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兩條腿走路~再接再厲

在塵土與轟鳴中,文光耀看見,王冬至隻穿著一個褲頭,從屋裏跑了出來,“停下,快停下!”他雙手揮舞著,臉上既有驚嚇恐懼,也有氣憤不甘,“別拆了,別拆了!”

見勾機停了下來,他看看身上,馬上又跑回屋裏,這時,周圍的鄰居也都打開了大門,驚恐地看著這個清晨出現在鄰家門口的“不速之客”,他們互相議論,指指點點,臉上有驚恐,也有疑問,也有漠然。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直接走上前來,“王冬至家拆了?”“王冬至家已經簽了拆遷合同,我們是照合同辦事。”文光耀

笑道,“師傅,你不用管,繼續拆。”他招呼著開勾機的師傅。

人群中馬上又是一陣議論,“不是說好的嗎?大家一塊拆,他怎麽先拆了?”

“得了什麽好處吧?”

“揍他,這不是耍我們嗎?”

其它拆遷戶都在議論著,文光耀發現,緊靠公路的兩處廠房也打開了大門,有人也朝這邊走了過來。

王冬至這時已穿好衣服,他又推門跑了出來,迎麵就看到文光耀,“不是剛簽合同嗎?”他很是激動。

文光耀笑道,“我晚上也睡不著,就帶著勾機過來了。”

王冬至破口罵道,“你彪乎乎的,簽了合同你就拆啊?”“彪”,在連港和龍城話中都有運用,說得明白一些,就是傻,“彪乎乎”

就是“傻乎乎”。

文光耀收起笑容,從兜裏掏出合同,他有意展示給大家,“簽了合同,就代表你同意拆遷,你不同意,是要負法律責任的,非拆不行。”他手一揮,勾機的鐵爪揮起來,又拉倒了一塊院牆。

王冬至雖然著急上火,但看著文光耀人高馬大的樣子,勾機不管不顧地在“橫行霸道”,到底是不敢衝上前去,“慢點拆,別碰著院子裏的東西。”他高聲喊道,“門樓我自己拆,先把大門拆下來。”

剛才問話的中年人走上前來,一把揪住了王冬至的衣領,“王冬至,你不是人養的,不是說好一塊拆嗎,你怎麽先拆了?”

王冬至一臉驚恐,他趕緊尋找文光耀,文光耀急忙走上前來,“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不關你的事,”中年人蠻不講理,“你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文光耀一陣上火,“這事還就有我的事,我是政府的幹部,你當著我的麵打人就不行。”他一下扭住中年人的手腕,反手一扭,中年人一痛,趕緊鬆手。

“拆遷是你個人的事,但遲早要拆,不如早拆。”他鬆開中年人的手腕,又笑著說道。

中年人個頭上就比文光耀矮一個頭,他的行為也不占理,估計打起來肯定占不到便宜,他狠狠瞪了文光耀一眼,“老子就不拆,看你們怎麽辦。”

有些人就是這樣,內心軟弱,口氣強硬,文光耀看看他,“恐怕到最後由不得你。”他笑著撂下一句話,轉過身不再理他。

拆完院牆,文光耀又囑咐王冬至趕緊把家裏的東西搬到合南村委大院的空屋裏,根據協議,那裏是臨時安置點。

王冬至哭喪著臉,“能不能找人幫我搬搬家?四鄰五舍是不會過來幫忙了。”

文光耀也沒有留馮淑花的電話,隻好答應他在早上的碰頭會上碰到馮淑花說一說,讓村裏安排幾個人幫一下。

他看看手表,馬上快八點了,告別王冬至又囑咐了開勾機的師傅幾句,他就朝政府跑去,沒跑幾步,迎麵卻碰上了羅德平的大麵包,王國堯拉開車門跳了下來。

“拆完了?”王國堯意氣風發,說起話來更是虎虎生威。

“拆完了!”文光耀也很是得意,說起話來也是鏗鏘有力。

王國堯並沒有走近細看,他瞅了一眼,“走,上車。”

在車上,他詳細地詢問了做工作的過程,待說到王冬至穿著褲頭從屋裏跳出來時,羅德平笑了,王國堯也笑了起來,車裏的氣氛很是輕鬆,文光耀感覺,這笑裏包含著惡作劇的意味。

車子開得快,距離也不遠,很快到了政府,王國堯從車上下來,邊走邊說,“一條下水道哪值那麽多錢,但大局為重,給了就給了吧,走,開會。”

會議室裏已經坐滿了人,急事大事麵前,大家都打起精神,沒有人遲到。大家看著他倆進來,都停止了議論,馮淑花看文光耀進來,笑著點點頭。

“今天早上兩點,王冬至家把合同簽了,”王國堯高聲大嗓,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早上六點,光耀給我打電話,占勤書記派了勾機過去,直接把院牆給掀了。”王國堯臉上充滿了興奮。

“剛才我們還議論,”閻興成看著文光耀,笑著說道,“占勤書記說了,我還不太相信,小夥子,厲害啊,讓你走了個頭客!”

