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鑫的想法當然也是和絕大多數穿越者一樣,希望子女今後能夠完整地繼承自己打拚下來的事業。不過要做到這一點,首先便得保證下一代具備相應的能力,否則再多的家產也抵不住後代出幾個敗家的庸才,而從小接受全麵且先進的教育,便是保證後代成才的基本條件之一。
關於是否要將孩子送回三亞念書的問題,陳一鑫也跟家人討論過多次,但一直沒有作出明確的決定。他倒不是認為沒有必要送孩子回三亞,隻是他要常年在北方鎮守,無法與妻兒一同返回三亞定居,除非他能舍棄這幾年在北方經營出來的局麵,辭去目前的職務,選擇回國做個文職武官。
是與家人長期分居兩地,還是辭職舍棄當下的事業,對陳一鑫來說的確是一個兩難的決定。哪怕他在軍中殺伐果斷,但在麵臨這樣的選擇時也還是不免出現了猶豫不決的情況。而且他已經離開三亞十年,在國內並無太多可依靠的人脈,不管是送家人回去還是自己調職,都很難提前做好周全的安排,在這種情況下他肯定不能輕易放棄手中的軍權。
陶東來的這個表態無疑是讓他看到了解決問題的希望,如果執委會能對此提供比較妥善的安排,那倒真可以考慮先將家人送去三亞安頓,解決孩子的教育問題。
陳一鑫應道:“那我先謝謝陶總了!不過以後能不能多給些假期,這樣我就能每年回兩趟南方,免得孩子長大了不認識我這個爹!”
陶東來點點頭道:“為國戍邊,的確辛苦,你的難處,執委會肯定都放在心上,會盡力為你解決。關於休假的問題……可能還得看這次的任務能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如果一切順利,那你今後就能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自行安排了。”
陶東來這話倒也不是給陳一鑫畫大餅,如果真能在這次的多國會晤中達成一個各方都能接受的停戰協議,那接下來一段時期內,海漢在東北亞地區就無需再保持隨時備戰的狀態,不管是將領還是部隊都能得到休整的機會。隻要能迎來和平的局麵,別說一年兩次休假了,就算陳一鑫想回三亞住上個三五個月也不在話下。
當然了,這隻是一種理想情況,東北亞的形勢也未必會朝著海漢所期望的方向發展。陶東來不敢把話說得太死,畢竟熟悉東北亞情況的高級將領就這麽幾個人,要是國際形勢接下來沒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那海漢仍需在這個地區保持軍備水平,陳一鑫肯定也沒法回國享受長假。
當下有陳一鑫的家人在場,陶東來也沒把話說得太直白,但陳一鑫當然能聽懂他的意思,點頭應道:“陶總放心,我一向都是以國事為重。山東遼東要是不太平,我肯定也沒心思休假。我的事情也不急,等這次你辦完差事,局勢明朗一點再說。”
陳一鑫雖然常年在外,沒有多少官僚氣息,但該給執委會表忠心的時候也毫不含糊,漂亮話張口就來,全然是舍家衛國的作派。
目前東北亞的局勢其實正趨於緩和,清軍從大明境內退走之後,照理說也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來慢慢消化這次劫掠到手的大量財富和人口,所以短期內再發動大規模軍事行動的可能性其實並不大,這也是海漢選擇這個時候組織多國會晤的主要原因之一。不過關於這次會晤的內容目前還是絕對機密,也不好當著陳一鑫家人的麵討論,當下便很有默契地一起跳過了這個話題。
既然到了馬家莊,作為主人的馬東強自然是要設宴款待,少不得又是一頓胡吃海喝。不過陶東來地位高貴,馬東強倒也不敢像平日招呼生意夥伴那樣隨意,連端起酒杯都要特地比陶東來矮上半分以示恭敬。
席間陶東來也主動向馬東強問起目前的經營情況,說到這個話題,馬東強就不免有些自得了。雖說陳一鑫的特殊身份的確給馬家的經營帶來了很多便利,但商貿方麵的具體操作,陳一鑫其實很少直接插手,基本都是馬東強自己在打理,如今能將這福山縣經營成山東半島首屈一指的跨國貿易區,的確是有他的一份功勞在內。
而陳一鑫最近招攬在福山縣避難的富商權貴成立的“山海會”,期間與各方的接觸協商也都是馬東強在出麵運作,所以海漢目前在山東的商業人脈,其實有相當一部分是掌握在馬東強手中。
陶東來一邊聽一邊微微點頭,心道假以時日,應該也能讓馬東強像廣州的李繼峰一樣,在地方上成為海漢的代言人。不過要將馬家徹底招攬過來,隻是讓他們在山東經營產業還遠遠不夠,還是得再多用一些拉攏措施才行。
陶東來問道:“我聽說馬員外不止在山東這邊經營出色,在台灣島也置辦了產業?”
