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雪路相逢

話說,明教總壇和昆侖派雖說都是在昆侖山,可是昆侖山綿延幾千裏,這兩個地方離得也不近啊。難道顧亭之他還想來找我?

季康一眼掃完了那信,笑說:“這位顧幫主我倒是久仰了,可惜因為路途遙遠,始終沒有機會見麵……這次他親自到西域來,咱們可得好好盡地主之誼。”

啊,就連季康也認為他會來……

我比劃:從光明頂到昆侖派,有多遠?

“快馬奔馳的話,一天就到了。怎麽,迫不及待地想見老朋友了?”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

季康卻已經從書架上抽了什麽出來:“昆侖派似乎把這次的新掌門就任禮看得很重,武林中的大小門派都收到請帖了,我們這也有一份。要不……你去?”

我搖頭擺手:我是啞巴啊,好歹派個能說話的去吧!

季康笑笑:“我不能親自去,於禮數不合……所以,你和仲景一起去。讓他應酬去,你正好和顧幫主敘敘舊。如果能請他上光明頂喝杯酒就更好了……”

想得還真周到啊……

我再想說不行都不行了……

所以,兩天之後,我就和蕭仲景騎著馬下了山。季康居然一直送我們到山門外麵,光聽他叮囑的話,準會以為我們得去個一年半載的。禮物似乎是倉促準備的,一座普普通通的玉雕——裝在一個錦盒裏,讓後麵的隨從捧著。

我心裏嘀咕著,季康這份禮送得還真不咋樣——剛學認字的孩童都知道“金生麗水,玉出昆崗”。恐怕比起玉雕來,那位新掌門會更樂意收到一棵新鮮水靈的大白菜……

說起那新掌門傅其海,據說是老掌門馮其山的二師弟,成名的武藝是“兩儀劍法”。可是據我所知,昆侖派耍“兩儀劍法”耍得最稱手的,除了馮其山本人,就數馮其山的大弟子方銓了。掌門人我就不去招惹了,倒是這個方銓……我很有興趣跟他切磋切磋。

騎馬騎久了也會累。我吹吹口哨,向蕭仲景比劃:我們為什麽不坐雪撬去?

蕭仲景大笑:“坐著那個去送禮不太好吧?何況……再往前走積雪會越來越少,坐了那個來,恐怕後麵一大段路就得靠兩條腿走了。”

原來如此。

我再比劃:你認識昆侖派的人嗎?

他搖頭:“認識幾個,不過都是點頭之交……”

我比劃:我聽說昆侖派劍術有獨到之處,想請教一二。

“這樣啊……不過……”

我盯住他。

他想了想才說:“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你如果和他們打交道,千萬要小心些——”他看看前麵,突然大大籲了口氣:“咱們到了。”

大哥你確定你沒搞錯吧?我就是啞巴也能看出來這附近方圓十裏絕對是兔不拉屎鳥不生蛋的荒山野嶺,昆侖派會蓋在這種地方?

蕭仲景大概是被我的表情嚇到了,忙不迭地解釋:“還沒到昆侖派,咱們現在趕過去的話恐怕要半夜才能到。那還不如在路上歇一晚,明天一早過去,午時之前到就行了。”

原來如此啊……

我從馬背上跳下來,伸伸胳膊蹬蹬腿。蕭仲景牽著馬走下大路:“來,走這邊——”後麵的隨從都下了馬,所有人排成一隊走上了一條小岔道。轉過一個山腳,蕭仲景打個響指:“開門!”有個人跑到一堵石牆下,搗鼓一陣,就有一陣石頭摩擦的響聲——那石牆上麵居然開了一扇門!

蕭仲景領先走上去:“明教久居西域,修了許多這樣的地方供弟子來回歇腳用……”

這我知道,也說得出來怎麽找這些臨時的落腳處,可是自己親眼看到,還是覺得很稀奇。

原以為會是一間從山體中鑿出來的石室,走進去一看,才知道那裏原來就是個山洞!洞頂離地麵少說有兩丈高,方圓大概有十多丈;洞頂有許多晶瑩剔透的石頭掛下來,周圍也有些千奇百怪的石柱。下麵的地勢是左高右低——右邊的一角竟然有個水池子!

