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我呢?”
甘棠渾身一震, 距離甘楠出獄少說也有三個月的時間,可她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她眼眸輕眨,整個人略顯有些呆滯, 微微側過身子將目光落在裴青止身上, 他站在那裏不為所動。
“你在哪。”她壓低著嗓音, 似乎是不太想讓他聽見, 連帶著剛側過的身子再度側回。
她白嫩的手掌掩在唇邊,再一次降低聲音的傳播。
“媽媽剛坐公交進城, 借了一個電話打給你。”她抬頭看向公交車站,和旁邊借給她打電話的男人薄唇輕輕抿出一道禮貌的笑意:“我在海棠溪公交站。”
“你等我一會兒, 我馬上到。”這個公交站她有些熟悉,好像是老宅那邊山底的公交車站,隻不過上山需要時間,外麵這麽大的雨, 她不可能讓她自己上去。
更何況她現在也有點好奇, 她為什麽會提前釋放。
甘棠有些焦急, 電話掛斷匆忙的披上外套。
剛準備出門,裴青止的手已經捏在她的胳膊處:“這麽晚了,去哪。”
他帶著質問的語氣, 轉過頭看向還在不停被雨水打擊的玻璃窗:“雨下這麽大。”
甘棠被他拉扯回來動彈不得,眉心已經不悅的擰起,她扒拉著他的手指:“我去接個人。”
裴青止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去接人,不過她剛剛在打電話的時候他能感受到, 她似乎不想讓他知道她在說什麽, 給誰打電話。
他並不在意這些, 他在意的隻有她那麽晚出門不安全。
“我送你去。”
“不用, 我自己去。”甘棠十分堅定, 她掙紮著手臂:“你快放開。”
裴青止握著她的手臂用了些力,腦海中浮現出剛剛她的那副神情,他握著她的手臂恍然一鬆,壓低下心中的執念:“注意安全。”
他大抵猜到了,她要接的人是誰。
對於她來說能讓她臉上浮現出那抹表情的,不是甘祈就是甘楠。
如果是甘祈的話她不會阻止他去,倘若是甘楠的話那可就說不定,她不想讓她知道他。
她害怕讓她知道他的存在,那當年分手,會不會真跟她有關係呢。
甘棠一怔,停頓不到半秒很快出門。
裴青止站在門口說出最後句話:“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甘棠摁著電梯一路小跑著上車,連帶著車速都開的很快,深夜的路途已然沒有幾輛車,除了紅綠燈她一路無阻。
“劈裏啪啦”的雨打在車上發出聲響,前麵的雨刮器更是不停的運作。
她擰著眉心有些焦急,連等著紅綠燈的時候心情都是倍感焦急。
甘楠提前出來,她一直都沒有把裴青止的事情跟她說,本來打算再去探監或者什麽時候找時間說可是一直都沒開口。
也可能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如今甘楠提前出獄,那她和裴青止該怎麽辦呢。
瞞不住,她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跟她說。
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
如果她知道她和裴青止怎麽結婚的話,會不會理解她,還是會怪她能被他再次拿捏。
甘棠一路上滿腦子都是這件事情,快到海棠溪公交站的時候她大老遠就看著坐在公交站裏一個比較柔弱的女性。
她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她是誰。
這邊的比較偏僻,再加上下雨天沒人出行公交站就隻有她那麽一個人坐在那裏。
甘楠一直也在等著她,看著有車經過,她抬起頭有些期待,她前麵的那輛車駕駛離去,不是她想的那個人,她心裏難免有些失落的低了低頭。
直到甘棠將車停在她的麵前,她才再次抬起頭來。
雨勢磅礴大的離譜,甘棠的一隻腳剛踩在地上,“劈裏啪啦”的雨水掉落打濕她的腳背。
她舉著傘匆匆忙忙的跑進站裏,甘楠已經站起身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她剛進去那年跟她想差的不是很高,母女倆可以說是一樣的高。
這次再相比,甘楠好像比她矮了那麽一點,整個人顯得格外的憔悴,之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有著些粗糙。
她還是剛進去的那套衣服,她沒有當年的豐盈,瘦了好多,這次穿著那套衣服倒顯得有些大。
“媽你怎麽沒跟我說你自己就出來了啊。”她皺著眉頭有些不悅,看著她身上單薄,她絲毫不猶豫的脫下身上的外套搭在她身上。
甘楠的表情很是欣慰,她不願意接受她的外套,再次披回在她身上:“本來想給你們一個驚喜的,沒想到下了那麽大的雨。”
她抬頭看向黑沉沉的天空:“林局說要送我,我零零散散聽了些最近發生的事情,不想再勞煩,就想著自己坐公交回來。”
甘棠一怔,她似乎沒有意識到她會覺得是麻煩別人,她記得,她之前好像不是這樣的。
短短三年,甘楠的性子似乎都變了。
她之前手段狠厲,從來不會覺得麻煩人家或者存在心軟這個詞,不過這也是存在於她離婚後的一個情況。
離婚前她好像是這樣的又好像不是她不太能記得,隻感覺她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樣。
“我記得這輛公交車可以坐到半山腰,沒想到我隻是三年沒回來,好像都變了。”甘楠感慨。
甘棠看著她的眸子一直都沒有變過,沉沉裏麵帶著些許探究,她不禁想問。
這真的是她媽?真的是甘楠?
