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廣州前事(2)

光緒廿六年三月,中國,廣州。

十八甫,紐約時報分社裏。

司徒聘婷已經收拾妥當,一部伊士曼膠片(柯達)相機,幾件換洗衣裳,還有一張由廣州出發去天津的船票,日期就在明日。

廣州城裏幾乎相熟的人都來了,有伍錦秋、伍子洵、彼得、父親的那位好友林伯伯,還有從香港趕來的霍斯特,這其中最屬伍錦秋難過,十七歲的小姑娘礙著眾人,隻得躲在伍子洵背後悄悄地抹眼淚。

這樣的場景倒是讓司徒聘婷意想不到。

原來那些平日裏或多或少,沒有上心的接觸,都可以幫它定義是朋友間的社交活動。

大家臉上都帶著不舍和擔憂。

北方的狀況並不友好,義和團多數被趕出了魯地,卻改道直往京師和直隸兩處跑,天津因著地理位置,也是有不少團民在周邊活動,一路上打家劫舍的事情亦是沒少幹,一幫子洋人們給北京逼壓,可北京那老太太一直打著太極拳。

一個女子孤身前往暴民猖獗之地,誰也料想不到會發生什麽,這其中就屬彼得最鬱悶了。

司徒聘婷雖是留學派,可骨子裏依舊帶有東方女性的小傳統,她跟伍子洵的性子有些相似,都是平時不苟言笑的人,可一旦做了決定,誰的勸解都是妄為。

“大家也不要把這當成生離死別,我這次是跟著駐軍的船隻去天津,林伯伯在天津不是也有一位好友接應我嗎?一到天津,我就發電報給大家。”司徒聘婷並不擅長安慰,說出來的話都有些生硬。

一群人的心思都有些鬱鬱地,可誰也不願再開口說些什麽。

有人提議去蓮香樓給司徒聘婷送行,她本意並不想勞師動眾,可架不住大家的熱情還是答應了。

……….

此時,香港九龍的一片本地平民住宅區。

居住有些密集,一排排小樓外的牆麵已經開始斑駁,路麵未鋪石板,剛下過雨的街道被人們踩出一片片泥汙,從二樓過廊裏伸出的竹竿木棍上,還亂七八糟的晾曬著衣裳,這是一片有些髒亂不堪和市井氣息濃厚的地域。

手持警棍的警察們正在一家家敲門詢問,帶頭那人手裏拿了張畫紙,有人開門答話,他就把手上的畫紙遞出來,並詢問道。

“認識這個人嗎?”畫紙上的人麵相抽象,光潔的額頭,鼻子不算高挺,嘴唇略有些厚。

大多數人都搖頭不認識,也有人端詳片刻,又搖頭緊張答複不認識。

老街區本就髒亂,居住條件並不良好,再加之居住稠密,這群警察聲音囂張地挨家挨戶搜索著,把平頭老百姓嚇得不輕。老房子簡單,兩層樓的建築,一層就住了十幾戶,一有響動,全樓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幾乎沒有任何隱私。

而此時,二樓盡頭的一間門房裏。

有人緊張的蜷縮在門上,小心地聽著門外的躁動,搜索的聲響就在不遠處。

聽得一頓雞飛蛋打的破壞聲,門內那人止不住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他聽著那聲音由遠及近,更是大氣也不敢出,緊張不已之間,眼看門外的警察們就要敲響這道房門,他左右打量,忽地想到房後那扇窗戶,不加猶豫,轉身就跑。

許是緊張至極,轉身不小心帶倒了門口的一把椅子,頓時,椅子上的雜物吧啦吧啦地掉在了地上,發出了一連串的響聲。

門外的警察剛行至這道門口,便聽到了那些響動,未作猶豫,順手拔出了撇在腰上的警棍,一邊敲打房門一邊朝著門內大喊。

“開門,我們是警察辦案。”語氣不容置疑,門內必有蹊蹺。

門內那人為自己的不小心懊惱不已,猛地聽到門外警察喊話,慌忙著就往窗戶跑,已經沒有任何章法可言,又是帶起屋內一片響聲。

警察們似是察覺不妥,領頭那人瞬時吧吧吧的敲起了房門,嘴裏直喊開門。

可幾個拍門聲回落之後,門內依舊無人應答,他眼神朝身後幾個下屬意會,幾個警察齊齊就往門上硬撞,那門板被撞得直搖,不過幾個功夫,就有些破爛起來。

門內那人已經奔至窗前,他低頭望了望樓下,有幾個賣菜人的竹筐碼了一摞,從二樓跳下去應該無事,此時,門外的撞擊聲更加凶狠起來,眼看就要撞破門板,他隻得一咬牙,縱身跳了下去。

