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年初,中國,北京,京華大學大禮堂。
從校門口就布置了路牌和橫幅,一路延續到大禮堂門口,這是專門為前來參加講座的學生以及相關專業愛好者設的導引。如此聲勢浩大,可見今晚將在大禮堂舉辦演講的是何等不一般的人物。
這個人,也確實不一般。她大學本科就是在全國工科最強的京華大學畢業的,畢業之後去了麻省理工讀工程學,學成之後在美國待了幾年,又回到了國內搞研究,在人造機器人、甚至人工智能上都有極高的天賦、並取得了極高的成就。
更讓人好奇的便是,她看上去十分年輕。照片上她的笑容幹淨明亮,沒有一點皺紋的臉,甚至跟她剛進大學時差不多。
橫幅上寫有她的名字——“木尋安。”
晚上八點。木尋安在大禮堂的演講正式開始。
她這一次演講的主題也正好跟人工智能有關。2016年,穀歌推出了旗下的AlphaGo程序,這是一款圍棋人工智能程序,被網友們戲稱為“阿爾法狗”。2016年3月開始,AlphaGo戰勝了圍棋冠軍李世石,2017年1月,更是化名“Master”,與中日韓數十位圍棋高手進行快棋對決,連續60局無一敗績。
一時間,人類將被人工智能支配的恐懼立刻通過各種社交網絡蔓延開來,不少之前沒接觸過這一領域的人,對人工智能也愈發好奇了起來。於是,京華大學學生會組織邀請了木尋安來做這場演講,算是給大家做個簡單的科普。
木尋安的演講花了40分鍾,從AlphaGo開始,簡單扼要地介紹了世界目前的人工智能技術,也就中國目前在這個領域取得的成就做了簡單匯報。剩下20分鍾的時間,是她留出來的答疑時間,依次回答了學生們的問題,取得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於是,九點鍾的時候,演講準時結束。木尋安不再回答問題,收拾東西,徑直往禮堂外走去了。她戴上一個鴨舌帽,沿著小路往校門外走,想去東門外喝完粥。
剛走到東門口,一輛車開過來,在門口停下。隨後,駕駛座打開,有人從車上走了下來。是個頗為高大帥氣的男人。他的手裏還捧了一束花,朝著木尋安走去了。
對比他一臉春風得意,木尋安則是深深皺了個眉頭。她按了按太陽穴,“林師兄,又來這套?”
林友華朝她走去,“尋安,給我個麵子。”
木尋安眉毛一瞥,徑直朝賣粥的小店走去了,林友華隻得朝她追了過去,“行行,反正追了你這麽多年都沒追到,我已經習慣了。不給麵子就不給吧。沒吃晚飯是吧?又去喝皮蛋瘦肉粥?我陪你,陪你喝粥。”
木尋安沒再說話,林友華便跟著她走進去,他沒點粥,隻是坐在了木尋安的對麵,把玫瑰放在了桌上。
過了一會兒,粥上來了。粥有些燙口,木尋安拿起勺子攪了攪粥,看向林友華,歎口氣,無奈地說:“師兄,你就別搞這套了。你別在我身上浪費青春,趕快追別的姑娘去吧。你車停那兒,不怕被貼罰單啊?”
“不是,尋安,我不理解。其實……你不喜歡我,我無所謂了現在。我想通了。感情這種事不能勉強。但是,從大學、到留學,再到工作這麽些年,我從沒看見過你喜歡過誰。你也三十多了,該嫁人了。作為朋友,我要好好勸勸你,你現在的狀態有問題。”林友華道。
木尋安聽了這話,搖搖頭,攪了攪粥,看向林友華,認真地說道:“師兄,你聽我講。這不是你的問題,這就是我的問題。我感覺不到什麽叫愛。看見新聞上那些悲劇的事情,我不會覺得悲傷,我取得了什麽成就,我也不會覺得高興。我沒有七情六欲,你知不知道?”
