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機會, 等你《長夜》正式播出的時候,程這波熱度,剛好能打下新戲的宣傳。”

“你可別給我掉鏈子啊, 這可是衛導的邀約, 正兒八經要去送去拿獎的片,真是撿了狗屎運了你今年。”

毛姐絮絮叨叨,激動得手舞足蹈,生怕溫淑不答應,作勢還要扯一把鹹魚躺在沙發上玩遊戲的人。

也不怪毛姐這麽激動。

溫淑懶懶地將手機扔到一邊, 伸出半個胳膊將旁邊茶幾上的劇本拽到麵前, 幽幽地歎了口氣。

真的很難不令人心動啊。

衛導是誰,拿獎拿到手軟的知名導演, 他上個片子距離至今已經過去三年,早就有消息透露來年衛導即將為新本子選角, 但.....溫淑想都想不到這等好事會落到自己頭上啊。

額, 畢竟她一個二線流量小花,更別說才剛剛踏入院線的門檻,《長夜》她的戲份剛殺青完, 整部片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播出來呢。

再說了,衛導可是影後甘棠的丈夫, 怎麽說都輪不到她這個小角色吧。

俗話說得好,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溫淑對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但網上流傳著“要說有沒有, 看衛導出手。”這話也不是白傳的, 衛導這新片子, 隨便漏個兩分出去, 多的是人搶著接。

這是一部......愛情片。

但要單純地說愛情片又不盡然, 更準確地來說是一部關於出軌的家庭倫理片。

題材新穎又刺激,又涵蓋了衛導一貫說不清道不明的朦朧感。

溫淑眯著眼忽略掉毛姐的碎碎念,再度翻開劇本。

片名也是衛導一貫的風格,一語雙關又點題——《與焉不詳》。

這個故事發生在舊時代的上海租界,女主角叫範焉,是個商戶的女兒,家裏有點小錢因為隻有這一個女兒所以送去了私立中學上學,也因此認識了這知名世家陳家的小公子陳詞,兩人漸漸互生情愫。

新時代更迭無可避免,陳家表麵風光可實際上在走下坡路,更別說陳家他們嫡係這一支隻剩下這一個主母,陳父在一年外出時不慎染病去世,旁係族人虎視眈眈,而範家作為新崛起的工業商戶有錢卻沒聲望底蘊,若是範焉嫁過來,應該能壓一壓那些隱隱冒出來的威脅。

所以即使陳母不喜範焉,再加上她也拗不過幺兒的苦苦哀求,勉強認下了這門婚事。

陳家有名,範家有錢,底子裏的齷齪不提,表麵上的婚禮卻辦得風光,兩家結親一時成為美談。

新婚夫妻恩恩愛愛,自然也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但陳詞作為幺兒自小就被溺愛,頭上有個穩重的大哥陳渠操持家業,從來不太管家裏的事,一心撲在自己的風花雪月裏,但範焉結了婚,陳家重規矩,再加上陳母本來就不太喜歡她,想要再像以前一樣出去玩估計得挨上一頓痛批不說,怕是更會招來婆婆不喜。

於是範焉和丈夫吐槽,但陳詞口頭上安慰著,卻也不敢公然在母親眼皮底下鬧騰,隻先找借口推辭著,想等母親接納範焉後再一步步來。

再說回陳家大少爺,也是個微妙的存在。他不是陳母所出,而是陳父與一丫鬟酒後所得,為了陳家顏麵,丫鬟被偷偷發賣,陳渠自小養在陳母的膝下。

不是自己肚子裏出來的自然沒那麽親,陳母對他淡淡的,偏偏陳渠打小就聰明,為人溫和知禮,陳家上上下下對其讚不絕口,陳父去世的消息傳來時,族人虎視眈眈,是年幼的陳渠站了出來,硬生生扛下了家業,陳母雖然對他沒那麽親熱,但從此也算客氣,偶爾也會關心一二,陳渠同樣以禮相待,表麵上看,兄友弟恭,也算和和氣氣。

