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摩與反揣摩
過度的揣測會產生沉重的心理負擔,大大降低員工的主動性和創新力,毒化工作氛圍,而且這種揣測的結論往往是錯的。
領導的任何行為都會被放大,言語、指示、眼神、語調、排位、批評、表揚、愛好、厭惡,甚至是一個微笑、一次握手、一個笑話。人微言輕說的是小人物的話會被忽略,它的對立麵就是大人物的話則被擴音器無限擴大無限傳播,這裏是不管言語對錯的。大而言之,有“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小而言之,一個家庭的核心成員的喜好必然影響家庭整體的喜好。
首先我們要明白下屬揣摩上司的傾向、喜好、意圖等是領導威望的一種表現,也是下屬們保持和領導思想合拍的自然行為,討領導喜歡自然也是目的之一。這種現象很普遍,即便是溝通十分充分時也存在,它能簡化溝通,提高效率。心領神會,聽話聽音本來就是領導期望的。領導的一句批評,下屬惴惴不安幾天好,還是無所謂好?
中華傳統文化是一種高語境文化——鼓勵揣摩他人,察顏觀色,看透他人的心思被認為是聰明、有能力、有經驗的表現;領導說話含蓄,不說破的暗示是領導水平的表現,它給對方留了麵子,留了琢磨的餘地,留了下屬表現智慧的空間,直接的衝突就不好玩了,所以曹雪芹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既然揣摩普遍存在,領導人就要注意不要隨意表態了,還是謹慎、仔細得好。有些時候還必須隱藏自己的好惡,隱藏決策的規則,或者過一段時間,讓各方麵的力量充分表演之後,再作評判為佳。說到這裏,我們也就不難理解“天心難測”的好處了。企業鼓勵坦率的溝通,這似乎隻限於下對上,如果下屬對領導的思想行為掌握得一清二楚的話,領導人也就有變成被戲耍的猴子的危險。
世界上所有的下屬都認為揣測上司是其工作的一部分,歐美也是如此。一位國際著名公司的女CEO到中國訪問的時候,她的美國隨從要求其中國公司在其落腳的號稱六星級的酒店裏,完全仿照她在美國的係統,建成一個私人使用的昂貴健身中心,而她僅僅在中國呆一個晚上。我相信這不可能是這位CEO本人的指令,因為她實際上就沒去過那個私人健身房,知不知道它的存在都很難講。如果這個還屬於溜須拍馬的範疇的話,那麽地方官的官僚主義就更不用說了。為博得上司的幾句讚揚,為自己的政治前途增加籌碼,他們花費巨額納稅人的錢,建設並不實用的廣場,做不能灌溉的水利工程,種種劣跡不勝枚舉。
過度的揣摩是所有這些荒謬的來源。要知道揣摩是根據自己的觀察,來推斷對方行為的目的、原因。它反應的實際是揣摩者的價值觀——所謂“野狗的眼裏隻有骨頭”。過度的揣測會產生沉重的心理負擔,大大降低員工的主動性和創新力,毒化工作氛圍,而且這種揣測的結論往往是錯的。授權、目標管理、自信的個性、低政治化和開放的溝通環境有助於消減其副作用。
當然揣摩由上而下也是一樣存在的,上麵提到過我們的文化是一種鼓勵揣摩的高語境文化。作為領導人大多以能識人為能,尤其是通過下屬的行為來推斷下屬的動機。這種透視力常常為領導帶來神秘而巨大的影響力,但是我這裏要說的是這種過於相信自己的經驗,根據一般規律得出的推斷也常常帶來悲劇,尤其是這種動機庸俗化的下屬行為發生之後,它對下屬工作主動性的影響會持續很長時間。在上下的溝通中,領導處於主動的位置,應該積極進行溝通,主動讓下屬了解自己,也積極了解下屬行為的原因、目的,這是領導的責任和義務。
清末有個閻敬銘(1817—1892),字丹初,陝西朝邑縣人,據說是“為官清廉耿介”,是我國曆史上為數不多的理財專家,有“救時宰相”之稱。光緒元年,秦晉大饑,他奉命督辦晉賑。他殺貪官、厲行節儉,精校財賦,剔除中飽,甚至讓老婆“紡績於大堂之後。僚屬詣謁者,惟暖閣旁機聲軋軋而已”。所以百官肅惕,老百姓甚至把他比作包公。就是這樣一位有為的官員,為了表現其節儉,拿山西的褡褳布來做袍子,取其粗厚、便宜、耐磨,當然穿起來感覺應該像鎧甲一般的威風。山西官場於是風行褡褳布袍,這就有了下麵的笑話。
有一名新中進士,被分配到山西任官。他借了一套綢緞官袍去見閻丹初。閻很不高興,說:“如今災情危急,你還如此奢侈闊氣,肯定很有錢,可以捐出一些做賑災。”新官說:“卑職來到這裏,所得俸祿剛夠置點普通衣服,哪裏有錢去購買褡褳布?隻好借了別人的綢緞衣服。”原來由於閻敬銘的提倡,山西官員流行穿褡褳布,而褡褳布產量有限,一時物以稀為貴,搞得比綢緞還貴,這是誰的錯?據說閻敬銘離開山西的時候,名下良田“幾舉山西之荒田而有其半”,這是後話,不提也罷。
在現代企業中,揣摩的程度取決於機構政治化的程度。過度政治化的環境下,規則隻是對普通員工有約束力,領導及其身邊的小團體,都可以尋找到踐踏規則的特別理由和方法,揣摩上司變成了生存的必修課。過度的政治化必定產生過度的揣摩,而這種現象的結果必定是上下溝通渠道堵塞,企業組織實質上已支離破碎,彌漫著看人臉色行事的病態氣氛,而結果必定是內耗嚴重,業績下滑。我這裏想強調的是領導人尤其是核心領導人,要對組織的政治化程度負直接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