不過半晌,她反應過來攙扶在她身側拉著她上車,她不知道她在裏麵受了什麽。
隻感覺到她和以往的天差地別。
甘棠坐上駕駛座行駛著車輛,從後視鏡透過去的時候發現她在看著窗外,她喃喃自語:“好久沒這麽看過雨了。”
她沒回答,好半晌她又聽見她說:“阿祈呢,阿祈在家嗎,媽媽很想你們。”
“我們都沒有住這裏了。”甘棠實話實說,家裏那邊被記者堵,她住的酒店,甘祈應該住在他前些天打掃出來的那套小閣樓裏麵去了。
他成年了,這兩天她又忙,很難顧及。
甘楠遲遲沒有說話,她似乎有些憂鬱,沒了當年的那股朝氣,安安靜靜的坐在後麵連話都不說了。
甘棠有些不適應,不斷想起她每次去探監的時候她好像就是這副模樣。
老宅這邊沒有人住,一直都有傭人在打擾,幹淨的如出一轍。
很小的時候她記得甘楠隻零零散散的抱著她睡過一段日子,後麵大多數的時間不是在工作上就是在她和何旭笙臨近結束的婚姻上。
她是被忽略的那一個。
也是在後麵她記得有一次,甘楠似乎是記得她害怕打雷,她晚上害怕的瑟瑟發抖睡不著,她工作忙到一半回來哄著她。
可後來,她像是想開了一般,傾注在家庭裏的時間就愈發的少,也是那段日子外公去世盛意的擔子壓在她一個人身上。
她越來越忙,越來越忙。
漸漸的甘棠早就克服下雨打雷的恐懼,也越來越不需要她。
陪伴她們的大多數是老宅的傭人。
今晚,甘楠卻提出要陪她一起睡。
甘棠想過拒絕,可是她沒有。
大**,她有些驚恐不敢動,很明顯的感覺到了母女之間的生疏。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好像是她從八九歲以來,她們母女倆再次躺在一張**。
甘棠蜷縮在一旁,心底有些壓抑,甘楠卻跟她說了很多話,種種都是她在監獄裏發生的事情,說到半夜三四點。
她真的變了很多,她變得跟之前一樣的溫柔,可她的變化卻讓她不知道怎麽想,她覺得她本不該受這些。
…
淩晨四點的時間,裴青止躺在酒店的**,他有些睡不著覺,十一點眯到兩點才恍恍惚惚的睡去。
不過四點的時間,他再一次驚醒。
他沒有做夢,沒有任何聲音驚吵到他,他隻覺得不安,轉過頭看向空落落的一旁,心底的失落溺滿。
四點三十二分,他和甘棠的消息頁麵上她那邊沒有任何一句的回複。
他晚上十一點問她,今天會回來嗎。
她都沒有任何的回複。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裏,他的心口像是被堵著一塊大石頭般,轉過身指腹摁壓在鍵盤上,刪刪打打許多遍還是沒有把消息發送出去。
這麽一醒,他卻怎麽都睡不著,恍然到了六點,他才有迷迷糊糊的睡了兩三個小時。
甘棠晚上睡的也不太安穩,她醒過來的時候甘楠已經早早不在身邊,等她下床到客廳的時候,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學會的做飯。
桌子上擺著包子油條,她圍著圍裙從廚房裏端著一鍋砂鍋熬煮的滾燙粥,抬眼一看,還是她最喜歡的南瓜粥。
甘楠看著沒有昨晚的那般滄桑,她臉上洋溢著笑容,耳邊碎發吹揚起,一副慈母的模樣。
