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遲捧著臉,眼睛忽閃忽閃:“你生氣了嗎?”

伊利亞神父伸長了去夠放在書架頂端的檔案書的手頓了頓,銀色眼瞳垂下來似乎看著東方男孩,又似乎隻是冷淡地看著別的地方,半晌,才聽到他咬著牙吐出字來:“沒有。”

薑遲坐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書裏,身上披著一件伊利亞神父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來的小一號神父袍,熨洗幹淨的衣物上還染著白玫瑰的淡淡香氣。

教堂後麵的圖書室空曠而巨大,明亮而不灼燙的日光從挑高了的圓形花窗灑金似的落在滿室厚重的書頁上。

空氣中漂浮著一股陳舊的書墨香氣。

薑遲很喜歡曬太陽,暖融融的陽光讓他有點壓抑不住變成狐狸的本能。

這裏的小鎮大部分時間都是陰雨天氣,有這麽好的太陽,小狐狸是真的很想把自己那一身雪白的長毛拿出來曬曬。

他愜意地打了個哈欠,眼睛饜足地眯起來,像極了一隻偷腥在書頁間打滾的貓崽。

伊利亞神父把那本和其它舊書比起來都格外沉重一點的小鎮記事拿下來,無意間看到這個差點變成魅魔的漂亮男孩正懶洋洋地坐在一堆古舊發黃的書頁間,比碧波粼粼的深海更耀眼的藍眼睛正殷殷切切地望著自己。

神父被這眼神看得耳朵有點發燒。

他試圖轉移一下注意力,卻又看到了點更不該看的東西。

到底不算是量身定做的,這件小號的神父袍對這個纖細的東方男孩來說還是太大了。

少年仰起臉,修長的頸部線條往下可以輕易看見深陷的半明半昧的鎖骨。頸窩裏同時盛著燦爛的金子和淺灰色的陰影。午後的日光讓他整個人都鑲著一圈毛茸茸的金邊,看起來手感很好的樣子。

明明更親密的地方都叫他看過了,可是還是會生起奇怪的綺念。

神父捏著書脊的手指不自覺更加用力了。

手背都崩出猙獰的青筋。

薑遲嚇得未打完的嗬欠都哽住了,兩隻手撐在地上又猶疑地問了一句:“神父,你生氣了?”

伊利亞神父莫名有些惱羞成怒,語氣更重了一點:“沒有!”

漂亮男孩無辜地眨眨那雙海藍色的眼睛,撇了撇嘴沒有說話。那個眼神好像在說:瞧,我就知道你在生氣。

天父在上,神職人員是不應該說謊的。

但是從肉/體到精神上純潔的伊利亞神父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被稱作美人的生物有過不潔的念頭。他的教育向來便是遠離那些會使人墮落的**。

而其中色/欲尤甚。

他不願意相信自己會被一個異鄉人的美貌俘獲。

或許是惡魔的詛咒尚未根除。

一定是的,昨晚也正是因為魅魔咒印的印象,才讓他做出那種……荒唐的事情。

神父這麽想著,於是心安理得地把一切心浮氣躁的罪因歸結於那個該死的惡魔。

我一定會除掉他的。初來乍到諾丁小鎮的神父這麽想著。

他優雅地取過舊書,順便把這個看起來有點笨的男孩從冷冰冰的地上拉起來。

薑遲任由他牽住手,滿眼亮晶晶地很好奇地問道:“我們可以在這裏找到處理惡魔的方法嗎?”

神父握住了少年微涼的柔軟的手掌,微微驚訝了一下。好軟,他都沒有骨頭的嗎?

神父心不在焉地想。

不過很快他便意識到是自己反應太誇張了,少年圓潤的指骨正清晰地硌在掌心。

有點像他曾在教會中見到的,信徒奉上的品相絕佳的珍珠。

不知道手心會不會留下他那股詭異的好聞得叫人有些上癮的香氣呢?

“神父看起來好奇怪哦。”薑遲乖巧地任男人牽住自己的手,一邊嘟嘟囔囔地和係統說小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過看起來很可靠的樣子。”

係統伸出一隻機械手臂摸了摸它那並不存在的下巴,沉吟了一下:“是的哦,但是之前好像沒有人打出過這條神父支線,似乎是新加入的npc呢。”

“是嗎,你們遊戲還帶實時更新的。”薑遲有點驚訝。

係統驕傲叉腰:“那是,為了給觀眾和玩家最極致的遊戲體驗,也防止玩家做出一些違背遊戲規則的事情……”

係統的語氣突然可怕起來,有點陰森森地:“我們必然會根據數據中心對玩家行為的評價,及時衍生出嶄新的人物和支線。”

“所以,違規的話,一定,會被,處死哦。”

薑遲自從進入遊戲開始就老老實實跟著係統說的話做任務,這個時候自然也沒有太在意係統的話,用大尾巴很親昵地蹭了蹭係統的金屬腦殼,笑眯眯地說:“那你會這麽對我嗎?”

