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不起眼的房子裏,三個男人圍著張大桌子,默默看著桌上一個四四方方十分嚴實的木頭盒子。

灰白頭發的老頭,耳朵如同鍾樓塔尖般直立的中年人,還有對誰都總是笑吟吟的青年商人約瑟芬·布契尼再次聚在了一起。

這兩年約瑟芬·布契尼很忙碌。

投資羅馬忒西亞公爵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猶太人在這段時間賺得滿缽滿盆。

不過讓他們更加高興的是公爵對他們似乎有著某種說不出原因的好感。

他不但在貿易聯盟裏給予了猶太人很多優惠,更重要的是他還切實保證了猶太人的權利。

這對猶太人來說,是比什麽都重要的。

約瑟芬·布契尼因為當初的大膽決定得到了長老們的賞識,他們承認他是個精明而又最懂得投資的年輕人,而且根據他這兩年來的貢獻,長老們已經在考慮讓他直接在長老會當中擔一份差事,任務就是專門與那位羅馬忒西亞公爵處好關係。

“真的要把三重冠交給那位公爵?”花白頭發的老頭低聲問“這可是我們保命的東西。”

布契尼看了眼老頭沒說話,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盒子上。

“也許,我們可以想點辦法把它留下來,就和當初一樣。”

‘鍾樓耳’小聲嘀咕著,他見布契尼依舊沉默就又用更低的聲調說:“那樣就沒有人知道我們把它藏在什麽地方了。”

“也不讓長老會知道嗎?”

布契尼終於開口了,他見兩個同伴啞口無言的樣子,有點無奈的搖搖頭。

“我們不能這麽幹,這會讓我們大家都倒黴的。”

兩個同伴都有些無奈的吐口氣,然後老頭又有些不甘心的問:“你真認為那位公爵會遵守和我們的約定嗎?”

“至少他現在做的不錯。”布契尼沒有多說什麽,與長老們相處的久了,讓他知道了些其他人並不了解的東西。

那位羅馬忒西亞公爵似乎不止是在生意上善待猶太人,有長老隱隱透露,他似乎有意允許猶太人擁有更多的權利。

布契尼敏銳的察覺到了這其中的不同,如果說和猶太人公平做買賣意味著那位公爵是個信譽良好的生意夥伴,那麽願意支持猶太人改善地位,就有著完全不同的目的和意義了。

那位公爵究竟想幹什麽,難道他不知道這可能會引起軒然大波?

還是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論如何,布契尼覺得這是個真正難得的機會,或者說也許是猶太人能有個改變自己地位的唯一機會。

所以他不打算輕易破壞這個難得的良機。

“把東西送走。”布契尼對兩個同伴說,之前猶太人通過種種隱秘的方式把這件聖物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而隱藏的地方則被分別掌握在不同的長老手中。

現在他們三個人按照長老會的吩咐一起找到了這件聖物,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把三重冠運往與他們接頭的人商議好的地方。

這裏是位於地中海深處的一片群島,在附近星羅棋布的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島嶼,如果沒有地圖或是熟悉的人帶路,誰也不會知道三重冠就藏在這其中的一座不起眼的荒島上。

跟著三個人一起來的是條同樣不起眼的中型槳帆船,這種船在地中海上很少引人注意。

布契尼在行動的時候多了一份心思,他知道貿易聯盟在地中海上擁有著龐大的勢力,特別是那些海上的商船,很多都與貿易聯盟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

他並不想讓自己的這次行動過早的被貿易聯盟發現,隻有把三重冠親手交到羅馬忒西亞公爵手裏之後,布契尼才能放心。

幾個被海風吹得麵色黝黑的水手聚在甲板上聊著天,他們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要到這種荒島上來,不過這也不關他們的事,隻要這些人給足船錢就無所謂了。

快天黑的時候,他們看到那幾個人從島上的山穀裏走出來,他們當中有個人手裏提著個看上去似乎不是很重的木箱。

幾個猶太人相繼上了船,回頭看看這座無名荒島,布契尼忽然說:“或許有一天我們可以給這座島起個名字。”