馬東強連忙應道:“這都是聽了一鑫的指點,他說那邊才納入貴國治下不久,百業待興,這個時候去投錢開辦種植園,今後會有極好的收益回報。在下尋思他說得在理,便依他所說,在台灣島購置產業,辦了幾個種植園,然後每年視情況再將種植園麵積擴大一些。如今在那邊經營的種植園約莫有將近兩千畝地,另外還雇傭了數百當地民眾打理田地。今年若是手頭還有閑錢,便打算在那邊再建兩個榨油榨糖的作坊,種植園的出產便可由自家來加工了。”
在台灣投資興辦種植園,對身在大明又想在海外做點穩賺不賠買賣的商家來說最合適不過,他們投資的種植園項目需要在當地雇傭大量勞動力,一定程度上可以解決剛剛遷入當地這些移民的就業問題,穩固社會秩序。而這些種植園大多是以海漢官方指定的經濟作物為主,官方除了提供農業技術和種苗,還會對這些農產品進行收購,所以基本上不用擔心虧本問題。
馬家在台灣島南部的高雄附近和台北的淡水河河穀各有一處投資的種植園,分別種植甘蔗和油棕,如今都已經有了產出。而這兩種經濟作物經過深加工之後所得到的蔗糖和棕櫚油都是價值頗高的商品,馬東強自然也想把加工這個環節包攬下來,這樣出售到市場上的商品就能獲得更為豐厚的利潤。
陶東來道:“我國近期在台灣島中部的苗栗又開發了一處新的殖民區,目前從山東遷出的難民,有相當一部分人都會送到苗栗進行安置,馬員外有沒有興趣再在苗栗也置辦一個種植園?”
馬東強知情識趣,既然陶東來都親口點將了,他又豈能拒絕,連忙應道:“竟有如此好事,在下這便先謝過陶大人的提點了!”
