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的那一刻，夏鶯鶯渾身發抖。她藏在一棵樹後，此刻她的手指緊緊扣住了這棵樹，指甲被粗糙樹皮的劃傷，滿是鮮血。可是這種疼痛比起她的心來說，是差遠了。

她的心疼痛到了極致，讓她連聲音發不出。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唯一還剩的理智，就是藏在這裏，萬不可讓他們知道自己在此地。

她渾渾噩噩地站在那裏，不知過了多久，那兩人才離去。

想來，這兩人特意找了個偏僻的樹林來說這事，不料，卻被她聽了去。

可是，那蒼城回答得什麽，她竟然沒有聽進，但她也不在意了。

師徒二人走遠後，夏鶯鶯立刻轉身離開。

她沒有回家，也不想再回那裏。

她回到了秦淮河。她可悲地發現，這煙花之地，她從前憎恨的地方，反倒成了她現在覺得最安全的地方。

來這裏的客人，與女人之間，關係很清楚。他們付出錢，她們付出身體，公平交換，不談感情，所以沒有欺騙。甚至是從前，她隻需談琴賣笑，天香樓的老板人還不錯，根本沒有要求她做過什麽出格的事。

她從千金大小姐一下子淪落此地，她覺到了落差，所以難過。

但現在，她才發現從前的那些失落和小難過根本微不足道。

她從前，起碼還算是屬於她自己的。

可是她現在把心和身體都交給了一個自幼便愛著的人。

可是這個人為的，竟是殺了她。

那些溫存都是假的。她就是他泄欲的工具，到了必要的時候，他就會出手殺了她。

那一刻，夏鶯鶯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她站在河邊，看著水中的自己，突然覺得已淪為他人的玩物，是徹底的殘花敗柳。

她不願，不甘，她也不想再為任何一男人如此。她不願再愛上一個人。

她突然很想放縱，於是她去到了淑雅樓，把自己賣給了淑雅樓老板娘，徹徹底底當上了妓女。

然後她發現，有不少恩客，其實要比那蒼城更溫柔。

她如此，不知是在報複蒼城，還是想借不停與他人的溫存、來忘記蒼城對她造成的傷害。亦或是，她隻是單純在被傷害後想要自我放縱。

如是一來，極夜和高銘聲再路過淑雅樓時，才會見到那個樣子的夏鶯鶯。

也便是在極夜進入夏鶯鶯的房間後不久，蒼城終於找了過來。

他怒不可遏地想朝極夜動手，高銘聲及時趕到，拔劍迎上了蒼城的劍。

蒼城自然不敵高銘聲，幾下敗下陣來。

夏鶯鶯以為蒼城有危險，身體已先於理智行動。

她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擋在了蒼城的麵前。

“你們……先走吧，抱歉。”夏鶯鶯這般說。她實在不想自己在蒼城麵前那般卑微狼狽的樣子被其他人看到。

這樣一來，極夜和高銘聲自然以為這兩人情投意合，也便隻有先行離去了。

極夜和高銘聲離去後，夏鶯鶯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便是適才她不由自主幫他當劍的舉動，她才知道，原來她還愛他。這是她不願承認、也不願麵對的事情。

一旁，蒼城看著她的樣子，握緊了雙拳。

——原本，他是極度憤怒的。他那日回了家，就發現她不在。

他找了四處，也找不到她。他沒有在秦淮河一帶找，他以為，她恨她淪為妓女的日子，所以她就算去天涯海角，也不可能回到這個地方。

後來他拿了她的畫像，到處找人問，這才聽到有人說，淑雅樓新來了個姑娘，長得挺像她的。

當時，蒼城氣得就快瘋了。他立刻不遲疑地趕來這淑雅樓，恰看見她把著極夜的手腕進了屋。那一刻，他殺了二人的心都有了。

他恨不得一劍結果了夏鶯鶯，可是接下來，又出現她幫他當劍的一幕。

當即，蒼城寒著臉，捏住了夏鶯鶯的下頜。他看著她的眼睛，問：“你為什麽這麽做？為什麽要作踐自己？”

“不作踐自己……等在家裏，讓你來殺我嗎？”夏鶯鶯冷笑，撥開他的手，“淑雅樓的老板很有勢力，我現在又是這裏的紅人。你殺我，就是斷了他的財路。他可會找你算賬的。”

蒼城聽了，麵色蒼白了一分，“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夏鶯鶯起身，背對著蒼城，“你走吧。或者你一定要在這裏動手，我也攔不住。”

夏鶯鶯說完這句話，身後遲遲沒有傳來動靜。

過了許久，夏鶯鶯卻是感覺到一支胳膊抱住自己。

蒼城環抱住她，將頭靠在她的脖頸，卻是聲音一沉，說：“鶯鶯，我……我想你了。”

說罷，他搬過她的臉，是想要吻上去。

夏鶯鶯也不躲，隻趕在他吻上自己之前，冷笑了一聲：“銀子帶了嗎？如今，你想和我睡，可是要給錢的。”

這一下，她總算激起蒼城的憤怒。

他抬起手，不由掐住她的胳膊。他收緊手指，逼迫她抬頭看自己。隨後，他便看見她一臉的無欲無求。

她的臉色越來越青，可是無論他多用力，她都一聲不吭。

隨後，他似乎看到她嘴角一挑、形成一個蔑視的姿態。

“你——！”似乎再掐下去，真的會把她掐死，蒼城到底收回了手。

他頗有些憤怒地看向她。“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做？！！”

她咳嗽了幾聲，恢複後，揉了揉自己的脖頸，才看向蒼城，冷笑道：“怎麽，我這具身體，你不要，我便收回來。我自己的身體，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我想和誰睡，就和誰睡。”

“你——！我不許！你聽著，我不許！”蒼城憤怒。

“你……憑什麽？”夏鶯鶯冷笑，再度轉過身。

她上前，推開窗。窗外一輪明月，月光透過窗戶，照得夏鶯鶯的臉愈發光潔誘人。

她看見那輪月亮，麵色恢複平靜。蒼城看著這樣的她，便突然感覺到了陌生與惶恐。

——這樣她，甚至好似已經不恨自己。

無愛、無恨，才代表她真正灰心之後，決定把自己忘記。

夏鶯鶯麵對著那輪月亮，平靜地對蒼城說：“從前，每次我想你想得厲害的時候，我就會望著這輪明月。我會想著，你是否也和我同時在看著它。每每那個時候，我便會覺得，我離近了一些，我就會感覺有力量，下決心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