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 校園裏空空曠曠,隻零星散著幾個人。

到了傍晚的時候,宿舍樓外才不時響起行李箱輪摩擦地麵的聲音, 明天要上課, 外出玩的人開始陸續回來了。

夏煙待在宿舍裏,一下午, 什麽都沒幹,一直在抱著筆記本電腦看電影。

看的都是以前看過的老電影。

其中一部港片裏有個情節是身為警察的男主和潛伏在犯罪團夥中的臥底搶同一個女人。

那女人的扮演者是當年的港姐冠軍,可清純可美豔,在電影中飾演卻是一位美而不自知的賣花女。

片子的節奏非常快, 但因為注定悲劇的結局,整體很壓抑, 而這個兩男爭一女的情節,使得片子多了一絲旖旎, 很多鏡頭成為後來的經典。

夏煙當年看的時候, 一心撲在警察和臥底鬥智鬥勇的劇情線上,沒太留意感情線,還覺得, 為什麽會有人美而不自知呢?

這個賣花女長得這麽美,怎麽會對身邊人說出“我不漂亮”這種話?

現在重新刷這部片子, 再看到這個情節時, 夏煙仔細地思考著男主和男二的感情變化, 最後“啪”的一聲, 合上電腦。

宿舍門在這時被打開,是周婷回來了。

周婷看她在, 吃了一驚:“你們不是明天回來嗎?”

“我提前回來了。”

“哦。”周婷不是八卦的人, 也沒問為什麽, 收拾了收拾洗澡的東西,便抱著浴桶要出去。

誰知關門前,她忽然又說了句:“夏煙,謝謝你啊。”

這話沒頭沒尾,但夏煙聽懂了。

她衝她笑笑,沒說話。周婷也衝她笑了笑,便離開了。

夏煙是今天早上獨自回來的。

昨晚在酒店房間鬧得不堪入目。

司柏燃和卓凡忽然打架,這兩人仿佛積攢了兩輩子的仇怨,出手一個比一個狠,可明顯還是司柏燃占了上風。

夏煙看到施泠白站在門口,像是看戲一般,望著屋子裏發生的一切。

她原本還試圖拉架,可見施泠白這麽淡定,她也失了拉架的心思。更何況這兩人的氣焰太盛,完全視她為無物。

後來動靜鬧得太大,連付平津、鄭文濱、趙希希等人都被驚動了,一群人趕來,這才有了人拉架。

他們進來時,夏煙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秋千。

她明顯察覺到那個叫付平津的男人看到她時,眉頭皺了皺。

那目光中藏著不滿和輕視。

——是那種夏煙最討厭的目光,高高在上,連斥責都吝惜,仿佛跟她種人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時間。

夏煙當初做模特時,沒少遇到這樣的人。

鄭文濱和其他幾個男人看向她時,目光中同樣飽含玩味。畢竟兩男爭一女的戲碼,自古有之,人人好聞。

不過他們也佩服夏煙,現在還有心思喝酒,這心理素質夠厲害的,絕對是個禍水。

托司柏燃和卓凡的福,那天晚上,夏煙雖然沒上戰場,也算是一戰成名。

後來回了北京,好多人暗中還想見見這位能惹得兄弟鬩牆的狐狸精,長什麽樣。

當然,這都是後話。

等蘭思唯知道這件事情上來的時候,戰場已經被打掃幹淨。

她隻覺得不可思議,衝夏煙豎大拇指:“牛哇你,司柏燃喜歡你?還為了你和卓凡打了起來?”

夏煙當時正在收拾行李,沒搭理她。

“你快跟我說說,此刻什麽感受?”

“什麽什麽感受?”

蘭思唯搶走她的衣服,不讓她收拾,“別跟我說你什麽感受都沒有,人皆有虛榮心,倆這麽優質的男人為了你打起來,多有麵兒!”

“優質?”她蹙眉,不知蘭思唯從何而來的這個結論。

“難道不是嗎?不說財力,光長相,這倆人在這群公子哥兒裏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吧。”

夏煙沒理她。

她從行李箱中取出那個裝圍巾的袋子,扔給蘭思唯:“後天你幫我給了他。”

準確來講,應該是明天。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了,已經是新的一年了。

卓凡的生日在元旦的後一天。

“幹嘛讓我給?”蘭思唯問完,看她收拾行李的動作,反應過來,“你不會是想跑路吧,你這個渣女!”

夏煙遞給她一個白眼:“我還待這兒幹嘛?”

留下讓人指指點點嗎?

她真不明白,司柏燃和卓凡兩個加起來四十多歲的人,怎麽解決起問題來還是用拳頭?

蘭思唯止住自己心中那點兒煽風點火的壞心思,問:“那你和卓凡打算怎麽辦?”

