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很多人在看到多年後的方妍都將其定義為‘成功者’,她的身上被打上很多標簽,諸如:‘拜金’‘物質’‘現實’‘top’‘金領’‘打工皇帝’等等等等……但是初中畢業的方妍,自認為是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因為無論是學業,友情,還是那單薄稀有的愛情,也都失去了。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loser.甚至連那些曾經看好她的人,比如說老師們,也都一改往日的和善,諷刺和嘲笑接踵而來,紛紛道:“還以為她有多厲害,結果關鍵時刻就腿軟,心裏素質太差了。”
她對我說,每個人都為利益為先,尤其是自己的利益,我沒能為他們賺取所謂的那個第一,不能在校門口拉個橫幅為學校爭光,我就是個罪人。真可笑。
坦白說,她們的嘲笑和白眼一般人恐怕真的受不了,但是方妍全都照單全收,她想,不就是上不了高中了嚒,難不成還會死?!
她的自尊心逼迫她不能倒下,不管是發生了什麽事,哪怕分數線下來,交到她手裏的時候!
方靜江正好不在家,白月茹是第一個知道的,白月茹隻關心一件事:“多少分?”
方妍道:“440.”
白月茹的臉一冷:“你爸不是說你至少475沒問題嗎?”
方妍的喉嚨幹幹的:“發生了一點事。”
白月茹恨聲道:“沒出息的東西!你就是不如冬冬!冬冬肯定是區重點,我這下看你怎麽辦?我告訴你,你要是進不了區重點,我才不會讓你爸給你付學費!”
方妍看她張牙舞爪的動作和冷漠的表情,問道:“我考不進你那麽開心啊?”
白月茹道:“開心?他媽的你這個孩子怎麽說話?我這是丟臉!丟臉!!!”
“是啊!我丟你臉了,我反正從來沒給你長過臉,你有種就真的別讓我爸付,我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白月茹。”她直呼母親的全名,一點不怯,其實她此刻心裏很難過,考的那麽差,考的出乎預料的差,她身為當事人比誰都難過,她是愣憋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可是沒人來安慰她,隻有一個彪悍的母親要找她算賬,白月茹氣的舉起手來,方妍豁出去道:“來呀,我的耳朵就是你打聾的,沒有你的巴掌,別說475了,490我他媽也考給你看,我告訴你,你害了我一輩子,你拿什麽來償還?又要說你那套把我生下來就是功德無量的廢話?我告訴你,你放屁,你生我就不負責任了?你是人又不是畜生,阿貓阿狗,樹上的鳥生了崽子還帶喂的呢,你就把我生下來了,之後你為我做過什麽了?你除了會打我,你幹過那件好事?”
白月茹無言以對,惡狠狠地盯著她,母女對峙,方妍笑道:“你敢打我,我就敢還手,看我爸幫誰。”
白月茹無奈的敗下陣來,氣的走了。
她知道,她已經不能奈何方妍,她長大了,將要16歲,個子比自己還要高上兩公分,最重要的是,如果再打她,靜江不會放過自己。她隻是覺得氣悶,為靜江不值,花了那麽多心血,又是學聲樂,又是讀書補課,全在家裏最困難的時候,結果一事無成,聲樂雖然拿了個區級得第二名,但她又不肯繼續深造,本來以為讀書是條康莊大道,但這孩子關鍵時刻又掉鏈子,別人問起來,尤其是同事間鄰居間的比較,她這張臉往哪裏擱?
一想到吳曉穎她媽的那張臉就惡心,當初方妍進了紫荊中學,吳曉穎進了區重點極光,吳曉穎的媽已經在她耳邊嘮叨很久了,說什麽:“長得好看有什麽用哦,肚子裏麵一包草。”現在指不定要說出什麽閑話,白月茹一想到這些,肚子裏的氣就直往喉嚨口冒。
方妍又豈會不懂?
但她覺得白月茹心裏的天平是失衡的,且沒有道理,憑什麽父親的那點兒錢花在她身上就是浪費?不管是音樂還是學習,非要達到他們所謂的目的才算是不浪費,沒有達到就是浪費?中間的標準是什麽?就是分數嗎?那麽為什麽外婆家那個殺千刀的詐騙犯舅舅就可以永無止境的用他們家的錢而不給什麽理由,不用考什麽分數,隻要一句話:“我們是親人。”方妍想,那我還是您女兒呢?您怎麽對我就那麽計較?她是個人,不是工具,不是專門給爹媽爭臉用的,用個上就是好,用不上就摔爛了,她也是有感受的。
隻是這些傷心的事情的最後都成了磨心的東西,方妍想著想著,就化悲憤為力量了,盡管她一開始也很迷惘,不知道這條路該怎麽走,但漸漸地,她把理由都歸結到了葉聲身上了,她竟然有一點恨葉聲,也恨金勳傑。
如果從來沒有認識過他們該多好……——她這樣想,那些朋友們,鮑蕾,陶盈盈,葉聲,金勳傑,每個人的笑臉都在眼前一閃而過,但是那又怎樣,每個人都要承擔自己身上的責任,她的痛苦不能轉嫁,也沒人能代替她承受,而她的痛苦,恰恰又是這些人聯合起來施予的。
真的,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擇手段,不顧一切的隻做一件事,就是讀書,其他任何事都不會再放在眼裏,那些曾經有過的開心,快樂,不過短暫,曇花一現,快樂過後,終究要迎來一個人的落寞,而英雄落寞有成功為伍,失敗者落寞隻有悲壯,連個同情的人都沒有。
她過生日的時候,葉聲在哪裏?