飯桌上,她親昵的給她夾著包子,一邊道:“公司那邊我聽說了,你管理的很好,穆嘯再怎麽說也是公司那麽多年的老人,他不服很正常,你不用管他,媽媽年紀大對於公司那邊的事情很多都不知道,以後還是要靠你。”
甘棠眼眸流轉,沒大聽進去,一口一口的抿著粥,她都不知道是有多久沒吃過她做的飯。
“文總容易被感情牽絆一直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你能把他握在你那邊做的不錯,孫總典型的沒腦子,不過業務能力確實可以,那幾個股東各有好壞。”甘楠一頓。
“隻要對症下藥就行了。”她進去三年,之前跟那幾個股東相處甚久,還是把他們的脾性記得詳詳細細。
甘楠當年能夠在外公離世把公司運籌帷幄越做越好,沒有點心思和手段那是不可能。
看來,她也和公司那幾個老總打了感情牌。
“吳總不站邊,不過也是根牆頭草,他一般看人比較準,他那邊不用刻意招攬,隻要你做的好,他的那票支持永遠在你這邊。”甘楠。
她現在說的這位股東算是除去穆嘯盛意裏最大的一位股東,隻不過他年紀大很少出現在公司。
他卻是公司裏比較有發言權的股東,當年他的那票她有心去招攬,他卻怎麽都不見。
最後股東大會上,他的那票還是在她身上。
甘棠垂頭喝粥,若有所思。
“網上的風浪可以先不用管,我們不急,總會有人急的。”甘楠站起身,她看著他碗裏已經空去的南瓜粥,舀過一勺倒去她的碗裏。
甘棠本來都沒有打算再喝,看著她已經幫她打好,她還是嚐了些。
“公司那邊的事情媽媽不過多詢問,你有自己的想法比什麽都好,不過有什麽難捏不穩的也可以來問問媽媽。”甘楠囑咐。
她輕“嗯”下一聲,臉上未曾有著半抹波瀾。
甘棠要走的時候都已經站去門口,甘楠也跟了上來眼裏都是滿滿的不舍,她停在門口目送。
她才想起她好像忘記問了些事情。
甘棠抬起頭:“媽,你怎麽提前釋放了。”
“監獄裏舉辦了活動,媽表現好,被減了刑。”
她沒有再問,上了車才發現昨晚忘記回裴青止的消息,她握著手機,想回些什麽又覺得不太好,他的問題已經過去那麽久顯然不需要。
她收了收手機稍稍在車裏眯了一會兒,從這去公司不堵車的情況下都需要四十多分鍾。
昨晚沒睡好,有司機在她小眯了一會兒。
她是被吵醒的,盛意門口還攔的有記者在,車速緩慢行駛,那些記者跟不要命一樣過來攔車。
她有些厭煩,司機開始朝著地下車庫行駛過去,不過那群記者有些緊追不舍。
車子繞了一圈,兩條腿總歸是跑不過四個輪子,地下車庫裏安靜的不行,她迅速下車朝著電梯門走去卻發現門前站著一個人。
甘棠恍然一怔,目光跟他相視。
她瞧了一眼身後空無一人,走上前還是把電梯摁下,裴青止明顯沒睡好,他眼底有著一層淤青。
他目光深幽帶著半抹的不悅,一隻手抓過她的手腕拉進兩人的距離,他的聲音啞啞:“昨晚怎麽沒回來,去哪了?”
“我給你發消息也沒回。”他的語氣有些焦急。
甘棠看見他這副模樣有些意外,原本壓抑的心情好了半分,她朝著他湊近揚起下顎:“你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