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剛關上,江淮母親的臉色就變了。

段知友顫著手將禮物遞出去,說:“阿姨你好,我是江淮舍友,今天來C市有事,順路來看看——”

“嘖。”江淮眼皮忍不住地跳了跳,沒等段知友背完,就不耐煩打斷:“行了,別編了,他是我男朋友。”

段知友瞬間閉住嘴,默默垂下手,他身材高大,站在兩人身邊極有存在感,神態卻乖得像剛被主人教訓過的大型犬類。

江淮母親仰著頭,冷冷審視兩人半晌,在段知友被看得快繃不住時,她開口讓兩人先等著,她要去洗漱一番。

待她走後,段知友頓時泄了氣,他看向江淮:“我錯了,我不該不打招呼就來,我就是太想見你了。”

見他眼眶泛紅,可憐巴巴的樣子,江淮什麽氣也生不起來,伸手輕輕碰了碰他微腫的眼瞼,打趣:“怎麽了這是,我媽把你嚇哭了?”

段知友握住江淮的手,搖了搖頭,說:“因為做了鼻拭子。”

江淮:“……”

十分鍾後,江淮母親穿戴整齊回到客廳,她臉上還化了淡妝,一掃方才的憔悴,她端坐在段知友對麵,對眼前青年沒有絲亳了解的興趣,隻問:“什麽時候開始的?”

"去年底。"段知友如實說。

江淮母親又問:“誰主動的?”

江淮去洗漱了,現沒在跟前,段知友:“兩情相悅。”

江淮母親眉梢動了動,沉默片刻,果斷使用了一個祈使句:“斷了。”

“不可能。”段知友拒絕時也果斷,他頓了下,換上一副耍賴的笑麵,說:“阿姨,我和江淮這才談了……滿打滿算連一個月都夠不上,您就棒打鴛鴦,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長痛不如短痛,這個道理阿姨不說你也懂吧?”江淮母親微微傾身,明明麵色沉靜自持,渾身卻透出一股壓迫感,她可不是白做了十幾年教導主任的。

“阿姨,您這不是讓我短痛,是要我的命。”段知友笑意淺了,凝視著女人。

“嗬!你們這些小孩,還挺會用誇張手法。”江淮母親嗤笑一聲,視段知友的真摯為玩笑,她拿起杯子抿了小口水,轉而循循善誘:“你們倆都是男孩,知道別人在背後會怎麽說嗎?而且,你們不可能長久的,你們還年輕,千萬別為尋求新鮮感,做下未來會後悔的錯事……”

段知友出於禮貌沒有打斷,但越聽越麻木,真想大喊一句:“師父,快別念了!”

江淮終於回來,在段知友旁邊坐下,身上飄來清新的潔麵乳香氣,葉老師一江淮母親止住話音,看到兩人肩膀碰肩膀的距離,眉間皺了皺。

“媽,你別念他了,段知友本來就不喜歡男人,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追到手,你要把他念飛了,我可真是前功盡棄。”江淮抱著手臂,靠在沙發上,語調平平地說了這一長段話。

瞬間揚了段知友的“兩情相悅”的謊話。

葉老師眼睛睜大,顯然一怔,她怎麽也沒想到,是兒子主動的,並且聽他語氣,還追得比較辛苦?她倏地看向段知友,後者尷尬地笑了笑。

這時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三人下意識看向大門,少頃江淮父親的身影出現,他換好鞋後抬頭,見到此情景愣了一愣。

“來客人了?”他問。

“嗬。”葉老師冷冷一笑,說:“你問問你的好兒子!”

江淮挑了挑眉,坦然地說:“我男朋友,段知友。”

"叔叔好。"段知友忍不住站起來。

江淮父親嘴唇微張,在原地愣了好大一會兒,他實在沒想到,兒子做事會這麽迅猛,昨日才說喜歡男人,今天就把男人領回家了!一股被挑釁的憤怒湧上江淮父親的心頭,他看著江淮那一副油鹽不進的冷漠神情,又倍感錯愕——這個從小聽話懂事的兒子,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

“你,你真是……反了天了!”江淮父親大步朝兒子走去,一把拽住兒子的領口。

胳膊卻被另一隻更加有力的手製住,他轉過頭,瞪著兒子帶來的青年,怒道:“你給我滾!滾出我家!我教訓自己兒子,還輪不到你來插手!”