這是故事的背景。

溫淑看得津津有味,不得不讚歎這小說原作者精妙的設計。

日子看似毫無波瀾地一天天過去,陳渠負責打理家裏的產業,陳詞繼續讀書,範焉被困在後宅隻能和下人們說說話,偶爾邀夫人們打打馬吊。

作為家裏獨女,範焉從小要星星還能得月亮,規矩就更別說了,範父根本就沒要求她學過,三天兩頭她就帶著家裏的小丫頭各處跑,要不是因為喜歡陳詞,也不會出嫁前學了點規矩,可這點蹩腳的禮儀在陳母麵前根本上不得台麵,早飯時間總被對方陰陽怪氣地點評一二,這哪忍得了?範焉一肚子委屈,憋在心裏漸漸不爽起來。

作為兒媳,範焉手裏捏了幾家陳家的鋪子,實在悶不過,也還是能找找借口出去走兩番。

某日心血**帶著丫鬟出門逛街,便起了去自己鋪子裏看看的心思,她嫁過來後,因為家裏的事都是作為大哥的陳渠在管,她也沒操這份心。

好歹家裏也是商戶出身,範焉從小雖然學業不佳,但一手算賬的本事無幾,這心血**的一次查崗,她發現了陳渠的秘密。原來和氣都是表麵,大少爺陳渠偷偷在賬上做了手腳,架空了不少財產在別的地方,怪不得陳家愈發不行了。

藏了心事範焉回到家,正巧與剛進門的陳渠打了個照麵,這才注意到這位平時低調的大哥,長相其實並不比陳詞差多少,反因為周身沉穩的氣質更顯得貴重些。

再一想陳詞現在風花雪月在外混得好不快活,範焉起了叛逆的心思。兩方拉扯著互相試探,終於達成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

溫淑翻過介紹,打開劇本的正文頁——

“範焉出了臥房。

正對樓梯口的客廳牆上掛了幅字,聽丈夫陳詞說,那是祖上得到的某個文人的親筆——“禮義廉恥”四個大字此刻映入眼底。”

這便是《與焉不詳》故事的開端了,以範焉與陳渠第一次苟合拉開整個故事的序幕。

“怎麽樣?”毛姐探過頭,推搡了她一把。

沙發不夠寬,溫淑被她這一撞差點從上麵摔下來,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回道:“這也不是我想就成了的事,你跟我說實話,這本子你咋來的,是不是甘棠的人情?”

距離她離開《長夜》劇組已經半個月,而甘棠他們還沒殺青,劇組封閉,她發過去的消息遲遲沒得到回應。

甘棠對自己確實好,可這人情著實太大了。

毛姐眼珠子咕嚕轉了圈,神神秘秘壓低了聲:“說出來你不信,上次我不是出差嗎,正巧和衛導一趟航班,打了個招呼,他主動問的我。”

“問的什麽?”溫淑看著毛姐壓不住的嘴角,也是覺得有些好笑又無奈。

“問你《長夜》後的檔期。”毛姐回憶道,“本來我是這樣打算的,《長夜》滿打滿算開年完工,後期什麽的算到三月份,那估計上映就是暑假的檔期了,這期間給你接個綜藝上兩期,就可以等《長夜》上映,這時候自然有好劇本上門來任你挑。”

溫淑笑了下:“你這如意算盤打得好。”

但《長夜》這仙俠題材如今沒什麽市場,還沒什麽廣告能植入,要不是壓著原著粉和周狗的牌子,能不能上都不知道。

“你也別太想多了,衛導可不比周導要求低,能被他記住名字,肯定他自己也有考量。”毛姐畢竟帶了溫淑這麽多年,她那點小心思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幹脆替她做了決定,“後日你好好收拾下自己,別這樣一副懶死人的樣子,我帶你們去碰個頭。”

溫淑抓了把散亂的頭發,還是點了點頭。

自打《長夜》殺青後,拿了好友們幾個大紅包,她從劇組回到S市,鹹魚般地躺了幾天,不是打遊戲就是逮著小夏出門逛街,過了好久優哉遊哉的小日子。

表麵上瀟灑沒心沒肺,但她剛回來那天可把毛姐嚇了一跳。

失魂落魄,情緒低落,活像誰欠了她幾百萬似的,明明劇組夥食還行卻硬生生瘦了好幾斤。

是她問了小夏才知道殺青那天差點溺水,回去後還發了兩天燒,硬瞞著沒告訴她。

溫淑不想說,毛姐也不問,給她放了幾天假。

現在來了事,美好的假期估計又要結束了。

溫淑將自己狠狠砸在沙發上,仰天長歎一聲:“我美好的假期啊......”

