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君臣之情(1/3)
燕家祭奠著先祖皇帝牌位的祠堂,就在皇宮中北麵最高的塔樓上。
以往隻有在皇家進行祭祖活動時,才會有人來此重重守衛。
而今日,禦林軍調配了上百人將這裏圍得水泄不通、戒備森嚴,隻因為這裏關著一個罪大惡極的人。
在這些禦林軍們看來,裏麵的這位大人物今日沒有隨著左相一起被押往刑場,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塔樓最高層的祠堂內,燕致兩眼無神地跪在地上,麵前是曆代燕國君王的靈位,可是他卻無顏抬起頭來麵對燕家的列祖列宗。
他在這祠堂裏跪了整整三天了,這三天來誰也沒有來過,連個宮人都瞧不見。
這裏靜得可怕,尤其是到了夜晚,冷風從窗戶邊呼嘯而過的聲音,仿佛是先皇在他的耳邊控訴著他的罪行。
在這樣的靜寂又過去許久之後,一陣登上木台階的腳步聲漸漸從下方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最終,腳步停在了這層祠堂的階梯入口。
折扇嘩的一聲打開,燕致身後傳來了一聲清朗的話語,讓燕致這個久跪著的人不由得食指一顫。
“朕小時候頭一次來祠堂,還是五皇叔帶著朕來的。”
燕致垂著頭,沒有吭聲。
燕坤澤見他沒有反應,也不氣惱,自顧自地走了進來,從案桌上拿起了四炷香,從蠟台上點亮,高舉過頭拜了三拜,然後插進了鼎爐裏。
因為這裏常年以香燭供奉的關係,祠堂內都是香燭燃燒過後的氣味。
“朕當時頑劣,拿起案桌上的火燭玩,險些燒了祠堂的帷帳。父皇氣得要罰朕抄書,還責令宮人要打朕的手心,是五皇叔在父皇麵前替朕求情。”
戰九歌躲在塔樓頂上偷聽他說話,忍俊不禁。
沒想到皇上竟然還有這樣調皮的一麵。
燕坤澤語氣一轉,從平和到冷漠,隻需一瞬間:“那樣的皇叔,怕是在朕登基的那一天便死了吧?”
皇家哪有親情可言?可笑燕坤澤將這些皇叔們以長輩敬待,卻如同養了虎狼蛇蠍的農夫一樣,被反咬一口。
燕致的心早已死去,不管是親情還是君臣,都再無感情可言。他連看都沒有看燕坤澤一眼,隻輕聲道了一句:“是嗎?臣什麽都不記得了。皇上說死了,便死了吧。”
燕坤澤雖臉上對表現得對他說的話絲毫不在意,但是暗中握緊了手中的折扇。
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他已經放棄了皇家的親情,大燕國以後再不會再有世郡王了。
燕坤澤冷聲道:“相府滿門已經被押送至刑場,滿門抄斬了。”
“成王敗寇,自古不變。不知何時會輪到本王?”
燕致看起來似乎對生死已經不在意了,索性燕坤澤也懶得同他多說廢話。
“很快了,皇叔。這便請吧。”
大約是猜到自己很快就有這麽一天,燕致也懶得多做抵抗,甚至都不願多看燕坤澤一眼,就拖著那雙跪久了有些無力還發顫的腿,一步一步地往塔樓下走去。
等他走遠了,連燕坤澤都聽不到他的腳步聲了,祠堂裏才溢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似乎
是為了迎合他這一聲歎息,等燕致走出了祠堂塔樓的一瞬間,天上飛過了許多的烏鴉。
遮天蔽日地猛然飛過,將晴朗碧天竟一下子籠罩得黑暗,禦林軍唯恐出什麽意外,舉起了手中的長槍意圖趕走那些烏鴉。
誰料這些烏鴉們竟然都是奔著燕致而來,瞬間圍著燕致攏了上去。
站在塔樓頂端看到這一幕的戰九歌不忍再看,昂首看向了巍峨壯麗的皇宮全景。
耳畔是慘烈的叫聲和驚慌的腳步聲,這一切都沒有影響決心用一切捍衛大燕這大好河山的兩個人。
不日,燕城中就有一群囚犯極其家眷被押解出了燕城,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是一個身著灰布囚衣、雙目凹陷得極為可怕的男子。
圍觀的百姓對著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就是他!犯上作亂,被人家挖了眼睛判了流放!”
“哎呀,這不是那個五……”
“噓!別說了,如今可是禁忌了。說不得說不得!”
“可惜這一府的老小,都要跟著流放去雁安塔咯……”
在燕城的城牆之上,燕坤澤目送著一行人在禦林軍的押送下,出了燕城。
他身旁的戰九歌心不在焉地打量著四周,兩隻手背在身後,那副樣子要多別扭,看起來就有多別扭。
等燕坤澤收回目光和複雜的心情時,轉身便下了城牆,戰九歌就跟一隻認了主的小鵪鶉似的,皇上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
回往宮中的路上,要經過燕城最熱鬧的鬧市,燕坤澤一身冷冽的氣質,走到哪裏都能引得小姑娘注目,戰九歌就走在後麵默默吐槽。
冷不防燕坤澤開口問道:“戰愛卿最近似乎很忙的樣子?”
