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陽光要行動了

當年這個懶腰抻的時間過長,一旁的喬誌鑫還以為陽光縮不回來了呢,順著陽光的目光望去,看見剛低下頭被劉海遮住臉的葉煦媱,啊,明白了。

這一眼,如江河泄洪時轟炸大壩的第一炮,浩**洪水隨之禍害人間,存於兩人心中那捉不到碰不著的情,在這一眼之後開始泛濫。滾滾四個春秋,至今仍洶湧如當年。

天還沒亮,正當陽光匍匐在葉煦媱身上,他們倆用這種激烈又纏綿的方式來表達畢業季那難以名狀的心情時,王強打來電話。說過兩天他的足療室開業,請初中幾個同學過去吃飯,“大家好久不見了,聚一聚。你們都不在家,就剩林炎森跟他爸給家放牛呢,咋打電話都不來。”

陽光回想初中畢業後見王強不超過四次,上次是他結婚前會親親,雙方家長見麵。打電話給眾人,說是想哥幾個了,叫大家來吃飯,最後同學們每人隨了二百塊禮錢;接著這頓飯的是最近的一次婚宴,陽光等人剛下村內出租的三輪車,見王強家的小院門被一個紅色大拱形門罩住,上麵寫著“王強先生與於圓圓女士鸞鳳和鳴宴”陽光離老遠指著門上的字對大家說:“這也太他媽**了吧,人家都誰和誰婚宴或者結婚慶典,他還整一個鸞鳳和鳴宴。我看這個和字改為人一口的合更準確呀。”眾人大笑,林炎森的表情由笑變成不解,“上次會親親,咱來的時候,他對象不是叫倪芳嗎?因為跟我小學我暗戀的姑娘一個名,我記住了。這結婚的和上次會親親不是一個人啊。”

大上次是陽光還在上高中,回家過年的幾天被王強打來電話:“你們這幫上學的,把哥們忘了吧,我都想死你們了,等你們人齊了來我家吃頓飯,咱大夥好久不見了,聚一聚。別正月來了,過完年走親戚都不一定有時間,頭年來吧。你們放假第一天就過來,越早越好。”陽光等人又一次上了王強憶往昔歲月的當,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間王強交了實底,把陽光等人領到他家陰冷的小西屋,指著一屋地的鞭炮禮花說“都是兄弟,大家幫幫忙,貨進多了。”於是眾人終於明白他為什麽一定要求大家年前來,還越早越好,原來是怕壓貨呀。陽光各位懷著對青春的追悼慷慨解囊;還有一次,同樣是帶著想念給陽光等人來的電話,開門見的第二座山便是他媽媽在去買化肥的路上被車刮了,傷得不嚴重但也不輕,“人在受傷害的時候最需要嗬護,陽光你知道,我、你、高興、林炎森咱們關係最好,這麽多天,我都可想你們了!”於是陽光等人便到他家去嗬護他,當然也帶了各種神奇的補品、幾張紅票嗬護了他媽媽。那次飯都沒吃上。

掛了王強的電話,不管煦媱怎麽吭嘰,陽光也提不起來鬥誌。把一個靈魂從另一個靈魂中緩緩抽出。煦媱欲意未消,繼續握著陽光的靈魂探測器把玩。陽光親了她額頭一下,“別鬧!我給高興打個電話,問他們去不去,咱這還有事呢,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了吧。”

陽光與高興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學,高興比陽光大一歲,但是在同一屆。初中三年同班同學,帶陽光如同親弟弟。在那懵懂既沒有利益關係又沒有被社會打磨的年代沉積下的友情,如今已然親情一般。同樣的還有林炎森,一夥三人,用錢不分你我,遇事齊心協力。

陽光確實有事,他高中時就有創業的打算,正值往好聽點說叫初生牛犢不怕虎,往正常說叫傻逼嗬嗬以為自己啥都行的年齡。一次在炎森家院裏,昏黃的白熾燈前飛舞著一群又一群蛾子、蚊子,偶爾還有蝲蝲蛄呼嘯而過。伴著月光,陽光一隻手搖起來轟小咬,一隻手高舉啤酒瓶子,鏗鏘有力地說:“以後天下就是咱哥們的天下,我高中畢業就去創業,別人行我怎麽就不行。”這種慷慨激昂的話想當年的陽光沒少對別人說。多年以後他想起自己當時麵對著月亮,麵對著星星,麵對著一群激憤無知的青年,是多麽可笑。

