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徹聽了這話，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向蘇旭，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十分不可思議和怪異。可是，他們都太在乎，不得不維持著表麵的和平。

簡徹眯了眯眼。“跟我來。”

“是。”蘇旭垂頭，跟著他一路走到湖水旁邊。

今夜無星無月，吹風輕輕吹過湖麵，**起些微的漣漪。

簡徹望向那湖麵，頭也不回地問了蘇旭。“你怎麽看阿笙？怎麽看待她與我？”

“我……”蘇旭皺了皺眉，跪了下來，“小的沒什麽想法，小主讓我怎樣，我便怎樣。當……當然……在不違背您的前提下。”

“不違背我？”簡徹笑了，這笑容卻有幾分嘲弄，“她現在跟我在一起，你不怪她？”

“我……我不會……”蘇旭恭敬道，“我一直視小主為仰望一般的存在。若她得不到你，我隻會為他感到心疼。但請……請主子放心。我今後不會……”

“罷了。”思及蘇旭可能和簡笙做過什麽，簡徹就覺得五髒六腑都如竄了位置一般讓人難受。

可是兩千年以來，他身邊就這麽兩個人，不能簡單地以一種關係去定義他們彼此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他們早已如親密的、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是比一家人還要更親密的存在。

這也是簡徹終究沒有追究什麽的原因。他隻看了看湖麵，歎一口氣。“我隻是忽然覺得，有一點不認識阿笙了。”

“主子……主子你何出此言？”蘇旭皺了眉。

“她先前騙了我兩千年的事，便不說了。”簡徹看向蘇旭，“我今天給你說的話，我也不怕你告訴她。我想說的是，我一直習慣了守護她。在我心中，她的手上是不可以沾上一點血的。她要殺誰，我幫她殺便是。她想要什麽，我幫她取得就是。她是脆弱的，是被我捧在手掌之中的。我一直以來，怕是把她當成溫室裏的花，我怕她摔了，怕她碎了，怕她受到哪怕一點的風吹雨打……”

“直到今天，我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朵嬌花在我看不到的時候，早就變成一把利劍，是可以自己去殺人的。而且，她的冷血、冷靜、果斷、謀略、手段……通通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不是怪她。我隻是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亦或是……我從來沒有看清過。”簡徹淡淡道。

蘇旭聽了簡徹的話，連忙朝他磕了一個頭，他不知該說些什麽，想了很久，終於隻是說：“她不是故意的。她……她也是想在你麵前有個一直以來完美的形象。她隻是怕打碎這個形象，你就不愛她了，她……”

簡徹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了蘇旭一眼，但到了最後，他終究沒有去反駁蘇旭的話。

他轉而繼續望著那湖麵，隻說：“也罷。她好也好，壞也好，心機深沉也好，天真爛漫也好，她是我的妹妹，我這一輩子都會護著她。”

說完這話，簡徹轉身離去了。蘇旭膽戰心驚地落下一滴冷汗，隻在想該怎麽向簡笙轉述這一段話。

上海，靈骨齋。

寂修、白折、極夜、木尋安與高銘聲均圍著茶幾的位置站立。

寂修算到什麽，攤開了手掌，紫色冰晶便驀地出現在了他手中。

木尋安望向寂修：“寂修大人，成了？”

“當是成了。”寂修說著，立刻畫下一根白骨，吸取了這冰晶的記憶。

冰晶存在的時間已太長太長，所有的記憶也非常多。

諸人觸碰到白骨，在它記憶疊成的書頁裏翻了很久，總算找到了關於高書的那一段記憶。

他這點存在的痕跡，在冰晶的記憶裏、不過隻是幾乎不值一提的一筆。

比起曾經擁有過冰晶的人、比起他的祖祖輩輩，他的存在感、實在太弱太弱了。

到他的這一頁記憶，諸人首先看到的，便是他童年時期的片段。

冰晶一樣的屋子裏，他跪在地上，在被罰寫毛筆字。

“我不該偷偷跑出去。”這八個字，他被罰抄了一千遍。

他的父親高明音就站在旁邊看著他。高明音表情嚴肅，惹得高書小心翼翼回過頭一望、看到自家父親的臉色，就嚇得立刻落了一滴淚。

淚水落到宣紙上，立刻暈染了墨跡。

高明音見狀，立刻上前把宣紙撕碎。“重寫！”

“父親我……我……”高書為自己求情隻求了個開頭，卻也不敢說出後麵的話，當即低頭說，“我知道了。”

高明音看向他，問：“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要罰你？”

高書發了下抖。“我……我不該偷偷跑出去。”

“為什麽要跑出去？”高明音質問。

“我……我隻是想看看外麵的世界……”高書垂下眸子，這般說。

昆侖山上有終年不化的積雪。若是高家在離道路近一些的地方，還有可能遇見過路的人，可以找他們談談天。可是高家藏在昆侖最隱蔽的一處，是一個徹底與世隔絕的地方。

高書的父親讓他看了很多書，看了那些書，高書便特別想走出去看看。他想看看紅色的花是什麽樣的，想看看大海的深藍到底是怎麽樣一種顏色，想看看其餘的山川湖泊和昆侖相比、到底有什麽不同。

可是他向來不允許出去。

“我告訴過你多少遍，外人覬覦我們的傳家寶，隻要我們出去，就會有無數人想殺我們！我也是為你好！”父親難得勸了一句，試圖和他講道理。

高書聽到這話，不由就瞥了一眼父親手中的權杖。他知道，那塊有神奇力量的紫色冰晶就藏在這權杖裏。

他那會兒覺得疑惑，也就問了：“父親，這個冰晶是很神奇，賜予了我們神奇的力量。可是，你不覺它也剝奪了我們很多東西嗎？因為它，我們可以打敗很多敵人，可以獲得長生。但是，也是因為它，我們不得不躲在這裏，我們看不到紅花綠樹，我們沒有正常人的生活……”

高書這話沒說完，高明音直接上前給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什麽是正常人的生活？貧困、痛苦地活個幾十年，老了被病痛折磨、一步路都走不動，甚至將所有人、包括最愛的人都忘記了，這就是你想要的正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