段知友麵有難色,但卻沒鬆手。

江淮被迫揚著臉,神情鎮靜不見狼狽,他伸手拽了拽段知友的衣擺,雙眼卻凝視父親,說:“鬆手,讓他打吧……爸,從小到大你還沒打過我呢,嗬嗬,要是你打我能出氣,你就打吧。”

“江陽!你別動手。”葉老師在旁直皺眉,她最看不慣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方式。

對視半晌,江陽鬆開了兒子衣領,接著用力甩開段知友的手,他冷笑:“你們是不是以為被打一頓就能讓我們出氣?就能讓我們同意?”

江淮淡淡說:“沒這個意思。”

江陽銳利的目光從兩個青年身上掃了掃,麵目上隱隱劃過一絲殘酷,他冰冷地說:“真是荒唐,我們永遠都不會同意自己的兒子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最後,段知友被“請”出江家,江淮說自己想送一送他,可被父母攔住,段知友不想江淮為難,勉強地笑了笑說不用了。

接下來的半天時光,父母一直待在客廳,似乎在防備兒子離開家門,江淮覺得好笑:“你們打算關著我嗎?你們能一直關著我嗎?等寒假結束,我照樣能見著他。”

“江淮,我們不是關你,隻是為了讓你在這段時間多想一想。”葉老師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透露出極為失望的情緒,她憐憫地說:“你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成什麽樣兒了。”

他什麽樣兒?他能什麽樣兒?不就是摘下了那層懂事乖巧的麵具嗎?江淮扯了扯唇角,說:“可能是相思樣兒吧。”說罷,自己也覺得肉麻。

父母一副見鬼了的神情。

傳統固執的他們哪裏受得了兒子說這種話?一想到是為著一個男人,還是一個挺拔健壯的男人,他們就膈應得不行。

“江淮!你是不是……是不是在報複你爸媽,啊?”

葉老師想起從前,別人家孩子處於叛逆期時,江淮卻是很讓人省心的,他什麽事都做得得體,葉老師曾經對這點很自豪,她認為是自己將兒子教育得好,可現在看來,也許對於很多事情,江淮都隻是表麵聽從,他心裏的逆反不比任何同齡人少!

江淮沉默,無奈地笑了:“您這是什麽腦回路啊?”

他閉上了雙眼,再緩緩展開,眼中多了些溫柔而堅定的情緒,他說:“我隻是喜歡段知友而已。”

“我和他在一起,覺得很開心,別人在背後說什麽又關我什麽事呢?我不在意的——”

“可我們在意!你爸媽還要臉呢!”

江淮垂下眼,黑密睫羽輕顫了兩下,遮住瞳孔裏浮現的傷意,他艱澀地說:“過去十幾年,為了爸媽你們的臉麵,我已經做了很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那在這一件事情上,你們能不能也為了我……為了我委屈一下呢?”

“你果然在報複我們!”葉老師聽了兒子的話,隻覺得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她恨鐵不成鋼地說:“以前的事,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可你,你卻這麽不懂感恩,這麽自私!”

江淮身影一顫。

他轉頭回到自己房間。

“坐上高鐵了嗎?”

江淮仰躺在**,緩慢地驅動手指,在和段知友的聊天窗口打字。

暮色漸漸降落,透過窗戶侵入這個沒有開燈的房間,不多時江淮便被一片如有實質的陰鬱籠罩。

等了幾分鍾,手機亮了。

段知友:“沒有,今天買不到票了,一個人坐在小公園傷心呢。”

明明是一句平鋪直敘的話,江淮卻感受到段知友在蕉頭套腦,又撒嬌賣慘。

多讓人心疼,江淮頰邊笑痕淺顯。

他的目光飄向窗外,對麵樓都已經亮起燈,每一扇散發暖光的窗戶,都框著一個等待新年的家庭。

他想了好一會兒,打字:“公園多冷啊,去酒店開間房——開好了把信息發我。”

“什麽信息?”

“什麽酒店,哪間房。”

“草!你什麽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真的嗎?可以嗎?你爸媽同意嗎?”

江淮輕“嘖”了聲,寫道:“別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