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遲呆立在浴室裏,翹起的呆毛因為主人的慌亂蔫蔫地搭在額頂。

已經預見到男人發現自己撒謊後大發雷霆的後果了。

會被這個冷酷無情的男人扒了自己的狐狸皮的!

小狐狸瑟瑟發抖,淚眼婆娑地向係統求助:“小七,怎麽辦呀?”

“要不我們現在跑吧?”

饒是已經接受了宿主智商不高的事實,007還是會為薑遲的天真歎氣:“現在要是跑了也會被他追殺的,在遊戲裏死了就是真的死掉了哦。”

少年眼睛裏立刻蓄起一包眼淚,狐狸耳朵又有要冒出來的趨勢。

係統說:“還有一個辦法,隻是要求有點高。”

薑遲眼睛一亮。

明明是沒有心的機器,係統卻無端感覺主腦運行有點過速:“本遊戲主打直播模式,宿主可以選擇開啟直播間,吸引觀眾換取積分打賞。隻要得到足夠的積分就可以到道具商店購買道具。”

“商店裏有個A級道具‘記憶覆蓋’,需要三千積分。”

薑遲是一個新手玩家,想要獲得三千積分可以說是難如登天。

但是現下誰叫薑遲想出了裝瞎這麽個笨辦法,拿不到記憶道具,就隻能等著自己編造的粗陋謊言被戳破了。

薑遲發頂上的耳朵抖抖,現在他也是病急亂投醫了。

“那,那開吧。”他咽了口唾沫。

係統沉默了一會兒,好心提醒到:“你要不要先收拾一下?”起碼不要半掛著要掉不掉的睡袍,大半個雪白胸口都暴露在外麵。

薑遲“啊”了一聲,望向鏡中的自己。

站在浴室裏的少年神色是掩藏不住的倉皇,墨描似的眼尾暈出一層淺淺的紅,柔軟發絲四仰八叉地淩亂翹起,看起來活像是經曆了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

薑遲還沒意識到這副模樣有什麽古怪,還以為是係統嫌棄他太邋遢,很不好意思地係緊了腰上的帶子。

係統這才滿意:“那我開了哦。”

薑遲眼前登時出現了一個色彩紛繁的直播頁麵,右上角記錄著觀眾的人數,右下角是五彩繽紛的禮物鍵,不時冒出跳動的彩色泡泡在勾引觀眾送禮。

現在觀眾人數隻有可憐的個位數,一條彈幕從薑遲眼前飄過,其中的惡意絲毫不加掩飾:“哈哈哈又是一個抽到霧都的倒黴新人,我倒要看看這個倒黴蛋是怎麽死的。”

薑遲耳朵尖上頓時愁得掉下一撮毛,委屈得都耷拉了。

“我也沒那麽弱。”

好歹,好歹平安度過了第一夜呢。

他垂下眼睛低低地給自己辯解了一句,聲音裏浸著一點委屈到極點的鬱悶,隨時要哭出來的可憐樣子。

不是很想看那些飄過的彈幕了。

薑遲低著眼睛努力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他知道自己現在處境危險,想要活命就必須討好鏡頭外的觀眾。

但是驟然看見屏幕另一端明晃晃的惡意,還是有一瞬間溺水似的窒息感。

他低著眼睛不敢看屏幕,自然也不知道右上角的觀眾人數突然成指數型爆炸增長。

一開始還是一兩個地漲,數秒之後就演變成了幾十個上百個,等到薑遲終於做好心理準備,鼓足勇氣扯開一點微笑對著鏡頭說“你們好”的時候,便驚恐地發現原本空空****的直播間已經被密密麻麻五彩斑斕的彈幕填滿了。

右上角的直播人數更是不斷跳動,直直衝著破萬去了。

薑遲哪裏見過這等大世麵,迷茫地張大了眼睛。

——艸,哪裏搞來的小美人,哭得我牛子都硬了。

——我宣布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新老婆!

——斯哈斯哈,老婆多活幾關啊(積分打賞一百)

——這明明是我的老婆,你們難道沒有自己的老婆嗎!(積分打賞兩百)

——小美人怎麽還戴貓耳朵我直接蛇空!

——誰把我老婆弄哭了?看我不刀了他!

——好像是剛才有個傻逼罵老婆了

“謝,謝謝大家的打賞。我會繼續活,活下去的”

薑遲眨眨眼睫毛,被彈幕上口無遮攔的話說的有點臉紅,一時間都忘了自己開直播的目的,隻能緊張地求助係統。

“您可以選擇關閉彈幕。”係統也有點不忍看自家宿主尷尬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的情況。

薑遲立刻手忙腳亂地關掉。

沒了那些過於露骨的騷話,薑遲一下子鬆了口氣,終於可以認真清點自己的積分。

本來還想著要做點什麽才能攢夠這三千分的,沒想到定睛一看,積分早就破了五千了。

薑遲撓撓後腦勺,原來攢積分這麽容易的嗎?

係統:……現在就是很慶幸沒有把難如登天說出口。

“看來大部分的觀眾還是很友好的嘛。”薑遲一下子開心起來,笑眯眯地彎起眼睛。

係統決定把那些被彈幕逼到自殺的倒黴玩家的事跡全部吞進肚子裏。

至少現在這些人對它的宿主來說還算有點用。

“或許吧。”它冷冷地說。

“宿主是否選擇兌換A級道具‘記憶覆蓋’?”

