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而,武帝聯想到——聽當時送棺木的隊伍中人說,棺材沒有發出臭味,反而發出了陣陣香氣。
這一場姻緣,她是人……抑或還是仙呢?她下一世,難道真會等自己不成?
武帝苦笑不語。
次年春天,武帝已處在彌留之際。他立下劉弗陵為太子。四天後,武帝去世。
劉弗陵即位,號昭帝。漢昭帝追封母親為皇太後,為母親修建雲陵以作安葬;並追封母親的父親為順成侯,下詔在扶風設置園邑二百家,派長丞按規定奉守。順成侯的姐姐趙君姁,賞錢二百萬,並充實其奴婢與房宅。對其兄弟各按親疏進行賞賜。
趙氏家族中沒有一人在朝為官,隻對趙父進行追封。算是達到了武帝避免外戚幹政的目的。
劉弗陵即為那日,鍾離如嫣手執玉鉤,還去看了他一眼。
鍾離如嫣站在皇宮之外,以靈體的方式遊**,沒有人能看到她。
她遠遠地看向那如直通九天玉階,看著步步走上玉階、登基為帝的劉弗陵。
他隻有八歲,但眉宇間已有帝王的氣度。
——那,也算是她的兒子吧。
這不僅因為她吸收了鉤戈夫人的靈魂,還因為她也眼睜睜看著他長大。
她用她的雙眼,幫鉤戈夫人看了死前的武帝一眼,再看了登基的劉弗陵一眼。
鍾離如嫣開了口,道:“這下,你放心了吧?你還想看什麽,我帶你去看啊。”
“不必了。走吧。我心願已了。謝謝你。還能以這種的方式看到他們,即使沒有來世,我也願意。”
鍾離如嫣感覺到腦中傳來這樣的聲音。
“那好吧。那我們走吧。我們看看,下一個需要幫助的女子是誰。還有誰……心願未了,卻已要先死呢。我們一起,去幫她們實現願望吧。”
鍾離如嫣收緊玉鉤,離開大漢皇宮。
此後,山高水闊,鉤戈夫人,亦再也沒有回來過。
以後這山河萬裏,都再也跟她無關。
民國,靈骨齋內。
白折讀完這份白骨抄,亦是歎了一口氣。
她實在有些搞不懂這鍾離如嫣到底是什麽情況。看起來,似乎是無數個女子變成了她。但卻也是她幻化分裂成了無數女子,來幫助她們多過一段時光。
白折感慨歸感慨,但總算也知道,如此強迫別人獻出魂魄的事情終究是不對的。
譬如,鉤戈夫人十二歲的時候該死,那就該死了。
可鍾離如嫣如今所做,不僅改變了她的一生,怕是還對整個曆史進程一樣。
她對葉嘉所做,可能沒有什麽影響。但如果沒有她,那麽大漢的曆史、乃至整個中國的曆史,是不是都會被改寫?
但或許,一切都早已注定。
她沒有在以往的任何時代被靈骨齋中的人發現,唯獨在這個時代被發現,又或許,一切都是天意。
沒有什麽能夠永恒存在。或許鍾離如嫣的存在,也該有她的含義。現在,該到她消亡的時候,所以她被靈骨齋遇見。
她不能再束縛別人的靈魂,她得到的,她亦要還回去。
此間,才是天意。——從來都高難測的、天意。
另一邊,高銘聲和木尋安一起,來到了位於南京的雞鳴寺。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雞鳴寺雞籠山東麓,始建於西晉。
木尋安和高銘聲來此處,是為了請清蓮尊者。
他是真正成佛的尊者,擁有一顆濟世度人的心腸。他得佛身,即得長生,也活了數百年之久了,曾幫了靈骨齋不少忙。
這一日,剛走至寺廟門口,有佛者手指念珠,身披袈裟,看起來,正是在等人。
待高銘聲和木尋安走近,他抬眸,雙手合十,道:“你們終於來了。”
這人抬頭的刹那,木尋安認出他來,他正是青蓮尊者。木尋安忙道:“青蓮尊者!我們正是來找你的。難道……你早知道我們會來?”
青蓮尊者看向木尋安。“許久不見。我隨你們去吧。我有預感,這一去……我也能了結一件往事。”
木尋安抬頭,竟看見青蓮尊者蹙了蹙眉頭,倒像是有什麽心事。
青蓮尊者已成佛,是大慈大悲的菩薩。修佛之人,紅塵當早已看透。七情六欲、早就感覺不到。
從前,每一次見青蓮尊者的時候,木尋安都能看到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哪怕他沒有笑,他也會給人這樣的感覺。
因為他是憐憫天下的佛者,隨時有一種溫和的、慈悲的神色,總是讓人感覺他很溫柔、一直在笑。
所以,如今青蓮尊者的表情,是木尋安從不曾見過的。
木尋安不由問了:“難道,佛者亦有不能解的事?”
青蓮尊者便雙手合十,道:“我的果位不能精進,是因還有一段塵緣未了。我已算到,這一次,便是破解這塵緣的。我們走吧。”
“好。”木尋安在路上,也便對青蓮尊者說了,“有個人……嗯,也不能說人吧。有個靈體,叫鍾離如嫣。也不知大師你有沒有聽過。你應該沒聽過,因為她是西周人,並且早已在西周死去。她的魂魄不僅不肯散,並且在幾千年之間,誘騙無數女子把靈魂獻祭給她。所以,她的靈體現在特別強大。”
“鍾、離、如、嫣……”青蓮尊者念過這個名字,他的舌尖不斷滑過這幾個字。
驀地,他覺得心髒驟然一緊。
他瞪大眼睛——成佛這麽久,他本不該再有這樣的心情。
他不由想——這鍾離如嫣到底是什麽人?
他於明朝時期成佛,本不該這個生於西周的女子有半點牽扯才對。
木尋安沒有察覺到青蓮尊者的異樣,隻看著他道:“她的靈體與一雙鞋子相連。便是這雙鞋子綁住她的靈魂。並且,也是由於這鞋,她的靈魂得以在一開始的時候不滅。”
頓了頓,木尋安再道:“她的鞋子已被我們放進了乾坤如意袋中,得以束縛她的靈力,不讓她再去吞噬他人的靈魂。今次請您去靈骨齋,便是超度她。她是個太過強大的靈體,放眼天下間,怕是隻有您有能力超度她了。麻煩您了。”
“這本是我的職責所在。無需言謝。”青蓮尊者說著,已與木尋安坐上汽車。
他們專門找了車、請了司機,便於接上青蓮尊者後,能直接帶他從南京開往上海。
青蓮尊者坐於後座。他抬眸,回看了一眼自己棲身的雞鳴寺,突然覺得……他這一去,似乎便要與這寺廟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