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人們都對朝廷的官員還有幾分顧忌。”

周昭合說到這裏，突然輕笑出聲：“也有可能是不屑吧，覺得林州使太過於膽小，所以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中、”

“殺了倒是容易，但是朝廷又會派人去，這樣一來二去倒是顯得麻煩。”

“還不如就留著林州使的命，反正他也是個膽小無用的人。”

周昭合微微歎息一聲：“林州使便在那裏上任了十年。”

“我也在那裏呆了好幾年。”

“後來我有事便回了京城，再去梁州是收到了林遼死訊去的。”

林遼本來是京官，因為他不懂得變通，又膽小怕事。

才被人算計去了梁州。

他帶著妻女一起在梁州呆了十一年。

最後全家死在了梁州。

林家一人都沒有活下來。

死狀慘烈，聽說鮮血將林府的土地都染成了暗紅色。

如今荒廢的林府也是這般。

甚至現在都沒人敢靠近，聽說隻要靠近林府便會感覺到刺骨的寒意。

老一輩的人說，這是林府的冤魂還在，怨氣太重了。

所以靠近林府便會覺得冷。

林遼是個不知道如何評判的人。

他既是個好官，又不是個好官。

若是說他是個好官，可是他又膽小懦弱，不敢去管那些胡人和那些逃到這裏凶神惡煞的犯人。

可是若說他不是個好官，他又因為救人，而全家被殺。

要說那件事，幾乎整個梁州都知道。

林遼有個女兒，本來都已經快要成親了，可是卻因為那件事最後死了。

而林遼那個準女婿後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隻是聽說，那個男人將害死林遼一家的人，統統殺了。

把他們的人頭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林家的墓碑前。

林家是得罪人被殺的，林家的人死了後無人敢去幫他們收屍，就這麽一直擺著，後來是林家曾經的那個準女婿收斂掩埋。

後來沒多久，便有人看見，齊刷刷的十多個人頭擺放在齊家的新墳前。

其中一個便是當初林遼救過的那人的。

其餘的大家都猜測，是殺了林遼一家的人。

周昭合神情有些變化，他垂眸像是沉浸在難過之中。

“林遼本來明哲保身的好好的，可是那日他卻不知道為何被鬼迷了心竅。”

“他在路上瞧見一家人被那胡人欺淩，那婦女被按在地上，扯掉衣裳。”

“男子被按在地上毆打的不成樣，鮮血吐得滿地都是。”

“婦人還有個三歲小女童。”

周昭合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他本來不打算管閑事的，他雖然是州使，可在這種地方，州使什麽都不算。”

“他的妻女還在家中等他。”

“可是他才剛走幾步，便被那男人叫住，他讓林遼救救他。”

“他破口大罵，說林遼不配為官，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這些胡人欺負。”

“林遼雖然有些愧疚，但是卻依舊沒有動。”

“直到那個胡人狠狠地踹了男人一腳，挑釁地看著林遼，把手伸到了那個小女孩的身上。”

“小女孩不過八歲的年紀，她望著林遼求救。”

“林遼做了這輩子最大膽的事情，他上前態度強硬地將那些人攆走。”

“那些人看著四周跟林遼同仇敵愾的百姓，最後走了。”

“臨走時他們狠狠地盯著林遼。”

“這事過後，僅僅半月，林家的人便被殺了。”

周昭合說得有些費力，像是在回憶一件極其不好的事情一樣。

他垂在袖中的手捏得緊緊的，緩了片刻才繼續說道：“林家的女眷為了不受辱，齊齊自盡。”

“可是她們即便是這樣依舊沒逃過，那些胡人將她們的屍體砍成碎塊。”

“光是拚碎塊便拚了好幾日。”

周昭合抬頭看向周景宣，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是不是很好奇我怎麽知道那麽多？”

“還那麽仔細？”

“你知道王叔我為何沒有娶妻生子嗎？”

他閉眼笑了笑：“因為我的妻子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我想娶的人。”

“也幸好我是閑散王爺，無人會用傳宗接代來約束我。”

周景宣沉默了許久才開口：“所以王叔便是林家那個準女婿？”

周昭合點了點頭：“我那時候回京，便就是為了我和念念的婚事。”

“我都跟皇兄說好了，等我跟念念成親，便將林遼調回來，順便給他安排一個小官留在京城。”

“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好。”

“明明都說好了的，我將聘禮都準備了齊了。”

“念念說她喜歡十裏紅妝，這樣顯得自己認真對待了，我便準備了十裏紅妝。”

周昭合歎了一口氣：“可是差了一點。”

“就差了那麽一點，我就可以幸福了。”

“我趕到的時候，林家的屍體已經擺放了好幾日，無人為他們收斂屍骨，就是怕那些人報複。”

“聽說那一夜，是林遼救下的那一家子人將胡人帶到林家的。”

“他們上前敲門，誘導人將門打開，然後胡人和他們的同夥一擁而上，將林府的仆人都殺得幹淨。”

“念念的身體被斬碎成好多段，我弄了好久才見她的屍身拚湊完整。”

“我答應過她，這一生便隻娶她一人，我沒有食言。”

“後來我去找了被林遼救下的那家人。”

“他們知道我是林遼家的女婿時，嘴臉囂張言語惡毒，他們說林遼作為州使本來就應該保護他們。”

“便是死了也是應該的，關他們什麽事。”

“這都是林遼該做的，林遼又不是他們殺死的，找他們幹嘛，有本事去找那些殺了林遼的人。”

“我便將他們都殺了。”

“這樣的人，我不知道林遼為何要救，他那時候若是像以前那樣膽小一些就好了。”

周昭合垂眸，臉上浮現一抹苦笑：“後來我每年都會去梁州一趟。”

“林家沒有別人了，除了我，他們的墓上雜草都沒人清理。”

“還有就是，我也想去看看念念。”

“聽說人都有輪回，若是真的有，念念可能現在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她這一世應該平安喜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