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麻子親自登門了。
來的時候，他手裏提著兩瓶好酒，兩包牛奶。
時值中午，家裏人都在。麻子敲響門，妻子郭曉英開的門。
“你是……你找誰？”女人問。
麻子笑著說：“文歸兄在嗎？”
“在，來，進來！”
女人朝屋內喊話：“文歸，有人找你！”
李文歸正在吃飯，聽妻子喊話，他站起來掀開門簾一看，來人是劉通劉麻子！
麻子怎麽來了？用不著多想，他是親自上門負荊請罪來了。
“哦，麻子，你真是稀客，趕緊進屋！”不管曾經有過怎樣的矛盾，上門都是客，沒必要甩臉子。
妻子一聽是麻子，她一愣，心想：是劉家村那個坑人的麻子嗎？
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你好，你是劉家村的麻子？”
麻子回頭，點頭哈腰：“嫂子，正是我，曾經和文歸大哥一起做過生意！”
巧了！竟然是麻子！真晦氣！郭曉英猛生一肚子氣，她用力把腳下的一把笤帚踢出老遠，頭也不回地鑽進了廚房。
麻子一臉尷尬，李文歸趕緊打圓場：“來，進屋！”
麻子進屋，李文歸安排他坐下。接著，他朝門外喊話：“曉英，端一碗飯過來！”
女人沒有回話。麻子連忙說：“大哥，不用了，我來之前吃過了。”
爹聽說麻子來了，作為家裏的長輩，他心裏也有氣，但半輩子活過來了，待客之道還是懂的。
“坐吧，你就是劉家村的劉通？”爹問。
麻子很有禮貌地點點頭，笑著說：“是的叔，我和大哥早前做過生意。”他的臉開始泛紅了。
這時，女人進門了，端著一碗飯放到桌上。剛要出門，麻子說了一聲：“謝謝嫂子，我吃過了，不麻煩了！”
女人鼻子裏哼了一聲，說：“吃點吧，錢沒有，飯還多著呢！”說罷，她轉身出去了。
李文歸咳嗽了一聲，說：“來，吃飯！”
麻子不吃。爹說，吃吧，上門都是客，添一雙筷子的事，快吃了！
始終，麻子都沒有吃飯。他掏出一盒煙，給爹和文歸發了一支，雙手捂著火柴給二位點著。
“麻子，你來有什麽事嗎？”李文歸開門見山。
“大哥，也沒啥事！今天呢，就是特意來給你道歉的。幾年了，我心裏一直不安，對不起，那一年讓你受委屈了！”
說著，麻子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放在桌上：“大哥，這是三千塊錢，少得可憐，你別見笑，等往後我掙下錢了，一定慢慢還你！”
“麻子兄弟，你這是啥意思？趕快收起來。當年的事我想開了，也不怪你，那時候你還沒成家，好不容易遇見了紅紅，正是花錢的時候，我能理解！快收起來！”李文歸一臉平靜地說。
“大哥，今天這點錢你務必要收下，不然我心裏會不安的。這些年，我一直活在自責當中，可剛娶了老婆，後來又生了孩子，娘也一直生病，時常拿藥養著！
“我想給你一些補償，可實屬無奈！如今，我爹當了村長，上頭有一些補貼，加上舅舅的照顧，我積攢了這一點，請你收下！今天來，我不求你能原諒我，隻求今後，我能心安！
“你是個好人，小時候救過我一命，做生意那陣子，我那麽傷害你，你還是大肚能容，沒有對我做出過分的事。
“對一個好人，我竟然能如此對待，注定了，老天爺都不會放過我！你瞧，我還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你呢，不久的將來，就是一位大老板了！祝賀你大哥！”
爹一句話沒說，李文歸回道：“麻子兄弟，難得你有這份心！我上次去師父家，師父告訴我說，自從你娶了媳婦以後，整個人大變樣了，不再吊兒郎當了，他還勸我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原諒麻子吧！
“我笑了，我告訴師父說：當年真不理解，恨你，真的恨你！但現在什麽都放下了。畢竟，當初你的情況比較特殊，咱好兄弟一場，你叫我一聲哥，我就得退一步幫你這個兄弟，不是嗎？”
說完，麻子低下頭歎了口氣。很顯然，對那年做過的不義之事，他十分懊悔。
“村裏人說我，舅舅罵我，租給我鋪麵的姑姑也罵我，所有人都說，麻子連做人的基本道理都不懂，哪能幹成什麽大事？他們還說，大哥你是大肚能容的君子，換做別人，早把我麻子扔到溝裏喂狗了！
“你每次來劉家村，我很想叫你出來，當麵跟你說一聲抱歉。可我深知，一句微不足道的抱歉能值幾個錢？提錢，我又囊中羞澀，隻得遠遠偷看一眼，麻子實在丟人現眼，還請大哥多多見諒！”
說著，麻子眼裏滲出了淚花，他本能地用手擦了一下。李文歸看在眼裏，不知道他心裏究竟怎樣想，但看表演，的確很真誠！
“好了麻子，別這樣，大男人的，我說過去了，你咋還扯這些？你的心意我領了，至於錢，我一分不拿。以後，如果有機會，咱有緣再合作，但除了這次收購土豆的事。”李文歸一字一句認真地說。
麻子不說話，良久才點點頭：“大哥，我，我知道，我沒資格暫時跟你合作。倘若，將來事業有成了，如果有需要，隨時喊一聲，麻子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李文歸笑了，說：“好啊，有緣我們再合作。”
“但是，這錢你一定得拿著！”麻子站起來，把錢往李文歸手裏塞。
“麻子，我最後說一遍，這錢我不要，你跟我打過交道，應該多少了解一點我的為人！好了，難得你今天上門，咱坐下來好好聊聊。”李文歸坐下來。
麻子轉過身，把錢塞給爹。爹年紀大了，沒反應過來，錢已經塞進了他的兜裏。
“好了，就這樣。我心裏終於安然了！”麻子攤開手，有些得意地說。
爹很識趣，把錢掏出來扔在桌子上。爹說：“麻子，文歸說了不要你就拿著，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何必再糾纏下去？好了，不提錢的事了，咱聊點別的。”
“不，大叔，這錢一定得拿上，這是我欠文歸哥的，不然我心裏不踏實……”
麻子還是糾纏不清。李文歸突然生氣了，他一拍桌子，盯著麻子講起道理來：
“麻子，你啥意思？這個時候上門獻殷勤，你肚子裏沒裝什麽壞水吧？若真說你欠我的，不僅僅是這一點錢吧！你踏實了，我心裏能踏實嗎？
“我知道，是舅舅叫你來的，你用點心吧，為了你這樣的外甥，他真是用心良苦。按理說，不看僧麵看佛麵，我該給舅一個麵子，可是，我無法說服自己！”
無意間，李文歸瞥見了牆上掛著的母親的遺像，往事一下子翻江倒海，心中的怒火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
“今天，我幹脆把話說透了：這已經不是錢的事了！當年，我娘病重，急需用錢治病，可那時候你咋說的？你什麽態度？娘沒了，麻子，這筆債我一直記在心裏呢！你裝什麽糊塗？兩年了，你早幹什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