“沒有的事。”戰九歌快速回答道。
“那朕這幾日怎麽都沒看到你在宣和殿或是正陽宮中當值?找了長孫遙來頂替你,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其實戰九歌是自己的貼身侍衛這件事,燕坤澤自大病過後,就不怎麽記得了。
隻是有一日處理朝政時,隨口喊了一句來人,見到那人是長孫遙時,他才想起來:不對啊!這貼身侍衛怎麽換人了?
長孫遙見聖上臉色漸漸不善,匆忙解釋了幾句,這就讓燕坤澤又在小本本上記下了戰九歌的仇。
他無意瞟一眼戰九歌,隻見將軍大人語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戳穿她道:“拿出手來。”
戰九歌背著右手,把左手伸了出去。
“另一隻也伸出來。”
沒辦法,她隻好把右手連同手上的東西一起遞了出去。
那隻不過是一根還未削成形的木頭,和一把雕刻用的小刀而已。
燕坤澤有些不敢置信地說道:“你就是為了這個東西一直忙碌著?”
戰九歌大感冤枉:“太後壽辰到了,祖父又要急著回老家探親,將這賀壽辰的重任交於臣……這著實為難屬下。”
她那副為難又委屈的樣子著實取悅了燕坤澤,後者唇角含著淺淺的笑意,從她手上取過那根不倫不類的木頭。
隻聽得周圍隱約有倒吸冷氣的聲音。
燕坤澤絲毫沒有在意這些,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
根木頭上。
他瞧著這木頭色澤泛棕,隱隱有綠色的星點閃爍,拿到這跟木頭時頓覺神清氣爽,便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木材。
於是他問戰九歌:“這是取自什麽樹木的枝節?”
“長春木。”
還未等他細細回味著這名字,戰九歌指著尾端還長著綠色小葉子,有些驕傲地道:“這樹最大的特色便是離開了土壤和水也能存活。”
“是嗎?”燕坤澤對此表示懷疑,不過那嫩綠的小丫仿佛是在回應他的質疑一般,抖了抖自己的葉子,無聲抗議。
“臣幾日前尋到的此物,砍下原本是想著送給太後當賀禮……這幾日猶豫著要不要送。”
“瞧這雛形,愛卿是打算雕琢成女眷用的簪子送以太後?”燕坤澤倒是不在意這賀禮是不是能與太後尊貴的身份相匹配,隻看這木頭的雛形,便知道戰九歌不是個擅長做手藝的男子。
他把玩著長春木,不經意地問道:“這木頭除了永生不衰,可還有其他功效?”
“這是自然。”戰九歌見燕坤澤來了興致,便為他細說這長春木的好處。
長春木本是有靈性之物,不靠土壤和水生存,隻求靈氣濃鬱之地長存。
普通之人若是隨身攜帶長春木,自然會倚著它的靈氣精神百倍、青春常駐。
一般鳳凰族裏的族人若是尋到了這樣的一截長春木,是要打磨成好看的形狀,送予心上人用作定情的信物。
當然,戰九歌隻會跟燕坤澤說些這木頭的功效,燕坤澤倒是深信不疑。
他初握著長春木便感覺與往常有所不同,再加上戰九歌這人身上怪異之事太多,區區一截可葆青春的木頭想來這世間還真是有的。
不過這手工,真是不敢讓人恭維。
燕坤澤動作流暢自然地將長春木和纂刻刀收到了自己的袖袍裏,驚得戰九歌以為他這是要沒收了自己精心準備的賀禮。
等進了皇宮的宮門,戰九歌心裏苦哈哈,表麵還要裝得一派淡定。
“皇上,您把那長春木還給臣唄?”
“不還。”
“啊?”震驚臉。
隻見皇上高冷地背著手往宣和殿走去,口氣卻是嫌棄的要命:“愛卿的手工不堪入目,太後不會收的。”
戰九歌似乎聽到了一把利劍憑空飛來,發出咻的一聲,插入她的胸口。
嚶,皇上說的話好絕情,傷心了!
臣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大概是真的聽到了戰九歌的心聲一般,大燕的帝王回頭看著她那副呆樣,無奈地扯嘴。
“朕年少時善雕工,這好好的木材朕擔心被你毀了,閑暇時便幫你改改。免得愛卿在太後壽宴上獻禮時,丟了朕的顏麵。”
戰九歌聽到他說這話時,麵上還是一副淡然的矜持樣子,內心的小人都開始旋轉跳躍了!
皇帝的小鵪鶉護衛又邁著激動的小步伐蹭蹭地跟了上來,雖然臉上不見一絲笑意,但是隻要見著戰九歌的人都能看出她心情不錯。
可憐皇帝陛下握緊了那截木頭,心中既歡喜又苦澀。
愁啊!
曆代先皇也沒個立男妃的先例,他怕是要在這將軍身上栽跟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