“沒有七情六欲?你當你自己是我們研究所的那些機器人啊?”林友華順口開了句玩笑,卻看見木尋安的臉色很不好看,當即立刻不笑了,皺眉問,“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愛無能,對不起。所以師兄,你趕緊找別人。”木尋安說到這裏,似乎是不想再跟林友華廢話,趕緊喝起了粥。
“尋安,這不對吧?你……你是不是有什麽心理病?你有去看過心理醫生或者神經科醫生嗎?”林友華有些擔心地問,“我知道,你性格最是樂觀的,是我們研究所的開心果來著。可是你從來不說你家裏的事。好像你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你身邊這麽多年,最熟悉你的人,居然是我。”
“是啊師兄,多謝你啦。可憐我出生後父母雙亡,我也不記得了。不是我不想講他們,是我沒得可講。”木尋安聳了聳肩,“你看吧,我就是冷血動物。提到早逝的父母,我一點不覺得難過。師兄,我不用去看醫生,我知道自己的毛病,有的人天生大腦就有些缺陷,就是感覺不到悲傷高興,就是愛無能,就是性冷淡。”
“嗤——”林友華被木尋安直白地話刺激到,隻得大口喝了幾口水來掩飾尷尬。
他皺眉看了木尋安幾眼,隻得轉移話題。“那個剛才你的演講我去聽了,很不錯。”
“多謝。”木尋安笑了笑,“其實我不擅長演講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接到邀請,我還是願意去。好似我以前經常看另外一個人在演講似的。好像是在夢裏,還是在民國時期。不過我清醒之後,又知道那不可能。你說那是不是我的前世?”
“夢境很多時候都說不清楚的。什麽前不前世的,你這個工科高材生還迷信啊?”林友華不由笑了木尋安一下。
木尋安聳聳肩,也沒再多說,三兩口喝完了粥。
林友華堅持送木尋安回家,木尋安推辭不掉,隻得坐他的車回了家,當然,那一大束玫瑰,她照例沒有收。
回到家裏,她打開冰箱,拿出一個蘋果吃,順便開了電視,看看有什麽值得看的節目。
她隨便找了個古裝劇看,一邊看節目,一邊吐槽裏麵的曆史錯誤。轉瞬,她又在思考一個問題——自己不是學曆史的,怎麽好像天生就知道電視劇犯了哪些曆史錯誤呢?
她有些費解,但想不通,索性不去想了,隻一邊吐槽節目,一邊削蘋果。
這個時候,電視劇裏出現了一個雷點,把她雷得不輕,她一沒注意,便把手劃傷了。
這下,她開始直直盯著自己的手指,一句話都說不出——她的傷口很深,可是沒有一點血流出來。並且,她竟然也感覺不到疼。
次日第二天一大早,木尋安準時打卡、上班。
進來的研究遇到些瓶頸,木尋安一早便打開電腦,開始搜相關的論文看起來,看是否能找到些突破口。
林友華正好坐在她旁邊。說起來,林友華曾被一個企業高薪聘請,當了一段時間的研發總監。木尋安學成回國之後來了這個研究所,林友華便辭去了高薪工作,跟著木尋安才來了這研究所。
此等癡心癡情,木尋安的確覺得,自己就算是個木頭人,也該感動了。可是她似乎比木頭還木頭,確實對林友華動不了心。
林友華一大早過來,看見木尋安的手指上包了個創口貼,忍不住問:“尋安,你手怎麽了,沒事吧?”
木尋安側過頭,看了林友華一眼,然後搖搖頭。“我沒事。”
“小心一些。”林友華勸道。
“嗯。我知道。謝謝師兄。”木尋安笑了笑,隻是她的笑容有些凝重。
林友華見到那笑容,不免有些擔心,再問:“尋安,近日工作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了?你說出來,我們一起探討探討。”
“你說……人工智能具有真正的思考能力嗎?”木尋安問。
“你提到的‘思考’指的是什麽呢?”林友華不禁問道,“是說像人那樣,有神經元之間的作用,還隻是說邏輯推理?”
“邏輯推理,自主學習,現在的技術已經能辦到了,不是嗎?”木尋安皺了皺眉,“我的意思是……人工智能真正的覺醒。相當於一個機器人知道自己是機器。”
“然後,他要反人類是嗎?”林友華笑笑,“這些情節,科幻電影探討過許多,最後就是人類與機器人之間的大戰,是不?”
“不完全是這樣。”木尋安長長呼出一口氣,“還有一種情景,是一個機器人、他太像人了,所以不知道自己是機器人。”
“尋安,你到底遇到什麽事了?”林友華瞧著木尋安,愈發地擔心。
木尋安看他一眼,張了張口,卻終究欲言又止。“沒什麽。我……我不太舒服,我想請假。我去趟醫院。你別跟來。”
木尋安沒有理會林友華,大步離開研究所,去了就近的一家三甲醫院。
她在導醫台找了護士谘詢,聽說正好下午有個外科專家,她便掛了下午的號。
她在附近找了個公園逛了逛,到點了,再來到醫院。
她等了一會兒,聽到叫號器叫到了自己的名字,於是她朝專家診室走去。臨進門前,她看了一眼,門上寫著:“外科專家1號診室,極夜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