一把抓住錦秋的袖子。

錦秋被霜降一扯,瞬時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想要去甩開粘人的雙手,卻怎麽也甩不開,於是小聲不滿道:“霜降,你先放開我。”

霜降哪裏肯放,反而抓得更緊,使勁搖了搖頭,無聲抗議。

丁玉琰上前拉扯:“霜降,我先過來。”結果霜降拉著錦秋,兩個小姑娘被丁家二哥拉扯了幾步,有些重心不穩,一個沒留神,就要往地板倒去…

隻聽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店鋪裏的雜物七零八落。

兩個小姑娘抱著一團,躺在一堆雜物裏直撲騰,錦秋更是被霜降壓在身下,不是很高興,扯著嗓子喊:“霜降,你起來。”

霜降小姑娘像隻萎縮的小雞子趴在錦秋身上,一眾人都愣了,丁家大哥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將霜降提了起來。

錦秋也順勢從地上站了起來,沒好氣地看著霜降問:“高興了?”霜降趴著頭不敢接話。

勇於承認錯誤是人的優良品格,霜降小心翼翼地去看錦秋,小聲地道歉:“錦秋姐姐,對不住了。”

錦秋卻說:“霜降,你還是回濟南吧!天津確實太危險了。”

丁家大哥也在一旁附和:“聽到沒有?錦秋也讓你回去。”

霜降這時也忘了方才的失誤,臉色不虞地問:“為何?錦秋姐姐不也是女子嗎?為何就能留下來?再說,我可以保護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