陶東來道:“馬員外不用這麽客氣,如果資金周轉方麵有什麽困難,可以找海漢銀行解決。另外你看山海會裏如果有適合的對象,也可以帶上一起到台灣島當地主。”
馬東強道:“其實陶大人的這個建議,在下也曾與認識的人提過,不過他們與貴國接觸不深,還缺乏足夠的信任,所以有些擔心在海外經營種植園的可靠性。”
“這個無妨,會有這樣的憂慮也很正常,我們可以安排行程,前往當地作實地考察,來回一應費用都由我國承擔。”陶東來很爽快地作出了承諾:“馬員外如果有時間,也可以親自去當地看看你的產業。”
對於大明商人來說,在海外投資產業自然是有著不小的風險,成千上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拿出去,卻沒法看到自己購置的產業,有著太多的不確定性,那種焦慮可不是幾句場麵話就能化解的。想當初馬東強在陳一鑫的勸說下投資台灣島,也同樣是惴惴不安,唯恐自己的銀子在不知不覺中就打了水漂,直到後來派了家裏人過去監工,回報說那邊進展順利,才慢慢放下心來。
而其他商人並沒有陳一鑫這樣的海漢女婿,一切消息來源都隻是由海漢提供,雖然馬東強將投資台灣島的好處吹得天花亂墜,但人家根本見不到實物,自然也不會輕易相信他的這些宣傳。
其實陳一鑫也早就跟馬東強提過,讓他可以南下去海漢各處領地轉轉,看看海漢的各種宣傳是否有言過其實之處。特別是馬家砸下重金的台灣島,更應該去當地親眼見證一下自己的投資成果。不過馬東強這輩子就沒離開過登州,要讓他去千裏之外的地方走一圈,而且還沒有陳一鑫陪同,他還是不願出這樣的遠門。
馬東強聽完陶東來的話,眼神便望向陳一鑫,想知道女婿的意見。陳一鑫神色如常道:“那就等我休假的時候,一家人一起南下,去台灣島看看自家產業經營得如何了。”
“好!就如一鑫所說,等他休假了一起去!一起去!”隻要能有女婿一同前往,馬東強自然也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陶東來道:“如果馬員外覺得族中有天資聰穎的子弟,也可以送到我國去學習各種知識技能,今後回來山東,應該也可以為振興馬家出一份力。”
陳一鑫笑道:“陶總,這個事倒是已經在實施了。家裏有個小後輩名叫馬浩,現在就在三亞的軍校裏受訓。學成之後,應該是要分配回山東的。”
“那準備回來帶民團,還是到我海漢軍中服役啊?”陶東來一邊問,一邊暗暗記下名字,等回到三亞之後了解一下這個馬浩的情況。
陳一鑫道:“我打算先安排他到金州去待個一兩年,就讓他在前線積累一點經驗,然後再看他自己的意願,到那時候帶個縣級民團肯定綽綽有餘了。”
馬東強道:“若是他願意回福山縣帶團練,屆時族中就出些銀子,替他捐個千戶、參將之類的官職,也好配合海漢軍行事。”
陶東來聽了這話,便知馬東強還是希望這後輩能夠回福山縣為馬家效力,而不是待在海漢軍中替別人賣命。以馬家現在的實力,養個千把人編製的團練民兵應該不在話下,隻要給這後輩買個官職,那團練立刻就可以搖身一變成了有編製的正規軍。到時候馬家在登州的影響力更將水漲船高,哪怕登州城裏那些一直覬覦福山縣的官員們,想再耍什麽花樣,也得忌憚一下馬家手中掌握的武裝力量了。
陶東來也不太介意馬東強有這樣的小算盤,明軍裏有自己人,很多事情都會好辦得多,這一點在南方早就得到了充分的證明。要是這馬浩有相應的能力,那說不得海漢還會設法推著他往高處爬。
這天宴席結束,陶東來便也沒有再安排別的行程,就在馬家莊直接住下來。晚上陳一鑫將劉尚等本地官員召集起來,讓陶東來接見了他們。這些官員近日都在外麵忙碌,直到此時才得知原來陶東來已經不聲不響地到了山東。
陶東來也知道這些人近期忙於安置難民,個個都忙得腳不沾地十分辛苦,當下也是溫言勉勵,表示他們所做的工作,執委會都一直保持著關注,今後也會有相應的獎勵措施。
當然見麵結束之後,陳一鑫將這些人從會客廳帶出來,還是告誡他們務必對陶東來的行程保密,不可讓這消息外泄。如劉尚這樣的聰明人自然已經想到,陶東來這樣的大人物悄悄來了北方,想必最近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翌日,按照預定的安排,陶東來將前往福山銅礦視察。作為海漢治下產能最大的銅礦,這處礦藏對於海漢的意義非同尋常,執委會一直在努力推動的工業化進程,就必須要消耗大量的銅。每隔兩月從福山縣運出的銅礦都會以戰略物資的待遇,由軍方的運輸船送到南方,直接運去田獨工業區,在那裏被加工成海漢所需的各種工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