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永安一夜無話,隻聽著金城不斷地訴說。

金城說到了最後,也困了累了、說話開始斷斷續續了。等講到了最後,她自己睡了過去。

換作以前,第二日再相見,他一定會調侃她。“嘖嘖,第一次看到,有人給別人講故事,講著講著竟然自己睡著了。”

可是,曹永安已經沒有了這樣的機會。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金城公主都沒有再出現。

他沒有再等到她出現。他隻能握拳,隻能看著唐卡上的她,然後告訴自己。她安全就好。

幸好,這世上還有史官、還有曆史,這讓他知道,她會一路安全到達西藏,然後過上一個跟自己全然無關的生活。

細想下來,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年。但他們日夜相處,有著從未有過的默契,如同已經熟悉了半生的時光。

如是,曹永安足足等了半年的時間,才總算振作起來。

這半年裏,他如同行屍走肉,每日裏隻能盯著那副唐卡,幻想著這半年她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他有時候做夢,會夢見她重新在唐卡上出現,告訴他,這半年裏她發生的一切。

每每這樣的時候,他都會很開心,他笑著笑著,會從睡夢中醒來。

這個時候,現實的一切會慢慢回到他的腦海。他意識,她或許永遠不再出現。

他愛她,但他永遠不能真正觸碰到她。

他愛她,但他隻能勸她嫁給別人。

他愛她,但他隻能送著她離去、直到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

夢醒時喜悅的笑、終究化成嘴角的苦笑。曹永安拉起被子,再把自己埋入睡眠之中。

因為,現實再無她,隻有睡夢中有她。

就這樣,不知道睡了多久。這屋子裏突然起了風。風吹倒了蠟燭,卻沒有吹滅燭火。

燭火的火苗一躥,點燃了窗簾。轉瞬,整個屋子都慢慢火焰點燃。

曹永安被煙霧嗆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第一時間看去的,是那幅唐卡。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看見家中幾乎已變成一片火海。他的所有家具幾乎都付之一炬,唯有那副唐卡,竟然還完好無損地立在那裏。

曹永安不再遲疑,奮力地、不顧自身安全地,穿過火海,來到唐卡旁邊。然後他把唐卡放入胸膛。

唐卡旁邊是他存放水壺的地方,他拿水壺澆濕了棉被,裹著濕棉被,最後逃出了這間屋子。

好不容易踉蹌著跑到安全的地方後,他終於支撐不住、暈倒了。

暈倒之前,他看到了天邊的朝霞。

朝霞如此明豔,就如同金城那永遠熱情、勇敢、堅毅、而又溫暖的笑容。

那是一種可以刺傷人眼睛的明媚。這種明媚,和先前的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暈倒的時候,曹永安的嘴角掛著笑容。

好似他已明白,這場火焰和完好無損的唐卡是一種警示,來自於她的警示。

他幾乎為此而流淚。因他發現,原來……她從不曾離開。

曹永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他的朋友就住在他附近。看到他房子著了火,這朋友馬上就趕了過來,正好看見曹永安暈倒在屋外。

曹永安醒來,發現自己在醫院,手背上還紮了一針、輸著點滴。他空著的那隻手趕緊往胸口一摸,發現那裏沒有東西,他立刻就坐了起來。

“你在找什麽?”說話的,是曹永安的朋友李樂。

曹永安看向他,忙說:“我胸口有一幅唐卡,它在哪兒?”

“唐卡?在這,在這。你別急,你才剛醒過來,身體還虛著。放心,見你昏迷時都抱著它,我知道它對你很重要,幫你收著的。”李樂這麽說著,便拿起了唐卡、遞給曹永安。

曹永安接過唐卡,長長呼出一口氣。“謝謝。”

“不謝。不過啊,你這次真是萬幸。你那火來得突然,而且火勢很猛。”李樂說,“我後麵去你家看過,裏麵什麽都被燒毀了。好在啊,你沒事。不過說來奇怪,你這唐卡竟然也沒事。”

聽了李樂的話,曹永安也有些茫然。

他閉上眼睛,回憶著那日的情況。他隻記得他睜開眼,就隻能看到滿目的火。

火光之中,那副唐卡靜靜立在那裏,似乎不受任何事物的影響,更不懼火焰。

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這幅唐卡萬萬不能損毀。

於是,他什麽都不顧,就隻是朝唐卡走去。

可是,他竟然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毫發無傷地走到它麵前的。

所以,昏迷前,他知道,這唐卡上,一定有她的力量。

或許就是她放了一把火。她要這把火,把他燒醒,讓他走出這個屋子,讓他振作起來。

他知道……這一定是她的力量。

李樂給曹永安倒上一杯水,見他在發呆,歎了一口氣,把水遞給他。“你家裏什麽都沒了,你在銀行可還有存款?”

曹永安聽罷,接過水喝了一口,隨後搖了搖頭。“沒什麽積蓄了。”

李樂便道:“這近一年裏,你也不知道是怎麽魔怔了。從西藏回來之後,你就如變了一個人一樣。怎麽著,現在錢花光了,肯跟我出去幹活了?”

“這次又是去哪兒?”曹永安問。

“還是西藏,你去不去?”李樂反問。

“去!”曹永安答得肯定。

“好,等你好起來,我們準備準備,就出發。”李樂見曹永安答得這麽肯定,心裏也替他開心。他總算又看到曹永安振作起來了。

“好。不過,出發之前,我要先去一個地方。”曹永安這般說道。

曹永安說的地方,自然便是靈骨齋。

他記得,寂修在那一晚,曾對他說:“此事了卻之後,你再來一次靈骨齋吧。你想要的東西,我會給你。”

於是,臨行前的一晚,曹永安再度來到了靈骨齋。

和以往一樣,靈骨齋裏早已為他準備好了上好的茶葉。

不同前兩次的茫然、困惑和糾結。曹永安這一次走進來,心情已平複了許多。

寂修幫他倒上一杯茶。“便以這茶,為你踐行吧。”

“多謝。”曹永安說。

曹永安喝下一杯茶,又看向寂修:“先生上回說,你有東西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