想創業因為父親對他的影響很深,身為男人他覺得自己也該為家做點貢獻,扛起一片天。同時還要證明一下自己,他深知在什麽都沒有落實前這些話同屁一樣。

陽光對王強這種做事風格並不怎麽反感,覺得他至少比林炎森強,自己知道掙錢,不是幹呆著,等著家裏養活。要是有錢誰舍得扔出這臉讓大夥踩呢。林炎森家裏有幾十頭牛,趕上瘟疫還死了不少。還有個養魚池,因為搶這個養魚池與本村村民還差點發生流血事件。

那水塘原是公共的,在炎森家水田地旁邊,炎森大舅是村裏的主任,公共的就變成了他家的,自己又懶得弄,就把這地包給了炎森他爹。村民當然不讓,正值盛夏午後,陽光烤著禾苗,禾苗被烤得彎了腰,水麵平靜,偶有一絲涼風吹過壩上的一排楊樹,發出沙沙的響聲,像是夏天在打哈欠。水塘旁圍了一群村民,明顯分成兩幫,拿著鎬把、鐵鍬、鋤頭、鐮刀,各色農具一應俱全,這時要來個城裏到村上踏夏的,準以為在辦農具展。雙方對峙良久,沒有一個人出來說話,態勢就像急欲從肛門噴薄而出的稀屎,隻要動一下就會拉滿整個褲襠。這時隻要誰動一下甚至咳嗽一聲便定會被以為是信號,引爆衝突。就這樣雙方都打算用眼神殺死對方,兩夥大老爺們誰都不動手,幸好略顯尷尬之時,來了一輛警車,下來了幾個警察,這次事件才算平息。

後來據說警察是炎森他大舅找的,還花了幾百塊錢在鎮上最好的飯店請吃了飯。魚塘算是挺大,可每年收入也就那麽幾萬塊錢,有一年發大水魚死了不少,讓村民撿去了很多,剩下那些魚借著水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炎森說,走在路上,看見之前來搶魚塘的那些人臉上都露著幸災樂禍的笑。那一年,炎森就是在這些表情中度過,現在一閉上眼還能看見各種扭曲狡黠的臉在空中伴著尖銳的笑聲蹁躚起舞。

人處久了,事辦多了,漸漸地大家對王強都麵露鄙夷。也就陽光沒帶一絲瞧不起地跟王強聊過幾回,問過他媽媽的病情,問他家菜棚今年收成怎麽樣,問他最近幹啥呢。王強見陽光也是禮讓三分,覺得出來陽光把他當個人。

在最近一次初中聚會時,酒後王強對陽光單獨說了不少知心話。說自己在社會這幾年“沒少遭罪啊,點頭哈腰給人裝孫子!真是像俗話說得‘給人家舔屁眼子人家還嫌你舌頭喇叭!’借了錢,時間到了沒給上,哥們讓打得滿地打滾,最後都不知道啥叫疼了。我知道高興和炎森都看不起我,有些事情對我也不是太滿意,可我不在乎這些,我現在隻認錢,誰有錢我就跟誰屁股後麵,打我、罵我,沒關係!打我我問他手是不是疼了,罵我我說罵得對,挨完打了聽完罵了我就賤呲呲地笑,問大哥最近有沒有啥零活給我做做。我心裏好受嗎?可啥他媽叫好受,啥他媽叫不好受?我根本就不考慮這些,我就知道我媽病了我拿不出錢,我磕磣!我就知道我開個奔馳,就算租的借的,隻要跟馬路上姑娘打招呼,也一屁股一屁股願意搭順風車,坐上車恨不得馬上跟你去開房的。等哥們有了錢的!”王強把煙扔到地上,用腳狠狠的碾了碾。電影裏隻要一出現這樣的鏡頭,必是此角色下了什麽決心,緊接著是一係列的行動,或砍或殺,或發奮圖強,最後不是報仇雪恨就是成就功名。伴著最後一句話結束的還有王強眼中那一閃即逝的凶光。

