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帝八年九月初一,客棧之內依依惜別,文圖與聶良要一起奔赴皇宮行刺皇上!天似已知,早早綢布烏雲;地似亦曉,徐徐煽動凜風。

文圖拉起卓姬的手囑咐道:“今日我要與聶將軍出外辦事,恐怕許久才能回返,你要照顧好畢子,還有,一定要遵從郡主旨意,萬不可再生事端。”

“相公放心,”卓姬咧嘴笑著,“我就在這裏好生生候著相公回來,望你速去速歸,千萬不要過久停留,你知道,畢子鬧起來,有時我是控製不得的。”她不知道文圖要去做什麽,也不知道此去可能永遠無法相見。

文圖又抱起畢子,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不知道要說什麽,也不知道能夠囑托什麽,畢竟有著八年的父子之情,若是橫生變故,最為擔憂的便是單純的卓姬與年幼的畢子,言吐不出,隻好臉貼臉溫存片刻,暗自祈禱。

聶良沒有說話,自知一去即是永別,也不敢再看郡主臉色,跪地拜別,心中默念著郡主千秋,緩緩起身拉起文圖便走。

郡主冷冷地盯著二人背影,嘴唇剛要蠕動而言,又緊緊閉起來,皺一下眉頭折身返回客棧,淡淡吩咐道:“果兒,你們在外麵候著吧,我要自己靜一刻……”

“是,郡主!”兩侍女止步。

郡主剛剛步入客房,腳下便蹣跚起來,慌忙按住茶桌鎮定自己,急急地呼出幾口惡氣,又是將剛剛湧入眼睛的淚水壓下去,顫聲道:“望你二人能夠安然回來……”

辰時末,文圖與聶良一同被迎進皇宮大殿,老盟主則早早候在那裏,宮衛仔細搜索眾人身上有無武器,而後引領眾人來到一座旁殿內。

雖是旁殿,也是氣勢恢宏,高頂闊廳,巨筵環繞,周圍立著數名侍兵紋絲不動。

三人坐下互相寒暄,可是無論如何也罷除不了這威嚴的震懾,顯得謹小慎微,因為聶良參加比武時蒙麵,便以當時的假名雅為自稱。

老盟主聞聽次魁雅為跟隨著文圖,不住點頭,看來這年輕一輩定會有所作為。

半柱香功夫,高喊聲傳來:“太後娘娘、皇上、王爺駕到──”

文圖等人連忙起身,剛要跪地迎接,“免了!”清涼利落的聲音傳來!那是涅帝之聲!

“謝太後娘娘,謝皇上!參見王爺!”三人同聲說道。

入座之後,文圖才抬頭探去,皇上中等身材,龍袍加身,發頂結束,兩腮滿滿,雙目神光,顯得誠厚而睿智,威坐正位審視著遠處三人。

隔著數個座位,正是當今鐵腕太後,看上去剛滿五十歲模樣,稍顯老態龍鍾,長鬢已浮出白色,發髻高盤透出威凜神色,一身寬大的雙鳳綢袍,襯托著雍胖的身子,坐在那裏,卻又體正穩罄,令人不寒而栗。

潘王爺坐在太後身邊,看上去謹小慎微,身上無一絲瑕疵,臉上無一絲塵埃,迷目不動顏色即笑,閉口不張唇口似言,瞧一眼便讓人感到高深莫測。

再探望太後身後那人,五十上下,闊臉大耳,麵色凝重,時刻皺著眉頭。此人便是敬梓,一生隻言是,從不反駁太皇太後,自幼跟在太皇恭旦

身邊,為恭帝一統中原立下豐功偉績,一生戎馬,所向披靡,從未遇到過對手,隻是此人從未為官,恭旦稱帝後,更是不願登名,一直在皇宮保護著太後與皇上。

文圖立即偷偷向聶良使個眼色,今日萬萬不可貿然行動,瞧那人的氣場,咱們絕非敬梓的對手!

哪知聶良毫無反應,佯作恭敬地瞧著皇親。

“幾年來,老盟主殫精竭慮,忠心為國,一領武林中人安然井序,當賞當賀,”涅帝瞧著老盟主褒獎著,“如今新老交更,且不可貿然而退,要多加提點,為新盟主鋪開道路啊。”

“多謝皇上俯獎,”老盟主低下頭,不自覺撫一下胡須,“文盟主為人忠懇,技壓群雄,定當不負皇恩!”

涅帝轉眼打量一下文圖,繼而言道:“朕自當深信,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安泰,文盟主會引領江湖中各幫各派謹慎而為,罕起爭亂,為民生國計盡力!”