在龍城話裏,頭客是打夠級第一個贏的人,文光耀謙虛道,“工作都是大家做的,村裏、片裏前期也做了很多的工作,我我和馮書記就是水道渠成吧。”

馮淑花笑道,“哎,工作都是人家文主任做的,文主任在二中幹過先生吧?先生就是不一樣!”

翟偉坐在文光耀身邊,“王冬至是個光棍,工作比較好做。”他也笑著說道,“我們這一組今天也能簽一個”。

眾人正說著,楊永基出現在門口,眾人象被喊了口令似的,一齊站了起來,楊永基笑著往裏走,“拆了一戶了?動作挺快嘛!”眾人都不言語,大家都知道這個時候應由王國堯來匯報。

“早上剛拆的,”王國堯笑著站起來,“一戶老光棍,光耀昨天晚上做工作做到兩點多,今天早上六點給我打電話,占勤書記派了勾機,直接就把院牆先掀了。”

王占勤五十多歲,中等個頭,麵龐黝黑,他笑著補充道,“王鎮一打電話,我也驚了,這是好事啊,我就直接讓勾機過去了。”

鎮駐地村的書記,在黨委書記心中是很有分量的,楊永基笑著點點頭,“我過去看了,不錯,”他坐了下來,眼光飛快地掃過文光耀,“小文,說說,你是怎麽做的?”他很感興趣的樣子。

麵對黨委書記,文光耀不敢怠慢,他一邊說一邊在心裏組織語言,“楊書記,趙主任到外地接訪去了,下午我跟馮書記就到了王冬至家,先是承諾解決他以後的養老問題,幫他申請困難戶名額,又答應他先拆可以享受額外補助,晚上做工作一直到兩點,他又提出下水道的事,我想還是大局為重,早拆可以形成示範效應,也答應了。”

他把過程簡單一說,“其實,這都是在片裏和村裏前期大量工作的基礎上,加上占勤書記和馮書記大力支持配合,我就是趕上運氣好罷了。”

文光耀清楚,這種場合,不能多講,多講就會給人主次不分、居功自傲的印象,他也沒有過這種會議的經驗,但他明白,謙虛和真誠的態度,永遠不會有錯。

楊永基很高興,但他並沒有明確表揚,仍是笑著說道,“昨天會上我就講過,決心要大,工作要細,方法要好,光耀這三條都做到了,”他站起來,“你們繼續,希望明天聽到更多好消息。”楊永基的鼻音有些重,但他的話在文光耀耳朵裏,卻無啻於最好的激勵。

見他起來,眾人也紛紛站起,王國堯跟在身後,把他送出門去,詢問了一句,又走了回來。

“好,每天我們都在這裏說說自己的進展,說說自己的心得體會,對大家都有好處,行,下麵,每個組說說自己今天的打算……”

開完碰頭會,大家紛紛往外走去,卻很少寒暄,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壓力,每個人也更有了動力。

“文主任,今天到王恒昌家去嗎?”馮淑花笑意滿麵,態度已是與昨天不一樣。

“去,您稍等,我把會議室的衛生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就走。”文光耀手腳麻利,把椅子推進會議桌下麵,又把幾個玻璃煙灰缸摞在一起,“我去刷刷,一會兒回來。”早上並沒有準備茶水,打掃起來很容易。

兩人從會議室裏走出來,迎麵碰到崔寶森,“先生,又立功了?”他調侃道。

文光耀笑著回應道,“這算什麽功,如果是功,也是大家的功勞。”

崔寶森笑道,“小夥子還挺謙虛,行,快去忙吧,倒出空來,三哥請你喝酒,”他又對馮淑花說道,“好好照顧我這個小兄弟,人生地不熟的,多不容易!”

馮淑花看來跟崔寶森也很熟,“這沒說的,小兄弟能耐大著呢,得他照顧我們。”

文光耀突然象想起什麽似的,他急忙說道,“馮書記,等一會兒你到辦公室等我,我一樓的衛生還沒打掃。”說完,他匆匆跑下樓去。

衛生間、走廊係統打掃一遍後,他才與馮淑花走出政府大門。

“王恒昌家現在什麽情況?”文光耀騎著馮淑花的自行車帶著她往鎮西趕去。成功與王冬至家簽訂協議,他現在覺著必須摸清拆遷戶的具體情況,才能有的放矢,王冬至就是先從養老上打動的他。

“兩口子炸油條,有一個兒子,在臨陽上大學。”馮淑花笑嗬嗬地說道,“快四十歲了才有孩子,兩口子都挺細,在馬路上跌個跟頭都恨不得抓把泥回家,不過人品都說得過去。”

“細”,龍城話就是吝嗇的意思,這種性格的人,肯定在補償上會提的要求很高,文光耀感覺到到了壓力。

經過王冬至家時,看著門前的一片片瓦礫,馮淑花有些擔心,“他不會再變卦吧?”

文光耀笑笑,“他家靠著省道,整天人來人往的,沒有院牆,他自己也睡不踏實,指不定就有個收破爛的、小偷跑進他家,你們村委幫個忙,上午就讓人過來,幫著他把東西搬走吧!”

“王恒昌。”馮淑花突然說道,順著她的目光,文光耀就看到一個又黑又胖的老頭站在門口,原來王恒昌家就在王冬至家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