葉聲和朋友們在聚會,他的朋友裏不包括她;
千禧年跨年的時候,方妍最想等的是葉聲的邀請,可他在那裏,他甚至不敢在她麵前露頭,就怕她問起,因為他還是要和朋友們在一起,當然,那些朋友裏還是不包括她。
她第一次有想哭的念頭,但是她忍住了,她想,葉聲既然教會了她怎麽去愛,就不該半路上放手,現在她摔倒了,誰來扶?
他兩手一撒,不管了,按照金勳傑的說法,葉聲找到她,說他們是兄弟,不能為了女人鬧矛盾,就幹脆把她讓給了他。
方妍氣的差點吐血,但她並沒有去找葉聲討個說法,她隻是告訴金勳傑:“我從來就不是葉聲的東西,不是他的附屬物,他沒有權利把我送給這個,又推給那個,你如果喜歡我,那麽就應該想盡辦法讓我也喜歡你,而不是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跟我說,又壞了葉聲的名聲,又讓我討厭你,金勳傑,我以前真不覺得你是這麽討厭的人。”
金勳傑氣的噎了很久,半晌道:“那你去找葉聲吧,他會告訴你這一切是真的,他想跟你分手,你怎麽就不明白呢?前兩天給你寫情書那男的你知道嗎?就是他安排的!這樣的人渣你喜歡他什麽,他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裏,你還為了他這樣對我?你知不知道他在我家和那些女孩兒抱在一起親成一團都快滾到**去了。”
方妍道:“那你又好到哪裏去?不是你借地方給他們的嗎?難道你就沒有也攬一個?”
金勳傑道:“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就是純粹告訴你,讓你別傻不拉嘰的還等著她,要知道,你不喜歡我也沒事,我隻是來警告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人葉聲不是沒了你就活不下去。”
“我知道。”方妍說,“他是這樣,我也是這樣,我們從來就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但是金勳傑,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麽心思?你和鮑蕾是一樣的貨色,和葉聲稱兄道弟的,回頭就過來翹人的牆角,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知道我為什麽覺得葉聲眼光不好嗎?因為隻有他信你是好人,是兄弟,把我托付給你,可他卻覺得金磊不好,金磊隻不過是表麵上看著爛泥一撇,但我試過他,他是個好人,我已經告訴陶盈盈了,可以和這個繼續交往。”
金勳傑也認識金磊,還開玩笑說五百年前一家的,但是金勳傑皺著眉頭說:“你怎麽試的?”
“還用問嗎?”方妍迎頭而上,挑釁的目光直逼金勳傑,“我方妍要是真喜歡誰,想要誰,在整個紫荊中學有我得不到的嗎?我就是這麽試他的,你知道嗎?他真的有點兒動心,但是他說他還是最喜歡陶盈盈,跟你們說玩玩的時候,是因為要麵子,從頭至尾,我都讓陶盈盈都在角落裏看。現在她也知道金磊對她是認真的。”
金勳傑冷著臉,拉住她的手道:“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要是金磊真的碰了你怎麽辦?”
“碰就碰唄!”方妍倔強的昂著脖子,含淚對金勳傑道,“你不是也說了葉聲不要我了嗎?他都不要我了,我跟誰又有什麽關係。”
金勳傑難過的看著她:“那為什麽我不可以?”
“因為我還把你當朋友啊,老金。你到底懂不懂?”方妍認真的看著她,紫藤花從學校的架子垂下來,形成款款的波浪,花下的少年和少女在進行一場讓人傷心的對話。
“你對我的好我都還記得,我不想去看你背著我做的那些壞事,那些你挑撥離間的,你挑唆葉聲幹的事我都不想知道,不單單是因為他曾經那樣對我好,也有你的緣故,你懂嗎?”
金勳傑單手握拳,沉默良久後灰心道:“那你再拒絕我一次吧。”
“我早就拒絕過你了。”方妍無奈道,“我都拒絕你一百回了,每次都用最難聽最惡毒的話說你,難道你不知道是為什麽嗎?”
“知道。”
“我要是想玩兒你。”方妍看著他,“我大可以像鮑蕾那樣吊著你,讓你陪著我,死心塌地的為我東奔西走,為我買單,你懂嗎?”
“懂。”金勳傑有點羞愧,“所以你原諒我吧,我——有些事上我騙你了。”
“我知道。”
“那……那你和葉聲?”