文圖剛要說話,潘王爺一揚手笑道:“別隻顧得聊天,來人,上酒,今日皇上召見新老盟主,我們便飲邊談!”說罷,轉臉看向太後以求懿旨。

太後不動聲色微微點頭。

“擺宴──”膳食官起聲。

隨著,宮女們列隊入內,手捧皇膳入內擺放。

各式錦餐玉食紛紛入桌,或黃或白,琳琅滿目,熱氣騰騰,隨著每人麵前也是禦酒滿滿。

“來,我們一同敬祝母後壽康無邊!”潘王爺舉杯祈願。

太後抬頭一笑:“好!吾兒嘴就是甜,來,共飲一杯!”說著,以水代酒起杯。

皇上與眾人紛紛飲下樽中酒,靜聽太後吩咐。

“這天下啊,是先皇一城一池打下的,當年也多虧了諸多武林人士傾力以助,先皇稱帝之時,便立下這規矩,每逢武林盟主更替,皇族必要召見安撫,”太後說著,眼睛掃視著老盟主與文圖,那透人心腹的光芒令二人不得不低下頭,“盟主,也就是當年散族的族長一般,其身正,族人則誠,國土武士紛多,自然要求這盟主一汙不染,否則定會起亂禍國,你們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老盟主連連點頭。

文圖身體前傾,無論如何也要表個態,既然提到武林,正好可以提及敬梓,提醒聶良不要輕舉妄動,橫招殺身之禍。

“母後所言極是!”潘王爺緊接著說道,“天下之人有文武之別,文者,安撫之則大和,隻是這武者,一旦禍起,可是生靈塗炭……”

文圖暗罵道,你個死王爺,到底還讓不讓我這堂堂新盟主說話?即便你與東土暗中勾結,意圖謀逆,可明知有敬梓在,無法得手,你倒是旁敲側擊告知我與聶良啊。

涅帝微微頜首,竹筷把菜一口道:“皇兄說的沒錯,縱觀天下臣民,仰望太平盛世,宛如一潭清水,吏治清正,民風淳樸,得之不易,還望你等多多操勞,切不可清中起濁,一汙毀池……”

文圖眼睛一轉,你個小小王爺故意不讓我說話,定是鐵下心來個魚死網破,可這涅帝憂國憂民,是個好皇上,絕不能令你這陰暗的家夥得逞,想著,故意裝作

不慎,“啪”一聲將酒樽弄倒。

皇上正說著,忽聽異響,眾人便不自覺看向這邊,文圖連忙做出慌亂神色道:“太後娘娘、皇上息怒,小的隻是聽聞皇上與王爺金口玉言,一時深為感慨引行為不端,望太後娘娘、皇上責罰!”

“哦?”皇上疑問道。

看來王爺是攔不住了,隻因為他與東土之人有暗聯,才不允不知情的文圖講話。

文圖起身,畢恭畢敬,言語聲卻字正腔圓,“王爺說天下有文武之分,文,當然是皇上首當其衝,以德理治國,鞠躬盡瘁;武,自是這殿內的敬侍衛,天下第一無人匹敵,可寡淡無爭,盡心效忠,實屬當今武輩典範!”他終於借機警告聶良,這殿內你動不得手,同時,他想到了符柔的心中芥蒂,“皇上說到天下皆是臣子,一心為國之念天可鑒,令在下想到家,一家有父母子女,一國亦有上皇子民,如出一轍,就好比這普天之內萬民皆是皇上的子女,其誌更是令小民萬分敬仰!”

剛說道這裏,他卻瞧見太後嘴角一動,眼睛一凜,明顯心裏受到極大震撼,隻是定力超凡沒有顯現出來而已。

她悟出了什麽!

那正是符柔所慮,皇帝無子,那是笑談!皇上豈是無子,這整個天下的小兒都可以成為皇之子!

老太後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瞧向文圖,眼神中明明有著激動與感激。

“文盟主說道好,”王爺獨斟一樽酒,又被侍人滿上,“皇上登基以來,為億兆臣民造福無數,才令這中土之內歌舞升平。來,臣弟敬皇上一杯!”

說罷,潘王爺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樽直奔涅帝。

文圖忽然瞧見,身旁的聶良雙手握成拳狀!

不好!他終於明白,此次行刺一定是與潘王暗中溝通,王爺起身為號,敬酒為令,如不出所料,王爺一定會立在敬梓與皇上中間,擋住敬侍衛出手,確保自己與聶良得手!

文圖的腦袋裏嗡嗡作響,如果此時自己與聶良同時出手,敬梓又隔著王爺和皇上,得手的幾率非常大。這,可是一代英皇!身係無數子民,事關江山社稷!若是那狡詐的潘王爺得手,這天下哪還有安寧,雖是與東土勾結,說不定過河拆橋,事後將一切罪責強加他人,再派兵屠滅東土,一舉兩得,既成護國英名,又斷身後牽絆。

必須要阻止行刺!

可是,卓姬與畢子怎麽辦,無論結果如何,王爺一定會如實告知自己的行徑,那樣符柔絕不會輕饒他們母子。

果然,王爺舉酒欠身成恭敬之狀,立在敬梓與涅帝中間!

“皇上,臣弟敬你一杯,一定要喝得幹幹淨淨啊……”

“多謝皇弟,”涅帝也是起身,瞧著潘王爺微笑著,舉起自己的酒樽。

突然,聶良大吼一聲衝出座位,雙拳化掌施盡全身氣力襲向皇上,嘴中怒聲道:“今日,我便殺了你這昏君!”那掌風如刀,絕無退卻之意,沒有給自己留一絲退路,隻要這一掌擊中,涅帝必會當場喪命!

東土將軍聶良,已毫不在乎自己性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