聽了這麽些酒後真言,陽光才知道,原來多數為我們所見的並非真相,光輝豔麗的背後有那麽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分明記得王強酒前跟大家是這麽說的“康寶娛樂城老總人稱小木子,手下小弟好幾十;凱旋門國際酒店趙德豐經理,豐哥;咱市第二大擔保中心剛哥,等等等等吧,這都認識,都吃過飯。上回我貸款回家租菜棚就是剛哥給我整的,你們上學的現在好使嗎?哥們辦了多少事你們想都沒想過。不過咱是兄弟,以後有用得著我王強的,隻要一句話,肯定好使!”最後一句未經驗證之前誰也不知道真假,陽光從除了高興以外的各位神態中都看到了豔羨之情。就算嘮了這麽些,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感情是多年積攢下來的。王強始終沒有走到陽光林炎森他們這個圈裏來。

多年以後,王強再次令陽光失望,陽光多次想把他拽到圈子裏來,可一切都是徒勞,陽光那時候還安慰自己,他也是為了生活。

陽光打電話問過了高興,高興說他還得上班呢,沒時間回去。又問了林炎森,他大意是“去吧,也算是給捧個場,畢竟兄弟一場。”最後一句話聽得陽光直迷糊,問“嗬嗬,最後一句話現在說好像晚了,現在拿王強當兄弟了,之前有困難的時候咱誰實心實意的幫過他,咱誰掏了倆錢之後毫無怨言?咱可以去捧場,但這關係我不認為是兄弟,你和高興是我兄弟,我是你們倆兄弟,可咱對王強確實不是太好,現在他有了點起色,咱就硬著往上湊,我看不好。多的我也不說了,他好使了我替他高興。你把我和高興那份禮帶上吧,過幾天打你們卡裏,我這有點事就不回去了。再有事給我打電話哈。”這話裏多次用了“咱”這是陽光的技巧,在批評別人或者給建議的時候總是把自己帶上。可實際上每次陽光都沒少花錢,而他也真沒什麽怨言,同樣的還有高興。

陽光掛了電話,葉煦媱剛要問,陽光舉起手掌輕輕按到她嘴上,意思是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陽光有更令他高興的事猶豫著要不要和煦媱說。他摟過煦媱,雙眼望向天花板,黑漆漆的屋子,他就這麽望著,好像能看透棚頂,看透水泥牆,一直看到天空。

煦媱等了很久,見繼續作戰已然無望,便問道:“光哥,你說畢業了有打算。我知道你要創業,可是創業得有具體的項目吧,到底幹啥你一直也沒說。別神秘了,告訴我吧。”

“你一直問我,你好不好,我說你好。可是你還追問哪裏好。這個問題把我難住了,當初一直沒告訴你。原因是,我知道隻要回答這個問題,隻要開始列舉你的好,我這輩子都將在回答這個問題中度過。”陽光跳過煦媱的問題,抹了蜜的嘴又挑逗起煦媱來。

說得煦媱心曠神怡,春心**漾,恨不得現在騎到陽光身上。因為她更想知道,此時回答她問題的不隻是陽光**的這個人,還有他的靈魂。煦媱更加小心,一動不動,仿佛動一下就聽不著了。

陽光接著說“現在,我有了簡練的答案。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了,我終於透徹全麵地了解了你。你到底哪裏好呢?你——牙好!胃口——也好!哈哈……哈哈。”

房內沒開燈,但低氣壓已然侵襲,絲絲涼風鑽進被窩,煦媱被陽光這麽一冷一熱一喜一驚地挑逗著,高興不是,生氣也不是,隻是鼓著腮幫子嘟嘟著嘴。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創業項目我想到了。我打算找上高興,藍辰逸,林炎森等人,開始創業。我想到的這個本錢不是太大,可市場很大,利潤很大,持續性強,複製性強,肯定能掙錢!”

“到底是啥呀?”煦媱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