“沒用的。”方妍無力的靠在紫藤花的樹幹上道,“反正都回不去了,你騙我的時候我恨死他了,你騙他說我和你好的時候,他也恨死我了,我們走到今天,再也回不去了,懂嗎?身上的傷可以愈合,心上的不可以,那兒隻會長成越來越厚的繭,然後我們的心,變得越來越硬,我們就長大了。”她抬頭看天,“如果我們總也不長大該多好。”
金勳傑難過的垂著頭,一手拉著方妍:“真的對不起。”
方妍扯了扯嘴角,她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事。
因為金勳傑曾在葉聲最不願意的時候不管不顧的去找了葉聲,公然道:“我們是兄弟,但我坦白跟你說,你配不上方妍,以後能和她繼續走下去的,隻可能是我。”
兩人坐在大排檔上,葉聲叫了啤酒,連喝了幾杯下肚之後,葉聲的眼角有點濕,大喇喇道:“好啊,反正我也不喜歡她了,你要她你拿去好了,我讓給你。”
他也有自尊的,走到今天,別人可以喝倒彩,方妍不可以,方妍不但沒有鼓舞過她,還一直冷眼相對,說實話,葉聲堅持不下去了。特別是這最後的半年對大家來說是特殊時期,對方妍特殊在,她要衝刺了,方妍的成績區重點是毫無疑問的,但是要拚個市重點,還要看運氣,所以她沒有時間和他來玩這些辦家家的遊戲,太幼稚了,她讓金勳傑轉告葉聲,如果真的是為了她好,就不要再給她添麻煩了。
葉聲沒有再去找她,可是葉聲也不是沒有痛覺的,他的父親在那一年驟然過世,於寒假後的冬天,沒能撐的過清明。
死亡突如其來,叫葉聲措手不及。
他的父親是他們家的頂梁柱,他家裏的條件一直還算不錯,父親是市電話局的工程師,對於兒子的叛逆,葉父一直很頭疼,特別是在他提出要去分類班的事上,父子兩發生過劇烈的衝突。但是想著反正自己還在電話局,將來兒子的工作總歸不成問題,可沒想到,葉聲家裏有遺傳性心髒病,本來沒有人知道,他的父親表現症狀也不明顯,始終好好地,是突然間猝死的。
葉聲那天趕回家的時候,父親已經倒在地上,身體冷冰冰的,救護車叫來了也沒有,他的母親完全沒了主張,隻知道伏在他父親身上哭。
葉聲一連三天沒去上學,方妍也是在他消失兩天之後才知道他出了什麽事。
金勳傑告訴她的,說:“葉聲的爸爸死了,他已經兩天沒來了。”
方妍才從習題集中抬起頭,雙眼木愣愣的,心裏亂成了一鍋粥。
她可以打擊葉聲,用激將法挑釁葉聲,但是她沒法在他父親沒有的時候對他冷淡,不聞不問,她上課走神,隻想去他家裏看望,但是以什麽名義呢?就這樣貿貿然去找他?
金勳傑見她臉色蒼白,便道:“你別去了,我幫你去看。”
方妍顫聲道:“好啊,謝謝你。”
她是真的感激他,沒有想到金勳傑會在那個時候把葉聲帶到大排檔上攤牌。
葉聲說:“這樣也好,我是真的撐不下去了啊,好累……感覺和她在一起好累,我追不上她的步子,我也不太聰明,她腦子反應快,有時候有些話我也聽不懂,還要裝懂去附和她,你說你喜歡他那也挺好,你們有共同語言,將來你們考上高中,還可以一起上大學。”
金勳傑道:“未來的事誰知道,但是她的誌願我都拿到手了,我和她填一樣的。”
葉聲苦笑著幹下了第三杯啤酒。
但是複學之後的葉聲沒想到方妍居然有一天課間一打鈴就匆匆的從四樓跑到了底樓,站到他們班級門口找葉聲,所有人都驚呆了,之前他們隻以為葉聲是胡說的,方妍不可能是他的人,現在方妍就在眼前,來找他了,好幾個男孩子吹起口哨,黃剛跑出來說:“葉聲剛剛出去,不在班裏。”
方妍急的跟什麽似的,抱怨道:“怎麽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出去?!我馬上就要上課了,我是奔下來的。”
黃剛說:“那我幫你去找他。”
說著奔出教室,才沒走幾步,所幸看到了葉聲,方妍追在黃剛身後,正好和迎麵走來的葉聲麵對麵。
葉聲手背上帶著孝,方妍看到了說:“你來了啊……”
她嗓子都哽咽了。
葉聲紅著眼道:“嗯。”
他真想上去抱她,可是四周都是人,鈴聲又於此時大作,方妍氣的跺腳,最後隻得抓緊時間對他說了一句:“你沒事吧?”
葉聲搖頭:“沒事,你上課去吧。”
方妍咬著唇:“好吧。”
緊跟著上樓,一路跑一路回頭看,葉聲在底下仰頭看著她,直到她消失在樓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