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彭貴仁倒了,鐵定是兵部尚書齊世武接掌相印,卻不想皇帝發了一道詔旨,說齊世武督軍不嚴,致使兵士嘩變,本該從嚴問責,念其不費一兵一卒將虎衛營安撫了下去,功過相抵,削去太保銜,降三級原職留任,以示小懲大戒。

一陣驚惶之後,眾官又覺得皇帝這樣處置極為公正。畢竟齊世武是在職兵部尚書,兵士嘩變,他是難辭其咎的。若是趁機將齊世武提拔上位,不免就顯得有任用私人之嫌——滿朝誰不知道齊世武是皇帝在藩底時的舊人?用他為相雖在情理之中,但卻難較所有人心服口服。

三天後,由皇帝親筆禦書的拜相詔書明發天下:正式冊拜現任戶部尚書、領太子太傅銜的獨孤彥為相。

獨孤彥原是先朝老臣,太子腹心,深得先帝信重,三度出鎮地方,文治武功卓越,文名、清名冠蓋天下,又是大玄朝開國以來唯一將六部尚書都任過一遍的大臣。雖資曆超絕,聲威顯赫,奈何是太子舊人,滿朝皆以為他任完這一屆尚書,怕就得被皇帝打發回鄉了,不想值此動亂之際,皇帝竟然破格起用為他相,著實令所有人都意外之至。

拜相當日,皇帝親書‘忠正輔國’四字賜獨孤彥,令這位已經六十二位的老臣感動得涕淚沾襟。

爾後,又免去齊世武兵部尚書之職,調任新成立的‘鎮魔製置司’擔任正三品製置使,專門負責鎮剿魔獸的兵員調度、物資轉運、裝備打造、難民安置等等事務。鎮魔製置司直接向皇帝負責,宰相無權過問,各有司衙門務必全力配合其工作,違者以抗旨論處。由此可見,鎮魔製置司品秩雖低,但事權卻重——這也難怪,畢竟當下也鎮剿魔獸為第一要務,滿朝臣工皆能體會皇帝的良苦用心。

半個月後,關天養回到洛陽,正遇上了魔物大規模的攻城。盡管有上千修行者的襄助,但數量龐大的魔物還是一度攻入了城內,曆時三天的巷戰,共付出了三萬餘士兵和一百多名修行者陣亡的巨大代價後,到底還是將魔物趕出了城去,贏得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抵抗勝利。

戰後的總結會上,梁師曾高喊著說不能再依靠城牆防守了,要不然有多少人也不夠死,必須得改變策略。

既然被動防守的損失太難以承受,那是不是就得攻出去呢?

可大家又清楚得很,攻出去明顯力量不足,就算能取得局部的勝利,但於全局卻沒有多大的意義。

片刻的沉默後,有幸獲邀參加這次會議的範文熙感慨道:“若是火炮能用得上就好了……”

“火炮?”林緯文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不無譏諷地笑道,“這東西的用來嚇嚇山賊土匪倒是不錯,可卻對魔物根本造不成傷害!要來做擺設麽?”

範文熙略有些尷尬,起手道:“仙長誤會下官的意思了。下官是說,若能有東西能在遠距離上對魔獸造成殺傷,那守城的壓力也會小很多。”

林緯文尚不及接口,許晉言就拍著桌子說:“這主意是可行的。我記得還是在成朝時,為了抵禦來自冥漠的白鬼,敝派便有前輩就幫朝助廷改進了火炮的設計,那位前輩將其命名為‘天罰’。此物利用法陣來驅動,射程最遠可達百裏,炮子也是像煉製法寶那樣煉成,威力驚人,若是命中了,白鬼也得死無全屍。隻可惜這東西於我等修行毫無意義,也就沒能傳承下來。”

許晉言的話聲剛落,範文熙就道:“許仙長所言不差,下官也是在【成史】上看到有此物,隻說是神仙所賜,威力驚人。隻可惜打退了白鬼後,炮子用盡,此物便存入府庫,無法再用了。後來成朝滅亡,此物被亂軍所毀,一尊也沒能留下來。實在可惜!”

關天養一直沒有發言,這時也忍不住嗬嗬地笑了起來,“這東西不錯呀,許前輩,煉製出來應該不難吧?”

許晉言沉吟道,“這個,我沒有嚐試過,不敢打包票。畢竟這位前輩的修為極高,遠不是我等所能迄及的,若是把話撂下了,回頭卻煉不出來,那可就丟人丟大了!”

