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紈絝的臉色齊齊變了。

這些人瞧著像是都少不了對司空月忌憚上幾分, 一發現司空月來了連懶懶散散的脊梁骨都挺直了。

“表,表哥。”盧隱照聲帶都嚇得僵了,幹巴巴地笑起來, 故作輕鬆道, “表哥我們找了你半晌,原來你在這裏,叫我們好找。”

司空月麵無表情的時候瞧著便極冷, 眉眼都好像飛著冷厲的霜雪:“哦, 來找我的, 那怎麽同我們家的小菩薩都說上話了。”

“不是我說, 司空兄你這可就不厚道了。”那賈三痞笑一聲, 推開了身後兩人搖了搖手裏的扇子, “家裏藏著這麽個小美人,難怪都不出來喝酒了。”

司空月頰邊肌肉緊了緊,他望了小舟上的薑遲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胡說什麽呢賈三, 酒喝太多了吧?整個胭脂巷的女人還不夠你玩的嗎?”

我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薑遲藏在一大堆荷花裏,一邊刷得豎起一對耳朵目光炯炯地聽著這些溫香軟玉堆裏的風流韻事。

意識海裏的小白狐用積分兌換了一包瓜子同係統津津有味地聽幾個貴公子吵架。

話說, 這三個人不是說來找他的嗎?怎麽又變成找司空月了。

小狐狸聽不懂人類複雜的彎彎繞繞,動了動毛茸茸的尖耳朵睜著一雙玻璃珠似的藍眼睛好奇地望著幾個人之間的暗流湧動。

“這就見外了吧,司空兄。”賈三身後是輔國將軍府, 在一幹紈絝裏也稱得上是最上層的,雖然忌憚著司空月, 倒也不會像盧二一樣軟蛋得連個借口都說不好。

“藏著這麽個寶貝, 連見也不讓我們見, 未免也太小氣了些。”

司空月兩根手指輕易地拈住了朝自己拍來的扇骨, 稍稍用了點力, 對麵賈筠的臉色就變了。

這司空月不知道是什麽怪物,指間似乎傳來一股粘稠而纖細的蛛絲纏住了他的扇骨,連帶著手臂都動彈不得,好像被那詭異的真氣黏住了,整條手臂都變得又酸又麻,好像連骨頭都要被寸寸折斷。

“放,放手。”賈三一張蒼白麵皮上漲得血紅,咬著牙從口中擠出幾個字,“你要是動我,我爹不會放過你。”

到頭來也不過是蒙著父蔭為非作歹的廢物,沒了父母,就隻剩一把軟骨頭。

“嗤”司空月冷笑一聲鬆開了鉗製著賈三的手指,“天色一晚,還是快點回家吧,小心你的爹娘,要擔心了。”

賈三被諷刺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狠狠地合起了扇子:“我們走!”

“表哥別介意,我們真是來找你的,絕對沒有對小菩薩做什麽逾矩的事。”盧二臨走前還厚著臉皮笑嘻嘻地向司空月示好。

司空月冷笑一聲:“若是真做了什麽,你十條命都不夠賠。”

把礙眼的人都趕走了,他才終於慢騰騰地走到池邊,在薑遲留下的鞋襪邊上站定。

“聽得入迷了?再不出來要著涼了。”他明明隻是慢悠悠地開口,臉上甚至還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笑意,殘留的尾音卻叫藏在荷花池裏的小美人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清淺池水泛起層層的漣漪,白紗的昳麗少年劃著小舟慢吞吞地分開了層層疊疊的荷葉,滑到了司空月的麵前。

恰巧夜風吹氣,淺淡荷香同少年身上隱秘而惑人的香氣交織在一起,昏昏的光線下少年瓷白麵頰恍若雪築,微微張開的唇肉都是蠱惑人心的豔色,宛若唇心綻開的一朵靡麗山茶。

少年沒有穿鞋,雪色的赤足被黑色小舟襯得越發白皙,好似那出自名家工匠手裏的白玉雕塑,泛著桃粉色的腳趾因為寒涼而不自覺地蜷起,腳掌都是清瘦而惹人憐愛的。

過於清白的顏色,反而叫人心裏徒生了不堪而齷齪的欲望。

薑遲不久前剛和他鬧過別扭,悶悶地劃到司空月的麵前,卻不願意正眼看他。

“連鞋襪都不穿,著涼了又要鬧。”司空月明明也是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人,語氣卻頗為老成,皺著眉要將少年從小舟裏拉起來。

薑遲卻抱著自己的雙膝,懨懨地收回了自己的小腿。

戴在右腳腳踝上的金鈴隨著少年的動作發出細細的碎響,連帶著這荷花池裏的白紗少年都像是幻化出美豔人形的清渺精怪。

這小菩薩眉眼都生得好似墨畫,濃墨重彩地落下豔色的一瞥,眼波流轉間直教人把心都揉碎了。

不像是不染塵埃的小神仙,更像是禍國殃民的妖精。

司空月要彎腰撫他的動作頓了頓:“怎麽又鬧脾氣了?”