“什,什麽?”係統顯然沒想到自家宿主如此親昵的蹭蹭,連主腦數位板都有點要燒著了的趨勢,暈暈乎乎說,“不管怎樣,我一定會保護你呀。”

可惡,它到底在說什麽啊。

嚇人不成反被撩的係統自閉蹲角落。

伊利亞神父把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舊書放在書桌上,雖然已經極力放輕了力度,還是驚起午後光線中無數飛起的塵埃。

“如果你說維德一家一百年前便搬來這裏,那這本記錄了諾丁小鎮所有大小事件的書裏一定能找到一些線索。”

薑遲下意識湊過腦袋,很認真地盯著上麵的字眼。

毛絨絨的散發著溫暖香氣的圓圓腦袋離伊利亞神父不過幾公分的距離。

隻要……再湊近一點,就能像吸毛絨玩具一樣抱住這個小家夥然後鼻尖埋在他……

不行!

伊利亞及時讓自己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居然又犯了錯誤,臉色更差勁,簡直像結了霜的寒冰。

薑遲恰巧和他對上視線,嚇得一哆嗦,眼裏立刻蓄上一層粼粼的水光。

“對不起”少年戰戰兢兢地道歉。

男人隻是用那雙仿佛能看透靈魂的眼睛涼涼盯著他。

薑遲難得覺得有點羞恥了,但是又很委屈,他們狐狸本來拿人類戶口就很難了,更別提和其他人類小孩一樣讀書升學了。

他是文盲他也不想的嘛。

眼見男人的目光越發冷酷,薑遲眼睫一眨,一顆亮晶晶的眼淚“啪嗒”掉了下來。

“我,看不懂。”

小狐狸閉著眼睛決定實話實說。

男人目光呆滯了一下,久違地,感覺到鬆了一口氣。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額角,心說看起來這麽笨也不像是會主動勾引人的樣子。

這麽想果然還是那個混蛋惡魔的錯。

“你過來。”

神父的語氣冷淡而不容拒絕,薑遲猶豫了一下便老老實實地被男人完全按在了自己懷裏。

男人俯下身,低垂的及肩發絲帶著微微的涼意搔動著薑遲的光,裸的後頸。

纖薄後背上,正硌著神父那枚精致的鑲著鴿血紅寶石和鑽石的銀質十字架。

兩人身上的香氣曖昧而緩慢地糾纏在一起,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難舍難分。

莫蘭的家族算得上曆史悠久的百年貴族,到他這一代也仍然具有不菲的財力。

伊利亞神父按照時間,試圖找到最近的有關維德家族的記載。

最終卻隻有這個家族剛搬入諾丁小鎮時的場景,以及後來無聊的繁衍發展曆史。

檔案書上的記載隻到了莫蘭的父親,塞裏克子爵成婚的那一段。

塞裏克子爵的婚禮是當時這個小鎮上最值得談論的大事。這個矮胖溫和的紳士同自己的兒子一般因為寬容大度獲得了所有人的喜愛,更何況他的婚禮舉辦得如此豪奢而盛大,而結婚的對象是個美麗卻貧窮的平民女子。

這在隻允許貴族之間通婚的時代絕對稱得上驚世駭俗。

然而伊利亞神父翻開記載的下一頁,卻發現什麽都沒有了。

剩下的幾頁記錄,被人撕走了。

撕頁邊緣整整齊齊,無聲地嘲笑著對手的遲鈍。

“看來他們比我們想到的要更快。”伊利亞麵無表情地合上了檔案書。

薑遲有點失望地垂下眼尾,像極了做出努力沒有得到獎勵的小貓咪。

尾巴都可憐塌了。

“還有一種方法。”欣賞了一會兒小可憐委屈巴巴的模樣,伊利亞終於紆尊降貴地開口,“你過來一點。”

薑遲一聽還有辦法,眼睛一亮,立刻蹭進男人的懷裏。

這個時候應該對他做什麽都不會被拒絕吧。

伊利亞又開始胡思亂想。

萬能的主啊,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救贖。

少年實在是輕,坐在腿上也感覺不到什麽重量,像是小女孩手裏抱著一隻玩具熊。

伊利亞極力忍住就地把人按住為所欲為的欲望,用那種一聽便令人肅然起敬的聲音冷淡說:“你身上的印記還沒有消幹淨。”

薑遲一聽就愣了,眨了眨眼睛意識到這是什麽意思後,他就慌了。

“不是……處理好了嗎?”

伊利亞的手指摩挲著少年圓潤凸起的脊骨,慢條斯理道:“很遺憾,那惡魔實在是狡猾。”

“我也沒有辦法。”

薑遲不想變成有兩條尾巴又長耳朵又長角的怪物。

信以為真的小可憐紅著眼尾,顫顫巍巍地環住了伊利亞神父的脖頸:“我不想變成怪物。”

他有點難堪地抿了抿嘴,兩腮漫上羞恥的粉色,硬著頭皮說:“那可不可以,不掀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