“確定。”

“叮——道具兌換成功,玩家有一次機會可以改變NPC的記憶,使用範圍:十公裏;使用時限:七天”

薑遲拿到道具立刻修改了所有認識原身的npc的記憶,現在在他們眼裏,薑遲就是一個不知道怎麽回事流落到小鎮上的盲眼男妓了。

“叩叩”

薑遲在浴室裏待得太久,莫蘭很難不起疑心。

少年連忙收拾好自己,一路摸著牆壁去開門。

“先生。”少年抬起無神的眼睛,無辜地望著站在門外的男人。

莫蘭爵士唇邊溢出一個溫柔而優雅的笑來,他牽起少年一隻手,柔軟瘦小的手掌握在掌心裏伶仃得像捉住一隻小鳥:“親手做了早餐,快來吃。”

薑遲精準捕捉到“親手”兩個字,心說貴族老爺還蠻賢惠的嘛。

從貧民窟裏出來的,從未被人正眼看待過的男孩早就在這接連的溫柔和寵溺裏暈頭轉向。少年蒼白臉頰上浮起兩團燦若玫瑰的紅暈,囁嚅著:“這怎麽好意思呢。”一邊任由男人不由分說地將他攬進了懷裏。

小動物敏銳的直覺告訴男孩這位貴族老爺能溺死人的好意隻不過是陷阱的偽裝,但是他長久地生活在黑暗之中,隻要有一點點光便要伸手死死地抓緊。

為了這一點溫暖,小男妓心甘情願向魔鬼出售自己的身體乃至靈魂。

男人似乎對親手照顧男孩很有興趣。

早餐都是自己執著銀湯匙一口一口喂的。

薑遲早就是個成年狐了,對這種過分纏綿的舉動很誠實地表達了自己從內心到肢體的抗拒。

這太傷害他的自尊了。

薑遲咽下一口牛奶,摸索著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細聲細氣道:“先生,我自己可以的。”

小男孩胃口也像小鳥一樣,吃不了幾口就飽了,毛茸茸的眼睫眨眨便讓男人很遺憾地放下湯匙。

薑遲鬆了一口氣,下一秒感覺唇邊一熱。

莫蘭伸手揩走了少年唇邊不小心蹭上的白色奶泡。

薑遲心髒提到了嗓子眼,偷偷盯住了男人的動作。

眼見著他慢條斯理地拿出放在一邊的手帕認真擦了擦這才鬆下一口氣。

薑遲和係統吐槽:“我還以為他會直接舔掉。”

係統奇怪:“你為什麽會有這麽變態的想法?”

薑遲撓撓頭:“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直覺吧。”

他有點慚愧地低下頭,認真檢討自己:“看來是我把他想的太壞了。”

我真是一隻邪惡的壞狐狸。

係統從金屬方塊的兩側伸出機械臂托住自己的下巴,沉思了一會兒誇獎道:“你有這種謹慎意識很好,說明你已經逐漸進入遊戲狀態了。”

它舉起小紅旗上下揮了揮:“這很棒!繼續保持!”

薑遲驟然被自家統子打了一波雞血,感覺整個人都燃起來,尾巴毛都要燎著了。

莫蘭家的馬夫是個衰朽年邁的高個子老人,戴著一頂漿洗得發白的毛氈帽,渾濁的灰色眸子從帽簷下涼涼地朝這個突然出現在老爺家的少年望了一眼。

薑遲莫名覺得背後發涼,像是被禿鷲盯住了。

高大英俊的男人唇畔含笑,溫柔地托著少年纖細腰肢將人扶上馬車。那少年看起來身體有些殘疾,上車的時候全程緊緊依靠著男人的引導。

就算是這樣還幾次踩不中踏板。

原來是個小瞎子嗎?

他好瘦,細伶伶一隻被男人完全攏在懷裏。

孱弱的仿佛一掐就會死。

這就是老爺的新獵物嗎?

“奧斯卡,為什麽還不走?”馬車裏傳來男人隱含威壓的沉沉聲線,隱約透露出一絲不悅意味。

“抱歉,老爺。”

奧斯卡用那雙枯瘦如勾的手指拉低了帽簷,馬鞭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凜冽的鞭影,“啪”地一下抽在了馬屁股上。

駿馬嘶鳴一聲撩開四蹄一路濺起四散的塵土。

馬車的空間非常狹小,座椅上饒是鋪了紅絲絨軟墊,薑遲還是渾身被硌得難受,不知不覺地縮進了男人懷裏。

莫蘭倒是完全不介意他無禮的僭越行為,甚至很貼心地暫時出借自己寬闊的胸口讓少年依靠。

薑遲強忍著嘔吐的欲望,臉色發白。他望著馬車外飛馳而過的風景,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了什麽。

“小七。”完全代入角色的小狐狸嚴肅地扯了扯係統的機械手臂。

係統:“?”

“我們昨天晚上明明睡過覺了。”薑遲皺起眉,“但是他好像沒有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