我興高采烈地到處看,東敲敲西打打,然後就發現有一排石柱竟然能發出不同的聲音。蕭仲景指揮隨從們把馬匹都拴到一角的石柱上,大聲說:“你要是喜歡,咱們回來的時候再住一晚好了。”

我比劃著問一個隨從:晚上我們怎麽睡?

他看看蕭仲景,蕭仲景點頭:“那就現在放下來吧。”那隨從道了聲“遵命”,走到一根石柱邊上,解開了上麵的一圈繩子。手裏一鬆,就有個大大的油布包降了下來。油布包打開,裏麵是一堆毛毯之類的東西。

蕭仲景自己拿了一條毛毯鋪在地上——我這才發現地上還有個火塘,裏麵積著厚厚的一堆灰。有人捧了些手臂般粗的樹枝過來,蕭仲景隨手把它們折斷了疊在一起,說:“荒漠裏氣候難測,所以這些地方平時儲備的東西,是足夠十個人過一個月的量。不過既然我們自己的幹糧還夠,就不去動這裏的存糧了。”

我總不能什麽都不做,於是折了些細枝堆在火塘裏生火。開始的時候還擔心會被煙嗆到,誰知道升起的煙並沒有積聚在這山洞裏,想來是另外有通風的地方。大家圍在火邊烤肉,蕭仲景神秘兮兮地掏出來一隻小小的銅瓶子:“各位,光明左使最新調的辣醬!”

四個隨從的八隻眼睛立刻變成了天上的星星,閃著光眨啊眨的。左邊那個年紀最小的,張著的嘴角已經有口水流了出來……

蕭仲景先在我前麵的肉上抹了些,說:“昨天才調出來的,還來不及告訴廚房——今天你們有口福了!”

果然沒多久,便有一陣香氣飄了出來。我想起和羅橋他們一起吃的那一頓,頓時舌底生津。蕭仲景親手在所有人的烤肉上都抹了辣醬,幾個隨從都有些拘謹,搶著要自己動手。蕭仲景止住他們:“光有料還不行,這份量多少也是個學問……”

突然原本已經關上的石門又咕隆咕隆開了,派出去放哨的隨從班圖閃身進來,壓低聲音說:“啟稟左使、右使,外麵發現一夥人,在路那邊山腳下生火搭帳篷,似乎是要在此過夜——”

蕭仲景放下皮囊:“哦?形跡可疑麽?”

班圖說:“屬下仔細探過,他們一共十二個人,有老有少,穿中原人服色……隻是衣衫破舊不整,有的還汙穢不堪……似乎是在護送什麽貴重的東西。”

蕭仲景低頭沉吟片刻,說:“恐怕也是上昆侖山送禮去的……衣衫破舊,汙穢不堪……”

我一拍手,用唇語說:丐幫!

蕭仲景竟然同時說了出來。隻不過因為我沒有聲音,算不得“異口同聲”……

我刷地站了起來。誰知班圖還有話說:“他們似乎有幾位,受了重傷。”

啊?

我手忙腳亂地比劃:受傷的人都長什麽樣?

——顧亭之你可別這麽倒黴啊……

班圖說了幾句,也說不清楚。我扔下他徑自跑出去,轉過山腳上了大路,遠遠地就看到另一邊山腳下的火光。周圍紮著幾個帳篷,有兩三個人正坐在火邊。我還是怕估計有誤,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閃到一塊石頭後麵想看個究竟。誰知……咳咳,正好有個家夥在那裏放水……

那家夥看我一眼,說:“排隊!”接著放水。放完了再看我一眼,大叫:“你是誰?”說著連褲子都不係,一拳衝我打過來。

我平平退了幾步,走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火邊的人很警覺,立刻就有“鏘鏘”的金石相撞聲傳出來。我吹了聲口哨,朝那人比劃:還是先把褲子係好吧。

他反應過來,一張白得透明的臉立刻變得通紅,拳頭也收了回去。

唉,我早該認出來的……要是人人都長得像他,丐幫足可以改行開“相姑”館……

洪七他就不能想想辦法麽?比如到沙漠裏去曬曬太陽……

洪七試探地叫了聲:“黃……黃藥師?”

