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全是劈裏啪啦燃燒的聲音,火光將天地染成了紅色,積雪在火光下迅速融化。

沐清歡隻覺得臉上皮膚被燒的發疼,自她說出那句話之後,楓蕘便沉默了。

這種帶著殺意的沉默流轉在兩人之間,她甚至有種感覺,也許……楓蕘想殺她。

突地,他笑了。

聲音從低到高,如同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笑得極為諷刺。最後笑容一收,他轉過臉來,笑意濃然的望著她,揉了揉她的發,眸光是一如既往的寵溺:“清歡,這還是我第一次有人問我是誰,並且告訴我我的弱點是什麽。”頓了頓,他轉身離開,轉身的瞬間,笑意藏盡,變得一片涼薄:“該回去了。”

沐清歡看著腳下隨風漫延的大火,拳頭緊握,最終卻是鬆開來。轉身跟上楓蕘的腳步,留下身後大火滔天。

直到坐到直升機上,她俯瞰著下方的大火,不由得閉上眼,呼吸顫抖。祁墨,你不會死的,對麽?

一行人沒有去南城,而是去了T市。

七重門的總部,便是在這裏,如同一張大網罩在整個市。市區之中,一幢高聳入雲的大廈,周邊建築物林立,公司商場數不勝數,行人車輛宛如流水。

而七重門的勢力,便隱在這繁華之下。也許一個普通的與你擦肩而過的人,都會是七重門的眼線。沐清歡聽手下人說過,整個市都在七重門的控製之下,但表麵上與其它地方沒什麽不同。

隻有了解內情的人才知道,這裏其實相當於一個小國,七重門暗中操控著一切,無論是經濟還是其它,宛如一個巨大的蜘蛛網縱橫交錯。七重門就像這網中掌控一切的那隻蜘蛛,用陰冷的眼睛,窺伺著一切變化。

難怪祁墨一直伺而不動,七重門這張大網,必須要有能夠牽製住它每一處的能力,才敢動作。否則一個不慎,但會跌進這張網裏無法離去,最後就像落入網裏的蝴蝶一樣,隻能等待著被蜘蛛蠶食。

直到現在,沐清歡隻知道七重門建立了幾十年,根深而蒂固,她如今所見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剛下飛機,便有車來接她和楓蕘。長長的車隊,排場盛大。但楓蕘明顯不高興。一個中年人從車上下來,打開車門後恭敬的道:“老爺請您過去一趟。”看了沐清歡一眼,他道:“請沐小姐也一塊兒過去。”

“哦?”楓蕘轉身沐清歡,笑道:“我父親要見你,千萬不要緊張,他不喜歡膽小的人。”

說不緊張,是假的。

車子一直路前行,楓蕘就坐在她身邊,看到她緊握的雙手,對那中年人道:“安叔,先去我住處。”

“是。”

車子調了個頭,最後開到了某處別墅。

整片地域,隻有這一處建築,龐大的如同宮殿一般。方圓數裏,不見外物。車子足足開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在門口停下。

沐清歡以為祁家已經算是很龐大了,那樣的建築,如果不是古老的大家族,根本不會有那樣的手筆。可是現在看到麵前這幢別墅,她才知道,什麽才是大手筆。

如同歐洲中世紀的城堡,光下人就可稱得上成群結隊,女仆全個個出佻,亭亭玉立,統一服飾,統一微笑,整齊的立在兩旁,恭敬迎候。

身後的花園,一眼望去,足有千米。一個巨大噴水池正嘩啦啦的噴著水,在陽光下暈出一道又一道的彩虹。

沐清歡將一切盡收眼底,合上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嘴,回頭就看到楓蕘的笑臉,不好意思的道:“你家……真大。”

自從知道了他的身份,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放鬆的跟他說過話了。楓蕘笑意深了些,揮手讓下人們都下去,牽起她的手,緩緩走進去。

“這是吳姐,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她。你先去洗個澡收拾一下,過會兒我再帶你去見父親。”楓蕘指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對她說道。見沐清歡正盯著自己發怔,他下意識的曲起手指在她眉心彈了一下,失笑:“傻了麽,快回神。”

沐清歡眨了眨眼,看到他那笑,一股熱氣衝上鼻眼,酸澀的讓她雙眼發脹。她連忙低下頭去,應了一聲。

楓蕘的手落在她頭頂,隨即他那溫和的聲音便傳進她耳中:“清歡,我還是楓蕘,不會害你。”

沐清歡觸電般後退兩步,他的手便僵在了空中。

剛才流淌在兩人之間那熟悉的令人懷念的氣氛瞬間**然無存。

看著她避之不及的反應,楓蕘扯了扯嘴角,將手放回口袋裏,吩咐吳姐道:“好好侍候。”

“是的,先生。”

沐清歡跟著吳姐走了幾步,她停下來回頭望去,楓蕘也正在望著她。見她回頭,便衝她微微一笑。

走廊盡頭是陽光,溫煦的光芒落在紅色不染纖塵的地毯上,明亮鮮豔。他便站在這陽光紅毯之中,修長身形瘦削,透著病態的蒼白孱弱……

第一次見他時,他亦是站在光芒裏淺笑,溫和如陽。

如果當初時間就停在那一刻,該多好。他永遠是她心裏那個溫雅如玉的楓蕘,教她救助病人,關愛弱者。而不是她幾乎不認識的那個七重門門主。

“老師,心裏如果有恨,要怎麽消彌?”她輕聲問他,沒有仇視也沒有防備,隻是一個學生,帶著謙虛與渴望,詢問著這個向來令她敬愛的人。

楓蕘一愣,徐徐開口:“除非死亡。”

從他的眼中,沐清歡看到的已經超越了恨,而是深入骨子裏的執著。她緩緩垂下頭,好半晌,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難道隻有死亡才能讓所有的愛恨都消失麽?如果這輩子隻有恨,活著的意義在哪裏?”

楓蕘還是那笑:“清歡,有些人,因為有恨,所以才活著。沒有恨,隻能死。”

沐清歡歎息了一聲:“啊,是這樣麽。”她不再看他,聲音如同一縷輕風,緩緩傳來:

“老師,我希望將來,我們誰都可以活著。”

楓蕘隻笑不語。

沐清歡轉身離去,走出了陽光照射著的紅毯,如同跨出了某道溝壑,前方是未知虛無,後方是固執的楓蕘。

楓蕘一直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直至不見。

她和他,都倔強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從前的相親相愛不過一場碎了的夢。其實誰都沒有感化誰,她相信愛,他相信恨。

他低垂下眼瞼,佇立在陽光裏的身形,卻是這樣孤單寂廖。

有風自走廊盡頭襲來,拂起他的衣角發絲,更顯單薄……

許久許久,空****的長廊裏,傳來誰低聲淺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