薑遲癟癟嘴,連鬧脾氣都是黏黏糊糊的:“和你生氣呢,別理我,我自己穿鞋。”

司空月抿了抿嘴:“你不要聽賈三他們胡說,我去花樓,不是做那種事的。”

薑遲飛飛耳朵,一本正經,嗨呀,男人嘛,我能理解,不用解釋了。

然而他嘴比腦快,脫口而出:“那關我什麽事。”

司空月臉色僵了僵,沉著臉點點頭:“是嗎?”

然後他當著薑遲的麵故作不經意地往前走了一步,薑遲放在岸邊的鞋襪就這麽撲通一聲掉進了冰涼的湖水裏。

薑遲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虹膜上都不免覆著一層亮晶晶的水色。

這是正常人能做得出來的事嗎!

好小心眼的臭男人。

我都說了不介意了!

現在隻剩下了兩個選擇,要麽光腳走回去,要麽被司空月抱著回去。

這一路上都鋪著的是鵝卵石,要是走一趟,以薑遲的嬌氣身子明早就隻能癱在**了做個廢物了。

少年隻能委屈巴巴地上了賊船。

伸著雙臂被人抱起來。

司空月滿臉的春風得意,懷裏抱著輕飄飄的紙片似的小美人,鴉黑色的發絲被夜風拂起,那張色若春花的小臉緊張地藏在了少年的胸口,滿麵都是羞赧的粉色。

便是池中開得最盛的荷花,也不及眼前人半分的豔色。

司空月強忍住想要在那粉白麵頰上落下一吻的衝動,抿了抿唇:“還是不原諒我?”

薑遲晃了晃掛在司空月臂彎裏的小腿,腳腕上的金鈴鐺應和著微涼的晚風簌簌地響著:“不原諒,除非……”

“除非你願意帶我出去玩。”

司空月的馬尾和少年的發絲幾乎交纏在了一起,滾著纏綿而旖旎的意味。

“我不是故意拘著你。”再怎麽老成到底還是有些少年心性,司空月抱緊了懷裏的身形單薄的少年,帶著點掩不住的委屈,“隻是外麵太危險了,我不想你受傷。”

小菩薩一臉天真:“為什麽會受傷?”

他彎彎眼睛,唇邊弧度帶著不自知的明豔,笑容得意又狡黠:“外麵有許多人喜歡我呢。”

司空月悶悶地將人往懷裏又帶了帶,逼得小菩薩受不了地用拳頭錘他的肩。

司空月胡攪蠻纏,好像要不到糖撒潑打滾的小屁孩:“小觀音,你對旁人都如此憐憫,為什麽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呢?”

“我也很喜歡你啊。”

……

深夜裏的司空府恍若沉眠在夜色裏的龐然而可怖的怪物。

人人都已酣睡的時刻,書房裏卻還點著兩盞閃爍不明的燈火。

兩道拖長的人影如同鬼魅幽幽地印在紙窗上。

“阿月,你近日倒是去清心閣去得勤。”說話的是當朝太尉司空圖,明明已經四十歲的人,倒不減當年的英俊,眉宇間相比司空月更顯得陰鷙而富有心機。

身形筆直如一柄隨時準備出竅的利劍。

司空月低著眼看著書桌上躍動的燭火:“反正也無事,去跟著小菩薩念念經也是好的。”

他懶懶地牽起唇角:“反正您不是總嫌棄我戾氣太重,如今跟著小菩薩學著收心了您又要不高興。”

“修心養性自然是好的。”司空圖手裏執著支頂級的狼毫墨筆在鋪陳開的紙麵上勾勒出一隻振翅欲飛的鬆鶴,“隻是若是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難免要徒增許多煩惱。”

司空月和這種浸**官場的老狐狸比起來到底還是道行太淺,猝然抬起臉冷笑道:“我自有分寸,不勞煩父親您費心。”

“你自小便是個不用人操心的孩子,否則我也不會到那鄉下地方把你接回來。”司空圖麵不改色地畫著桌案的畫,深邃輪廓隱沒在浮動的光霧裏越發冷然。

“隻是為父還是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那位小菩薩,不是你能動的。”

司空月冷冷地說:“那若是宮裏那位沒有看上他呢?”

墨筆筆尖在紙上點出鬆鶴的眼睛:“就是看不上,也輪不到你。”

司空月咬緊了牙關,眼底染上了猩紅顏色:“憑什麽?他是個人,不是什麽可以送來送去的東西,你想要去巴結那位,你怎麽不把自己送去!”

“出言不遜,我就是這麽教導你的?”

司空圖垂著眼也沒有為司空月的話動怒:“能叫你這般維護,我倒是小看了那位小菩薩,更證明了這次挑選的人不錯。”

“自己去善堂領罰,歌伎之子,就是上不得台麵。”

反正也要受罰,司空月也不差這一兩句的頂撞:“若不是你下流無恥,哪裏來的歌伎之子給司空家抹黑,說到底還不是你控製不住自己,又有什麽資格說我!”

“你的心還真是越來越野了。”

“阿月,作為我司空圖的兒子,我今日要教你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永遠不要把自己的弱點明明白白地擺在別人眼前。”

“尤其是那人還是你的父親。”

司空月臉色變了:“你豈敢動他。”

“你大可以試試。”

司空圖收起筆,那宣紙上的哪裏是鬆鶴,分明是一隻振翅欲獵的凶悍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