我點頭抱拳,接著回頭朝火邊坐著的人也是一抱拳。

當年的尤長老,不知道現在該怎麽稱呼……

蕭仲景的聲音在後麵響起來:“原來黃右使和丐幫的諸位英雄認識,倒省得我們互相猜探對方底細了!”

尤長老站起來,麵上客客氣氣地打招呼:“原來是明教光明右使到了……敝幫有失遠迎!”

我一怔。然而沒時間理他,立刻比劃:你們家老大在哪?

尤長老不說話,然而我眼角的餘光瞥到洪七的眼睛偷偷向其中一座帳篷看去。

我立刻衝過去,掀起門簾進去。

尤長老的聲音跟在後麵:“黃右使,你們又何必這樣惺惺作態?”

顧亭之躺在帳篷裏,整個人都裹在一條毛毯裏麵,眼睛緊閉,臉色蒼白。不用說,不是受傷了就是中毒了。我又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尤長老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

蕭仲景已經替我辯白了:“這位英雄,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們恰巧在這附近歇腳,黃右使他聽說丐幫的朋友在這裏,就過來了,說我們‘惺惺作態’……恐怕……”

我俯身,伸手想探探顧亭之的額頭。立刻就有一根木棍橫掃過來擋住了,差點就打在我的手上。原來是個不認識的丐幫弟子,他怒目圓瞪:“狗賊!你還想把我們幫主怎麽樣?”

蕭仲景一手牢牢握住了那棍子:“諸位,我想這當中一定有誤會,還請各位先說說貴幫幫主出了什麽事……”

那丐幫弟子順手就把木棍往蕭仲景身上戳:“你們暗箭傷人,怎的還好意思貓哭耗子!”

——聽他的口氣,傷他們的是明教中人?

可顧亭之的降龍十八掌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不要說明教,整個武林中能把他傷成這樣的也沒幾個……

蕭仲景身子往後仰,使了個巧勁,一把把那根棍子奪到手裏:“各位稍安勿躁,千萬別中了他人的奸計!”

那人木棍脫手,急了,空手一掌朝蕭仲景身上打去。蕭仲景單手硬接下來,帳篷裏一陣掌風鼓動。突然一個繩子繃斷的聲音響起,呼的一聲,整個帳篷都被風吹得翻了,隻剩下一個角還綁在地樁上。

我想,這事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救人要緊。朝蕭仲景使了個眼色,他點頭,瞬間撤掌,又往前攻了一掌。蕭仲景練的是羅漢掌一類的工夫,力大無比。那丐幫弟子立刻就撐不住了,我趁機繞到他身後,不費吹灰之力便點住了他的穴道。

尤長老和另外兩個丐幫弟子趕上來幫忙,其中一個嘴裏還喊著:“還說是誤會?我看你們根本就是故意的!”說話間,尤長老揮拳就往蕭仲景身上打,剩下那兩個聯手朝我打過來——好家夥,那兩人竟是兄弟,兩個人四隻手把一套“六陽和合掌”打得密不透風。

我吹吹口哨,跟出來的兩個隨從魯彥平和巴洛撲上去揪住了洪七。他反應慢了一步,趴了個口啃泥。蕭仲景急忙大叫:“點住他,不要傷人!”

那兩兄弟大概是怕我還想對顧亭之咋的,打著打著把我往邊上趕。我怕傷了他們以後更說不清楚,手上也不敢使全力,結果給他們逼得步步後退。蕭仲景那邊也是退個不住。

魯彥平和巴洛點住了洪七,隨即過來幫忙對付尤長老他們。巴洛倒聰明,從火堆裏抽了根還在燒著的樹枝當兵器,在空中揮舞成一片,那兩兄弟嚇得立刻就後退了。這裏一夥人打得正熱鬧,突然身後一虛弱的聲音喊道:“都……都給我……住手……”

回頭一看,原來是顧亭之已經醒了。

隻是不知道是給風吹醒的還是給我們吵醒的。罪過,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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