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隱說到這裏，看了一眼印華的表情，再道：“那個鮫人公主統領的族群叫翼。鮫人公主與人類相愛，人類卻因為與她在一起而早早離世。那個公主傷心自責，並且，比起人類來，鮫人的壽命本就長。所以那公主覺得沒了愛人的陪伴，她根本活不下去。於是她自盡了。她拋下整個翼族，自盡了。翼族遭到了別族的攻擊，差點覆滅。還是我夫君發動鮫人軍隊擊退了敵人。”

“我明白了。你們鮫人跟人一樣，也有不同的國家和族群。”印華道，“你們夫君不願意我與你們公主在一起，是怕我影響整個風族、乃至你們整個王族的安危。你們也不願讓風知道她生了一個人類的女兒，因為你們不願讓把風族首領之位落入一個半人手中。”

“確是這樣。”凡隱看向印華，“你明白這一點最好。這樣，風能被她夫君放出來。你也能活得久一些。”

“我知道了。我如你們所願便是。看來，鮫人內部也有王權鬥爭。我也不願我女兒卷入那裏的紛爭。我會帶她生活，讓她好好做一個普通人……”

印華說著，帶著愛憐的眼神看向女兒，他的手指撫過她粉嫩的臉蛋，她的幼小和柔弱，讓他深深歎了一口氣。“對不起，原來我。我隻是想你平安長大。我發誓，我一定會照顧好你。”

“我會看著你，直到確保你和她好好地分開。”凡隱這般說著，遞給他一枚珍珠，“這個給你。我怕你做得太絕，萬一她真的殺了你，我倒是過意不去了。你拿著它，可以讓你瞬間去到一個她找不到的地方，你的氣息也會暫時隱匿。”

“好。”印華接過凡隱的珍珠，終是答應了他。

凡隱見狀，終究轉身離去。

而印華回想起凡隱的那句話，不由苦笑開來。——什麽叫“好好地分開”？

之前的確是他鴕鳥地暫時離開她了。但那是不告而別，他想的是雙方不見麵、慢慢減掉掛念。

那個時候，他何曾想過他們會有一個孩子？

他們沒有正式成親，但他們已經有了孩子。他現在再離開，並且是帶著她的孩子離開她，讓他感覺自己禽獸不如。

這種情況下的當麵分離，必定是兩敗俱傷。既是他辜負她，她如何才能“好好地”。

罷了，她的夫君、她的兄長不做這個惡人。這個惡人，就由他來做好了。

他如此，也是不想她在權力爭奪中犧牲。哪怕鮫人純善，但有權力爭奪，就注定會有鮮血和死亡。

於是，印華確實按著凡隱要求的那樣做了。

他將女兒托付給鄰居照料，給了鄰居一大筆錢，便回到風族的海域，裝作從不曾離開。

然後他對她說，他是人，她是鮫人，他們終究不合適。他厭倦了她，要離開。

他回到了島上，風不悔不信，也追了過來。

他當著她的麵，假意娶了事先串通好的姑娘。

他對風不悔說，其實他早就背叛了她。他抱著他與風不悔的女兒，對風不悔說，這是他與別人生的女兒，叫印雪。

印雪的鮫人氣息被凡隱完全封印起來，風不悔根本沒有察覺到不妥。加上她的記憶被凡隱篡改，她根本不記得自己生過一個女兒。

她痛苦不已，眼淚大滴大滴落下來。印華忙不迭地撿起這些珍珠、放入懷中，對風不悔說：“哈哈，好啊。你哭啊。你越哭，我越開心。有了這些珍珠，我就富有了。”

那一刹，風不悔惱怒不已。——這印華的舉動，與當年島上的其餘人有何不同？

——原來，他們都不過是為了得到珍珠嗎？

隻不過，島上的人當年虐的是鮫人的身。如今這印華，虐的是自己的心罷了。

風不悔恨不得殺了印華。可是她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

印華上前一步，看著她，對她說：“不悔。第一、你為鮫人，我為人。我們本就疏途。第二、我的族類殺過你的族類，你的族類也殺了我的族類，這不是我們的錯，但我們之間總有著仇恨。第三、你壽命長，我壽命短，無法長久相守。第四、你看，我會移情別戀，我與其他人一樣貪心不足蛇吞象。我不是你以為的、你想象中的男人。”

“種種因素，都在暗示我們不是合適的一對。”

“我甚至想不出一個……我們能夠在一起的理由。”

印華艱難地吞下一口唾沫。“你走吧。”

“想不出一個我們在一起的理由？”風不悔怒不可遏地看向印華，“你現在對我說這種話？那當時呢？你誇我美、誇我好的時候呢？”

“你美，所以我可以對你一見鍾情，我可以一時迷戀你。但那不是相守的理由。”印華說完這句話，抱著印雪直接轉過了身，“是我對不起你。”

“你……你給我站住！”風不悔難以置信，朝印華奔了過去。

“忘了我吧。我一開始答應你，就是貪戀你的美色，貪戀你能帶來的財富。我不愛你。我甚至恨你。我就是想看你此時這般被我傷到的樣子。因為你是我印家的仇人。”

印華說完這句話，不遲疑地按下那顆凡隱給他的珍珠。

他抱著印雪，瞬間消失於海島，轉而出現在千裏之外的一座靠北的城市。

這裏，凡隱竟然連房子都幫他準備好了。

印華苦笑著這麽想，卻也隻有住下來。他確實把風不悔眼淚化成了珍珠賣掉還了錢，一下子就成了大富豪。因為他想給女兒最好的照顧。

唯有一顆明月珠他沒有賣，是因為他還想留一份念想。一份關於，一個叫風不悔的女子的念想。

他本沒想到此生還能再遇見風不悔。

印雪聽說了他從南方的海島而來，執意想去找母親。

他一時沒看住，她便跑了過去。

靠近海島的時候，她身上的氣息引起了風不悔的注意。

所以風不悔以夜明珠為餌，**印雪下海，然後風不悔控製她，惹出了那麽一場。

她鬧這麽一場，無非是引他出來。

她確實引他出來了，一別十六年，但他隻能繼續裝瘋賣傻，甚至把自己的形象打造得更加不堪。

因為，他剛被醫生下了診斷——他活不過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