“那你得當上公爵,或者至少得是個伯爵,”‘鍾樓耳’聳聳肩“不過那對我們有什麽用呢,先輩們早就教誨我們,金錢可以用來衡量世間一切,甚至可以讓你品嚐造物的樂趣。”

布契尼不以為然的搖搖頭,對同伴的說法他並不讚同,或許是見識到了更多的東西,他忽然覺得金錢似乎也並非是那麽重要了。

“有些東西比黃金更珍貴,相信我吧,當你們看到那些東西之後就會覺得隻是單純的賺錢有時候就太乏味了。”

布契尼這麽說著,然後向另外兩個同伴露出絲微笑。

“哦,是這樣嗎。”‘鍾樓耳’不以為然的反問了句,他始終覺得布契尼和其他人不一樣,或者說他的心太大了,這對一個猶太人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船慢慢離開了無名島,隨著天色暗淡,海上的風變得猛烈起來。

布契尼靠在潮濕的艙板上,那個箱子緊緊貼在身邊。

艙外一陣陣海風的呼嘯聲時高時低的穿進船艙,雖然夜漸漸深了,可幾個猶太人都沒有絲毫睡意。

忽然,一個猶太人豎起了耳朵,他伸出根手指放在嘴邊示意同伴噤聲,同時他從袍子裏迅速拽出了一支火槍。

布契尼幾個人也立刻站起來,他們跟著同伴匆匆躲在貨堆後麵,緊張的盯著被風吹得不住抖動的船艙門。

突然,原本就不牢固的船艙門被人從外麵猛的撞擊開,寒風瞬間隨著一個衝進來的身影灌了進來!

“砰~”

幾乎就是那個人影堵住門口的同時,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猶太人手中的火槍驟然響起,伴著不大的空間裏悶雷似的響聲,那個衝進來的人影立刻慘叫一聲倒在門口。

但是後麵的人卻沒有給猶太人繼續射擊的機會,他們有人拖著厚實的木板擋在身前,後麵的人揮著武器向著艙房裏沒命的衝進來。

一時間狹窄的艙房裏到處都是廝殺和慘叫聲。

布契尼驚慌的抱著那個木箱縮在貨堆之間的縫隙裏,他聽到一陣陣不停響起了槍聲和廝殺聲,有人倒下,有人則喊叫著從他麵前的空隙穿過去。

布契尼把木箱抱得更緊了,他屏住呼吸把身子緊貼在縫隙最深處,眼睛驚恐不安的盯著縫隙的缺口。

漸漸的,廝殺聲越來越小,終於外麵隻有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和時不時響起的痛苦呻吟。

突然,一聲很慘烈的叫喊從很近的地方傳來,接著布契尼聽到一個充滿惡意的聲音在質問:“你們把那個箱子藏在什麽地方了?”

“我不知道~啊!”

‘鍾樓耳’的話音未落,就被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代替,接的布契尼聽到那個聲音繼續問:“現在隻是一根手指,如果你再說不知道我會把你的所有手指根根的砍下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你要幹什麽!你不能這樣~~”

‘鍾樓耳’的話沒有說完,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瘋狂慘叫。

在那慘叫聲中,布契尼似乎聽到了斧頭砍剁什麽東西,然後斧刃斬斫在木頭上發出的砰砰響聲,伴隨著這一聲聲的可怕聲響,是‘鍾樓耳’已經變了腔調的嘶吼。

“在那!就在那!箱子在他的手裏!”‘鍾樓耳’終於忍受不住那巨大的痛苦,他不停的叫著而且離聲音離縫隙越來越近。

突然縫隙的光亮被擋住,一個人影出現在布契尼不遠處,他歪著頭向幾乎半側著身子躲在空隙裏的布契尼笑了笑,然後隨著他一聲招呼,外麵立刻有人開始七手八腳的把堆積的貨物往一旁搬開。