夏煙不語,把行李箱一合,靠在牆邊,才說:“快睡覺吧,我上網查了,明天我得趕早班機。”

說完,絲毫不給蘭思唯滿足她八卦心的機會。

經曆這麽狗血的一通,那天晚上她們睡覺也沒有在鄭文濱的卡牌配對遊戲分配的房間裏。

夏煙擠在蘭思唯**,另一張**睡著趙希希。

臨睡前,趙希希一直打量她。

第二天早上,鬧鍾剛響了一聲,夏煙連眼睛都沒顧上睜開,便伸手關掉。

隨後她輕手輕腳地去刷牙洗了把臉,戴上帽子遮住淩亂的頭發,拎著行李箱往出走。

夏煙覺得這趟旅行,別人是來度假的,而她純粹是來受罪的。

沒有一天晚上睡了好覺,眼圈已經泛起了青色。

她打車前往機場。

在眾人醒來之前,便離開了。

在飛機上時,夏煙本打算補眠,可剛起飛沒多久,她便聽到了鄰座的陌生女子發出的小聲啜泣。

兩人的位置緊挨著,夏煙想當做什麽也沒聽到都不行。

她遞給她一包紙,問:“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我打擾到你了?”那女子抬起頭,吸了吸鼻子,問道。夏煙這才看清她的長相,模樣很清秀,皮膚雪白,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年紀。

“沒有。”她說。

“對不起,我就是忍不住,太難過了。”那女孩兒邊說著,眼淚邊往下流。

夏煙其實很佩服這種愛流淚的人,她的淚腺不發達,平時不怎麽愛流淚。

中學時班級組織看電影《忠犬八公》,全班都在落淚,同桌是個男生,哭得鼻涕都出來了。

當時她充當的角色也是給他遞衛生紙。等電影演完,那男生一臉匪夷所思地問:“夏煙,你是不是人,為什麽不哭?”

夏煙納悶,雖然她承認,這電影很感人,可她就是不想哭呀,這也怪她?

不過,雖然她平時不愛哭,但是演戲時遇到該流淚的情節,眼淚又很容落下來

連夏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構造。

夏煙沒有探尋陌生人隱私的欲望,可那女孩兒卻像是終於找到了傾訴對象,倒豆子一般把經曆全說了出來。

果不其然是情傷。

那女孩兒在國外上學,因為忙一個比賽,所以這次放假她原本沒打算回來,結果比賽主辦方出了問題,臨時宣布取消,她便買了機票回國,並且沒有告訴自己在國內的男友,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然而她回國後,男友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她想起自己當初送給他的那隻手表上有定位,一查,在東北,她便按著定位的提示,追了過來。

沒想到在酒店看到男友和另一個女人出雙入對,動作親昵。

而更狗血的是,那女的還是她好朋友,他們三個是高中同學。

夏煙聽了,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倒不是因為這男的出軌,而是因為眼前這姑娘送給男朋友的禮物上竟然還安了定位。

想想都可怕。

見女孩兒哭得實在是傷心,夏煙又從包裏取出一包紙,說:“那你現在也算是解脫了,不用再被渣男騙。”

“我就是不甘,我哪裏比不上她……”

“男人都不是東西……”

夏煙聽著她的自言自語。

到最後,女孩抬頭問她:“你有男朋友嗎?”

夏煙不想透露太多,便搖搖頭,說:“沒有。”

“你以後交男朋友要注意,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見色起意罷了。”

夏煙覺得這話有道理。

飛機飛北京的後半程,那女孩兒終於不哭了,拿出一個本子畫畫。

夏煙看到她在白紙上用鉛筆線條飛速勾勒出的服飾,問:“你學美術的嗎?”

“服裝設計。”

在這方麵,夏煙是外行,但她覺得這姑娘畫得著實好看。

等回到北京,回到學校,夏煙一整個下午便一直待在宿舍。

回歸熟悉的環境,一顆心才重新歸位。夏煙總覺得,在長白山的這幾天,就像一場夢,一場被白色雪花和漫天煙火渲染過的夢。

她偶爾回想起昨天傍晚在雪場遇到司柏燃的畫麵,甚至能清晰回憶起那條狼犬吠叫的聲音,可那畫麵總是很快又變換成了他和卓凡打架的場景。

當時,外邊一簇接著一簇的煙花被點燃。

夏煙審視自己和司柏燃認識的全過程,忽而覺得可笑。

司柏燃是在世界末日的第二天,也就是12月22號的晚上,才認識的自己。

到昨晚,不過八天。

盡管夏煙不是個重感情的人,但她仍然覺得司柏燃的喜歡是如此的廉價。

應了今天飛機上的那女孩兒所說,“都是見色起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