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永安伏案看書，十分認真。他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直到很久之後，有人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後俯身在他耳邊，對他輕聲說：“永安，好久不見。”

曹永安渾身愣住，過了很久之後，似乎確認誰依然在身後，這才敢轉過身查看。

千年後，他們對視的這一眼，是驚鴻一麵。

靈骨齋內。

白折打點著東西，一路來到存放唐代器具和白骨抄的暗室。

她心念微動，便找到了存放金城公主白骨抄的抽屜。

她拉開抽屜，看見了金城公主的白骨。

她伸出手，觸碰到了那枚白骨，便觸碰到了她一生的記憶。

原來，金城這一生，見過寂修三次。

五歲那年，皇帝的壽辰剛過。皇宮裏一派熱鬧的氣氛。

金城公主年幼，隻待在屋子裏。

夏季的天有些悶熱，她忍不住推開窗子，就看到院子裏的地麵上有一個東西在閃閃發亮。

金城公主感覺到了奇怪，走到院子裏，撿起來看，發現這原來是一個鏡子。

皇宮裏珍奇的東西千千萬萬，她就算隻有五歲，也見過各式各樣的珠寶。

可不知怎的，她看著這鏡子，就如同得到了一個寶貝一樣，怎麽也舍不得放手。

她拿著這鏡子把玩，如同對待最珍貴的寶物。

隨後，有一個人出現在這屋中。

他的穿著不是唐時的打扮，像是從很古的時候而來。

金城公主皺了皺眉看向周圍，發現一件怪事，那便是，這宮裏的宮女都不見了。

她能聽見這房宮外的喧鬧，是一眾人忙前忙後，為皇帝的生辰慶典而忙碌。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自己所在這宮的可怕的寂靜。

“你……你是誰？”金城公主不由朝後退了一步。

男子看著她，微微笑了一下。“公主殿下，我叫寂修。你手上拿的鏡子，是我的東西。”

“你……你的鏡子？”金城公主問，然後臉上流露出舍不得的表情。她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伸出了手。“那……那你要是要拿回去，我……我……我就給你吧。”

她看著寂修，小嘴都撅了起來，這十分舍不得、卻又保持著禮數知道把東西還回去的樣子，很是可愛。

寂修看向她，卻沒有伸手拿回那個鏡子，而隻是問：“看樣子，你很喜歡它？”

“嗯……我很喜歡它。”金城公主眨了眨眼睛。

“那就送給你，好不好？”寂修問。

“真的嗎？那你要什麽，禮尚往來，我也給你！”金城公主道。

“不必。”寂修輕笑，“這是我們的緣分。不必客氣。”

“緣分？”金城公主挑眉，似乎不是很能理解寂修說的話。

寂修隻繼續道：“不過，一旦收下這個鏡子，可就不能反悔了。它會給你帶來一個際遇，一個讓你的命運徹底改變的際遇，一個甚至與大唐前途相關的際遇。如果是這樣，你肯不肯接受？”

“這是我的命運嗎？”年僅五歲的她，看著寂修，問出了這樣的話。

“可以這麽說。”寂修道。

“你竟然獨身一人來到這皇宮中，不引起護衛的注意，也讓所有的宮女都消失。你難道是神仙嗎？”金城道，“你就算不是神仙，也是有大神通的人。這個際遇，我怕是已無法拒絕，對不對？”

“公主小小年紀，竟如此通透。”寂修微笑，上前拍了拍她的頭，“公主以後會是個偉大的人物，為千萬人讚頌。”

“那我這際遇……到底是好是壞？”金城忍不住問。

“我無法評判。這個隻能由你自己說了算。公主，我先走了，我們還會見麵。”寂修這般說完，就驀地消失了。

而後，這宮裏重新恢複喧鬧。

有一個宮女連忙跑了過來，抱起金城往屋內而去。“哎呀我的公主殿下，您可不能亂碰呀，外麵風大，著涼了如何是好，奴婢們擔待不起啊！”

金城的心一跳。她適才仿佛去了異界，如今才重回人間。

金城第二次見到寂修，是在赤嶺、也即如今的日月山。

那個時候，她把她視為生命的寶鏡摔碎了，整個人幾乎陷入崩潰。

隨後，她所乘的馬車似乎靜止了。

她疑惑地走下車，發現馬兒抬起了一個腳，正是向前奔馳的狀態。可是不知為何，它維持著這個動作不變。

再看向整個送親的隊伍，大家麵上有些疲憊，也都基本抬起腳，卻是凝固的狀態。

金城心跳得很快，她感到仿佛時間被靜止了。

但她不知為何自己還能行動的時候，視線裏走出那個令她熟悉的身影。——是寂修。

十幾年不見，金城詫異地發現，他的模樣竟然絲毫未變。

金城想起了什麽，回到馬車裏，拿起絲綢、小心翼翼地撿起鏡子的碎片，這才重新出了馬車。

她用絲綢捧著鏡子碎片，來到寂修的麵前。

“是因為這鏡子碎了，所以你才來的嗎？”金城問他。

“對，時候到了。”寂修抬手，接過了這鏡子，然後看向金城，“你曾問過我，你的這場際遇到底是好是壞，現在你心中可有評判？”

“大概吧。”金城說，“總之，不後悔便是。如果這就是我的命運，我很感謝。我有機會見識到了千年後的一切，更有幸認識他、並與他相愛。”

金城說著，握起拳頭，“我隻想問，這鏡子碎了，我是不是就沒有機會再見到他了？這一輩子……我又還能否等到他？”

“命運的奧妙，在於它雖有軌跡，但永遠不能讓人捉摸。”寂修卻是這麽說。

金城問：“連你都不可以嗎？”

寂修搖頭。“不可以。你注定有所奉獻、也有所成就。這是你的使命。但你今後具體的命運，卻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我……我知道了……”金城歎口氣。走過這赤嶺，就要遠離故土家國，她本就很傷心了。如今這鏡子還碎了，她和他失去了羈絆，她蹲坐下來，幾乎泣不成聲。

寂修看向她，輕聲歎了一口氣，然後上前，幫她擦了擦眼淚。“我答應你，在你壽數將近時，我會再來看你。你未盡的心願，總有辦法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