恰巧,門被撞開來,領頭的警察正好望見那人跳下。

他極速朝窗口奔去,低頭一看,見那人落在竹筐上,翻滾幾下爬了起來,便要往街口跑。

無事便不會心虛,更不會倉忙而逃,那警察焦急,手掌撐上窗沿,一個咬牙也縱身跳了下去,力道和運氣都不太好,反而落在了竹筐邊上的泥濘裏,警服上沾了不少稀泥。

此刻,也顧不上滿身的泥巴,眼看那人已經跑出老遠。

慶幸房間隻在二樓,少了人命的威脅,在一片刻的麻木過後,那警察隨即起身,朝著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二樓的幾個警察慌神片刻,都有些不敢從窗口跳下,隻得急忙奔出門口,往樓梯的方向而去,經過之處,又是驚起一片雞飛蛋打。

回頭一看,二樓的過廊裏滿是破爛的竹筐和雜物,有幾件衣裳躺在地板上,被踩了不少泥印。

再看那逃跑之人,有些慌不擇路,一路上遇到擋道的人就急忙推開,遇上擋道的籮筐雜物,直接踢飛踹開,也驚起了不少騷亂。

後頭那警察緊追不舍,嘴裏直喊著:“前麵那個,站住站住,擾亂警察辦案,後果自負!”可前麵那人始終慌忙亂竄,並未理會後頭警察的警告,眼看著就要跑出街口。

突地,一輛載著木桶的板車正從街口經過,那人眼看就要撞上,隻見他一個身手不錯的急停,險險繞過那板車,就往右邊跑開,迅速消失在街口。後頭的警察跑至木板車前,也已累得氣喘,隻得扒拉在那木桶上停歇,他往右邊的街口望去,瞬時無奈,街道上竟有無數行人,再也察覺不到那人的蹤跡。

他氣急,忍不住跺腳捶打木桶,狂踢身邊的破筐爛簍子,似要把一股子的憤怒發泄出來,驚得周圍的行人慌忙不已,卻又敢怒不敢言,隻得匆忙避讓,以免殃及池魚。

不久,幾個警察也從後方街道跑來,都有些氣喘,隻得麵麵相覷,滿臉的惱怒和無奈。

那帶頭的警察氣急不已,隻得吩咐幾人,先回警署。

一場抓捕,竟然如此不堪的收場。

……….

而另一頭的士丹頓街上的乾亨行裏。

兩個男人麵麵相坐,隻聽得其中戴圓框眼鏡之人言道:“那地址準確否?”

另一人答道:“消息交由阿燦匿名呈於九龍警署,如一切順利,警察應是已經出動,不時便能探得消息,我們隻需結果,便能知曉準確與否。”

“哎,本是同宗同祖,如今卻成了各自派別,原本可化幹戈為玉帛,如此般,也是無奈之舉。”那戴眼鏡之人頗有些唏噓不已。

“如是那派能進勸誡,我等也無需做這昧心之事,不必唏噓,你可是忘了在東洋時那般待遇了?那些人自大妄為。”另一人又頗為無謂的答道,繞是一片平和之色。

“那樣的小事,又何以再提,本都是為國家興旺的人,卻搞得如今的勢不兩立,與其如此般匿名報信壞人之事,倒不如用筆下文字抒發不滿。”戴眼鏡的人有些無奈道。

“正如先生所言,可這些年下來,我等可有成效可言?那幫自視清高的保皇之人,根本不把我們視為盟友,先生,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任由他人詆毀與無視啊!”那人又答道,語氣有些不滿。

“唉,事實我又怎會不知呢?”戴眼鏡的那人無力的答道。

兩人都各懷心事,無人再言其他,可兩人都有些坐立不安,焦急的情緒便也泄露了幾分。

正在此時,店裏的一個夥計自外而歸,來不及同店內招呼一聲,徑自往那門簾而去。

他著急的掀開簾子,言道:“先生們,有消息了!有消息了!”像是匆忙趕回,他忍不住順了口氣。

兩人聽得,唰地一下同時起身看向那夥計,等待他再繼續。

“那人跑了,幾個警察都未抓獲,今後怕是會有隱患,先生可要想好對策,以備後續應對。”

瞬時,兩人都有些驚慌失措,其中一人急急問道:“去了那麽多警察,竟未抓到一人?”

那夥計急急點頭應是。

“唉,怕是會生事故啊!”戴眼鏡的那人更是無力的歎氣道。

那可就不好辦了,此時港地雖是洋人治理,可暗地裏的劃派結隊多如牛毛,繞是眼前那人跑掉,暫不至於挑起是非,可後續誰也無法預料結果會怎樣。

戴眼鏡之人有些愁蹙,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對,他征求般望著身旁人。

那人便道:“先生,可安然泰之,那邊應是不知何人而為,我等仍可照常日行事。”

戴眼鏡的那人未作搭腔,彷佛心事沉沉的樣子。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而兩人並不會想到,今日的九龍警署裏,派去聚集區的那隊雖未抓獲重位那人,但其餘分隊卻也抓獲了幾名辦事的下屬,隻是被抓獲的人都有些氣概可言,如何問詢都得不到有力信息,這讓一幫警察都有些氣憤。

是以,在幾通常規的審問過後,無奈,隻得把這些人放了出來。

而在剛被放出警署不到一天的時間裏,幾個人便連夜去信,但這些夾雜著秘密的書信有些緩慢,在經曆了漫長地漂洋過海後,到達目的地時,已經什麽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