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歸盯著蔡大吼看了一眼,瞬間愣住了,這件事,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就算他宰相肚裏能撐船,可妻子郭曉英能答應嗎,還有爹呢?
曾經,剛做生意的時候,是他可憐巴巴地乞求蔡大吼幫他帶帶路。如今,舅舅一把年紀了,為了外甥反過來求他,他能明白,舅舅是用心的,真誠的。
可是,可是,這是一筆大生意,雖然缺人手,但他不希望那些人品不良的人摻和進來,人心不可測,他擔心會出什麽亂子。
見他猶豫,舅舅突然哈哈笑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文歸,別為難你,舅也是隨口一說,你能給我一次機會,我就很感謝你了;你瞧,我還不知足,順著杆子往上爬,抱歉!”
舅舅的臉“唰”一下紅了。
“舅,您快別這麽說,這事……您容我想想,家裏還有妻子,我爹呢!上次的事,讓他們心有餘悸,對麻子的印象很不好!”此時的李文歸,心裏十分為難。
“文歸,不用了,你能讓我來,舅已經很知足了,謝謝,不麻煩了!”
聽蔡大吼突然變得這麽客氣,李文歸的心裏一下子感覺很難受,明明是生意上的師徒關係,怎麽這一刻變得這般別扭?他心裏五味陳雜,感慨萬千。
“舅,您快別說了,眼下正是缺人手的時候,麻子是個聰明人,嘴上能說會道,對我的工作很有幫助,到時候您就帶他一起來好了。”
李文歸是笑著說的,但在蔡大吼看來,他臉上分明掠過一絲抹不去的尬尷,甚至是難堪。顯然,他是看在舅舅的份上,迫不得已才這麽讓步的。
“好小子!出息了,能給舅舅找活了。好,心意我領了!”說著,蔡大吼站起來,隨意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伸出手,緊緊握住李文歸的手:“好好幹,舅為你感到驕傲!忙著,我先走了,到時候咱再聯係!”
“不去家裏坐坐嗎?我爹在呢!”李文歸說。
爹在家裏蹲守著,雖說沒什麽大活可幹,但光盯著那張20萬元的匯款單,責任已經很重了。除此外,還有挑揀剛挖來的土豆。
“不去了,都忙著呢!我還有點冬麥沒有種上呢,你忙,等消停了咱隨便坐。”說完,蔡大吼朝田邊緩緩走去了。
看著舅舅有些駝背的身影,李文歸的腦海裏,猛然閃現出前些年,舅舅帶著他們下鄉收麥子的情景。
那時候,天真無邪,什麽都不懂,一腔熱血隻想著賺錢,可惜,後來,草草收場!
還好,自己一路堅持到底,才有幸走到了今天。總歸,蔡大吼是他的啟蒙老師,至此,他還能叫他一聲“舅舅”,說明從骨子裏,他們的情分還是很深厚的。
不知怎的,突然,走到這一步,在所謂榮耀和利益麵前,一切似乎變味了,人情也變得微妙了——很遺憾,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走過去,妻子問他:“那位是誰?”
“你不知道?”李文歸很驚訝。話剛說出口,他突然反應過來,和蔡大吼交往這些年,妻子從來都沒見過他一麵,蔡也家裏沒來過一次,甚至在龍窯街上,都很少遇見。
“他是老熟人了,麻子舅舅,我初次做生意的啟蒙老師。”
“噢,原來是他!幹什麽來了?怎麽還找到地裏來了?是關於收購土豆的事嗎?他給外甥麻子求情來了?”妻子問了一連串問題。
李文歸嗬嗬笑了,說:“你呀,真是我肚裏的一條蛔蟲,猜對了,差不多!”
“喂,我說,”郭曉英一把抓住男人的手,一臉嚴肅,“來,你坐好,我給你說兩句話,”妻子坐下來,李文歸也順勢坐在洋芋葉子上。
“文歸,收購土豆這件事,絕不是鬧著玩兒的,關於麻子的事,一概不能答應!”女人態度堅決。
“不,是他舅舅想幫幫我,畢竟,這是一塊肥肉。他也了解到,這筆生意不小,我是第一次做,可能需要更熟悉的人手幫忙!正好,麻子舅是生意人,能幫到咱!”
李文歸說完,妻子歎了一口氣,猶豫片刻,說:“舅舅外甥,有一個品行不良,總叫人不放心!”
“不,不能這麽想,麻子是麻子,他舅是他舅,早前我剛做生意的時候,人家沒少指導咱,這你也知道,我給你講過很多次。
“當時,你還誇讚蔡大吼是個好人呢!老婆,舅的事上,你不要過多幹涉,人家可是老手,做了半輩子生意,對咱大有幫助!”
說完,妻子勉強地點點頭,說:“那好吧!至於麻子,就拉倒!”
“其實,他舅剛才提起麻子了,說能不能幫幫他,當年情況比較特殊,他還沒有成家,所以犯了糊塗,情有可原!”
“你敢!”妻子忽地一下站起來,手指著男人說:“李文歸,你給我聽好了,我平時不是胡攪蠻纏的人,但這次必須得聽我的。
“20萬的訂單,誰看了都會眼紅,如果遇人不淑,再出現紕漏,不隻是你一個人承擔的事,咱全家都得搭進去,三個孩子還小,請你眼睛擦亮點,明白嗎?”
女人是認真的,嚴肅的,甚至帶著十足的怨氣。李文歸能聽懂妻子的擔憂,當年,母親的事……
“知道知道,你別慌嘛!人家是親戚,互幫互助不為錯,答不答應在於咱。我不是傻子,這事非同小可,礙於麵子,我不得不說考慮一下。至於後來的結果,這不有你和爹擋在前頭呢,我知道該咋做!”
李文歸解釋完,女人還是很生氣,說:“都啥時候了,你還知道顧麵子?當年,麻子顧你的麵子了嗎?李文歸,你這是大忌,尤其在生意場上,要吃大虧的!
“發善心固然是好事,但看要發給誰,像麻子這樣的人,以牙還牙就對了,沒什麽可為難的!你倒好,好人你做,壞人讓我和爹做?你真聰明!”
見女人真的生氣了,李文歸隻好不再多話,拿起鋤頭挖起土豆來。
“喂,我最後說一遍,你聽好了,麻子的事,絕不含糊,沒有商量的餘地!如果幸運,等你以後生意做大了,翅膀硬了,隨便你怎麽折騰去,我懶得管!”
李文歸聽明白了,妻子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是十分強硬的,不用問,爹聽兒媳婦的。少數服從多數原則,關於幫麻子這件事,準沒戲!
對不起了蔡大吼,我曾經的舅舅,我生意上的啟蒙老師!
話說回來,這並不怪我——老話說得好: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