布契尼會很快被拽了出來,看到他依舊死死抱著那個木箱,一群水手的眼中不禁露出了貪婪的目光。

“這不是你們能夠碰的東西。”即便是到了現在,布契尼依舊試圖保護他的夢想,不過隨著刀柄狠狠砸在臉上,他的手不由一鬆,木箱立刻被人從懷中搶走。

“你們是在犯一個大錯誤!”布契尼大聲喊著,卻被旁邊的人拽住踩倒,他拚命掙紮換來的是一陣更慘烈的毆打。

“你們這些猶太人,”為首的水手用冰冷的刀背拍了拍布契尼的臉“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是猶太人,你們很精明,不過有時候又太蠢了,你們以為找上我們這樣一條不起眼的船就能大搖大擺的把你們藏著的寶物運走嗎,我們早就看出來你們是猶太人了,現在讓我看看你們都藏了些什麽。”

那個人說著把箱子舉到眼前看了看之後小心翼翼的放下,他把手裏還沾著血的斧刃輕剁進箱子縫隙,然後用力一翹。

“嘎巴”一聲,由幾把鎖鎖得十分嚴實的箱子蓋應聲而開,一群水手立刻圍攏過來,貪婪的向著箱子裏望去。

接著所有人的臉就都變得陰沉了下來。

他們同時向被緊緊壓在船板上的布契尼看去,因為過於憤怒讓他們的臉都變了形。

“這是什麽!”帶頭的水手一把把布契尼從地上拽起來拖到箱子前,拽著他的頭發把他的臉緊緊按在箱子口上“告訴我這是什麽?!”

布契尼用力睜開已經被打得腫成了一團的眼皮,他充血的眼球勉強晃動著,在一片模糊中漸漸看清了箱子裏的東西。

幾塊名貴的絲絨和柔軟的羊毛織物作為保護箱子中物品的內襯填得滿滿當當,在箱子中間,一塊不大的石頭穩穩的在這些填充物裏。

那是一塊十分普通,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撿到的石頭,甚至就是在之前的那座荒島上就隨處可見。

布契尼用力眨了眨疼痛不已的眼睛,他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然後他用盡力氣扭過頭看一下倒在一旁不停呻吟的‘鍾樓耳’,然後又在那些地上死去的人當中拚命尋找另一個人。

然後他看到了已經咽氣,眼睛卻依舊大睜著的老頭的臉。

知道三重冠下落的人隻有他們三個,甚至即便是當初隱藏聖物的人,其實也並不知道他們在海島上埋下的是什麽。

那麽三重冠去了哪裏?

“告訴我你們藏的財寶在哪,別想騙我你們這些可惡的猶太人!”水手頭目抓著布契尼的衣領不停搖晃,又舉起斧子在他眼前晃著。

“嗬嗬,嗬嗬……”布契尼突然笑了。

“你還敢笑?!”水手頭目憤怒的舉起了斧子,隨著寒光閃過,伴隨著布契尼發出的一聲淒慘的嚎叫,他的一隻手已經被砍了下來!

但是他一邊慘嚎一邊依舊歇斯底裏般的大聲笑著,他的笑聲是那麽可怕,眼淚都笑了出來。

“這個猶太人瘋了,要麽就是魔障了,”一個水手有些驚慌地說“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他一定會巫術。”

“閉嘴!”頭目一把推開那個水手,他抓起布契尼的衣領,把他拽到眼前“我不管你是怎麽了,告訴我你們行的財寶在哪兒?否則我就把你丟進海裏,鯊魚一定喜歡現在這個樣子。”

“啊~哈~啊~哈哈~”

布契尼依舊在發出不知是慘叫還是大笑的怪聲,他因為流血過多,變得已經發青的臉上充滿了一種病態般的得意,似乎在為戲耍了所有人而得意。

“沒有人能知道在哪兒,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在哪兒!”