客廳裏開著暖光燈,溫淑目光瞧著瞧著就神遊了。自從《長夜》回來,抱著一點莫名的心裏她刻意沒聯係周文律,可誰知對方也似個木頭一樣,一條信息也沒發過來。

溫淑又氣又無語,隻覺得自己在劇組的那些事仿佛是自己產生的幻覺,聊天框裏最後一句話還是那句不輕不重的“早點休息”。

停留在她離開橫店的前一天晚上。

明明互相又牽扯不清,像是打團的毛線,扯不幹淨理不明白,明明在橫店他說要重新追回她的。

就這?就一條消息都沒有?這還追?她當年追他那本事可真是半點沒學到唄?

溫淑氣短,某人是真狗,就該做一輩子單身狗。

噢,那也不一定,畢竟身邊還繞了朵解語花。

越想越暈,溫淑將劇本蓋在臉上,擋住了灑下來的燈光,暗搓搓想,行唄,不發就不發,愛咋咋。

遠在橫店的周文律也不知咋的,一連打了個噴嚏。

這地氣候到了冷的時候,張副導仿佛見了什麽樂事,調侃他:“你這,誰在掛念你嘞。”

《長夜》到了收官的時候,最重要的幾場主角戲都在這幾天,趁著天氣好最近加班加點地補拍場景,周文律這幾天忙得暈頭轉向,手機都沒怎麽摸,聽了張導這話心情似乎好了些,從大監視器裏抬頭,難得笑著回道:“最好是這樣。”

“嘖嘖嘖。”張副導點了根煙,“可別不信老人言,這都是經驗之談。”

周文律看著監視器裏的畫麵,甘棠飾演的女主得道,正與男主鍾長夜站在片場正中央,肩並著肩,好一對璧人,而此後後期加工,他們腳下必然是太白山巔,白雲繚繞。

他忽的想起這麽一天,他和溫淑窩在出租房裏,房間裏的吊扇嘎吱嘎吱轉動著,炎熱的夏天,窗外陽光烘烤大地,他拿著扇子不知疲倦地給躺在**的溫淑山風。

那時溫淑眉飛色舞地正給他念:“.....風過樹梢,太白靜好。”

隨後那明豔的人轉過頭往他口裏塞了塊冰西瓜,興高采烈又滿含期待:“周狗,你說要是這部小說拍出來該多好啊,這種沒有誤會沒有狗血降智劇情的雙向奔赴,真好。”

是挺好的。

周文律輕輕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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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轉眼過去,溫淑忍著沒打遊戲早睡早起養了兩天皮膚,在小夏和毛姐的雙向催促下化了個淡妝出門。

見麵的地點約在本地的一家私人茶樓,毛姐給她做了功課,衛導衛鳴這人像個舊時代的公子哥,不喝酒不沾煙,也不去那些娛樂場所,要說愛好可能就喜歡喝茶下下棋。

溫淑和他是沒什麽交集的,上次《長夜》聚餐去ktv衛導提前一步接走了甘棠,不然還有可能碰個麵,對他的印象,還留存在采訪和一些書刊的照片上。

畢竟是前輩,溫淑不敢怠慢,這家茶樓是鹿景家裏的產業,她打了招呼,托人從雲南帶了上好的新茶過來,早早過來候著了。

等到珠簾被撥弄開發出叮當聲,溫淑茶已經洗了三遍,抬頭瞬間,才第一次見到了這位聲名赫赫的衛導。

不似采訪報道或照片裏的西裝革履,衛導穿著厚呢子長風衣,手上還握著卷不知是書還是劇本的本冊。

外麵估計風大,他鼻子有些紅,走過來卻穩當當的,渾身蠻著一股書卷氣。

溫淑站起來,禮貌地打了聲招呼:“衛導。”

“噯,小溫。”衛導笑了下,將圍巾遞給了身後的助理,就這拉開的椅子坐了下來。

溫淑被這一聲小溫叫的有些恍惚,又想起來這位衛導比甘棠大十歲,也就是比自己將近大了兩輪,這聲小溫還真真實在。

左手邊的茶爐又咕咕冒泡了,溫淑也坐了下來,給了個眼神打發小夏去找服務員上菜,猶豫了一下正想著怎麽開口,就聽對麵的人率先出聲——

“我不愛繞彎子,你既然都來了,不如直接先說說你對這本子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