布契尼突然大聲喊起來,他奮力掙紮斷手傷口上的血不停的濺在那塊放在箱子裏的石頭上。

“把這個猶太人扔到海裏去,”頭目惱火的吩咐同伴“把他們所有人都扔到海裏去。”

一群凶手拖著那些死去的或是還有一口氣的猶太人來到甲板上,然後把他們一個個的扔進了漆黑的海裏。

當把布契尼拖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厥了,水手頭目從箱子裏拿出了那塊染血的石頭舉到眼前又看了看,在確定的的確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之後,低聲咒罵了一句順手扔進了海裏。

然後他拖著布契尼的身子翻過船幫,隨著鬆手,猶太人掉進了洶湧海水中。

“真是筆賠本兒的買賣。”幾個水手抱怨著,他們原本以為發現了猶太人的什麽秘密,才臨時起意打算撈上一票,但是結果卻是除了收刮到的一些金幣之外沒有任何收獲。

“我說我們得躲躲風頭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知道這些猶太人雇了我們的船,”頭目把搜過來的那些金幣給同伴們分了,然後叮囑著其他人“上岸之後就各走各的,記住,我們之前不認識。”

“有這個必要嗎,那隻是些猶太人。”一個水手頭目的過於謹慎表示懷疑。

“聽我的沒錯,咱們不知道這些人究竟在搞什麽鬼,所以要是不想惹麻煩就都小心點。”頭目向著身後早已經看不到的荒島方向看了眼,他還記得這些人在島上待了很長時間,這讓他暗暗決定,一旦風聲過去就獨自回來看一看島上究竟有什麽秘密。

夜晚的風更加猛了,船身不停的上下顛簸,不過這對這些在海上已經習慣的水手來說算不得什麽。

一個大浪打來,船上的人跌跌撞撞,有人不停的咒罵著,有人則抓緊了身邊固定的東西和纜繩,以防被海水卷走。

船頭向上高高翹起,隨即又向海中狠狠砸下,每一次似乎就要被劈開的海水吞噬,水手頭目鎮定的指揮著同伴們控製著這條船。

他們的目的地是那不勒斯,隻要到了那裏他們就會立刻各奔東西,大概很長時間或者也許再也不會見麵。

雖然沒有搶劫到他們認為猶太人秘密隱藏的財寶,但是那些猶太人隨身帶的錢財也還算豐厚,這能讓他們每個人逍遙很長一段時間了。

“隻要到了那不勒斯就有好酒和女人了。”一個水手興奮的擦拭著手指上的一枚戒指,那是他從一個猶太人手上扒下來的。

其他人也興致勃勃的幻想著接下來的好日子,而水手頭目卻始終忘不了那個荒島。

他已經打定主意把分得的錢收藏起來,等過上一段時間就買一條小船,想辦法重新回到那個荒島上去。

又是一個大浪砸來,船上的人被海浪衝得東倒西歪。

就在這時,伴著突然從腳下船板下傳來的巨大震動,整條船好像被一個無形的巨人猛的打了一拳般驟然一頓!

所有人被這巨大震動甩得摔倒在地,有兩個水手更是直接掉進了海裏!

“不好,觸礁了!”

有人驚恐萬狀的叫喊起來,可緊接著從船底發出的恐怖的聲響就淹沒了這叫喊聲。

水手們爬起來驚慌失措的四處奔跑,船身開始傾斜,水手們瘋狂的爭奪著綁在船舷邊的木筏。

頭目一刀砍翻了個擋在身前的同伴,他趁著其他人因為恐懼不敢靠近,翻身跳進了木筏。

但是不等他站穩,一柄匕首突然從背後狠狠戳進了他的後背。

頭目的身子頓了頓就一頭栽進海裏,在冰冷的海水淹沒他之前,他似乎看到了一座隱藏著無數財寶的神秘島嶼緩緩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隨後他就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約瑟夫·布契尼和他的兩個同伴按照猶太人長老會的命令,前往地中海深處的一座荒島取出一件對猶太人來說至關重要的東西。

這是猶太長老們都知道的。

但是他們卻神秘的失蹤了,與他們一起失蹤的,是一整船的人。

從此之後,沒有人知道真正的三重冠下落如何。

這件基督世界的無上聖物就這樣消失在了茫茫的地中海深處,就此音信渺茫,成了不解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