梁師曾一笑,“可不能這麽說。大家是有智出智,有力出力嘛。若真有這樣的好東西,不論是防守還是進攻,都要省不少的力呢。”

許晉言點頭道:“好,我這就打發人回山向宗主請示……”

又鬧轟轟地計較了一陣子,這才散了會。

洛陽暫時守住了,但魔物並沒有退走,似乎是在積聚力量,準備下一輪的攻城。

洛陽以東一千五百裏便是嵩山,大慈悲寺的地界。目下嵩山千裏以內暫時沒有出現魔物的蹤影,它們似乎也對大慈悲寺的和尚極為忌憚,不敢主動去招惹。洛陽以南已盡數淪陷,兩千裏內生靈絕滅。其西和北五百裏內也是處處魔物,百姓盡數逃離,但了幾處重要的關隘,幾乎所有的城垣都已經放棄,成了魔物肆意折騰的樂園。

就在進攻洛陽的魔物被打退的第二天,洛陽東北六百裏外的重鎮懷慶府遭遇突然湧至的魔物攻城,不到一個時辰,城破,兩萬餘守軍退出街巷,繼續抵抗。接聞消息後,梁師曾命其弟子林緯文親率兩百餘修行趕往支援。估計林緯文一行還沒有抵達懷慶,洛陽以西的洛寧、澠池、靈寶等諸城也相繼告急。經過一番會商,梁師曾決定先救靈寶,其餘兩城暫行放棄。範文熙也知修行者力量有限,不可能處處皆能照應得到,隻得行文下令這兩處的守軍撤往靈寶固守。

經過三天的血戰,懷慶保住了,靈寶卻丟了。

眼看著再這麽下去,洛陽就要陷入魔物大軍的包圍,範文熙著急,梁師曾更急。最頭疼的是,杜友逢與軒轅甫從靈泉山回來了,說沒見著了然大師,但封印的情況很不好,已有明顯鬆動的跡象,再不加固,怕是要不得幾年,另一隻鬼魔就又要破印而出了。

幾年對於普通人來說都算不上特別的漫長,更何況是修行者?得知了這個消息,梁師曾可是吃人的心都有了。

靈泉山距離玄武山不足千裏,封印的鬼魔真要破印而出,首當其衝的就是玄武山。雖不至於毀得像龍山那樣徹底,但也絕對好不到哪裏去。要知道玄武宮對於玄武山的經營是不計成本,勝出龍山不知道多少倍。真要是毀了,教玄武宮遷往何處?他當場就想走,畢竟保住自家的根本才最重要。可他也清楚,玄武宮為正道盟主,伏魔觀代玄武宮執掌令旗,便是理所當然的正道領袖,隻要他一走,非但玄武宮盟主地位不保,甚至威名也要墜盡,被人視為自私自利的小人,再難在修行界立足了。所以,就算此刻鬼魔已經破印而出了,他也得繼續在洛陽城守著,守到有合適的借口時,才能帶領眾弟子返回玄武山。

軒轅甫是已故軒轅世家家主軒轅朗的叔叔,道號‘鎮嶽子’,修為精深自不待言,於封印之術的研究在軒轅世家也是翹楚。他的話無疑比關天養更為權威,也無人敢加以質疑,自然也更教人驚懼。

龍山鬼魔逃出,魔氣盡泄,方圓數各裏生靈絕滅。若是靈泉山也重蹈了龍山覆轍,整個九州腹地便盡數淪入魔物之手了。玄武宮和大慈悲寺固然要遭受滅頂的劫難,其他門派又豈能幸免?

軒轅世家的人到了,封印上的事關天養也就沒有了發言權,徹底被邊緣化。不過這正是他所樂見的,畢竟裝備強化的事情已經足夠他忙的了,更何況還要充當修行者與朝廷的協調人呢?再者他也有自知之明,別說是跟軒轅甫這等封印學大家相比,就是普通的軒轅世家弟子也都強過他,與其愣充大頭,壞了大事,還不如回歸本行,踏踏實實地幹好份內之事。

為了能盡可能快地在中間和洛陽間傳遞消息,關天養特地請重極門調拔了一艘淩雲飛舟,歸鎮魔製置司使用,這也就省得他隔三岔五地就跑一趟中京。

不論是朝廷,還是正道各派,都絕不願看到魔物肆虐的範圍越來越廣,奈何魔道在旁虎視眈眈,尋機進擊,正道實在不能掉以輕心,不得不分出大半的實力防備魔道,如此以來,洛陽的防禦便顯得不足起來。為了讓府軍能夠盡快獨擋一麵,各派是要錢給錢、要物給物,幾乎沒有發生推諉的現象。

在常人看來,錢財乃是一等重要的東西,沒了它,日子過不好,受人輕視,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可修行者經過數百年的沉澱和參悟,早就明白了人才是一切的道理,哪裏又會在乎錢財了?不過他們所在乎的也都是本門本派的人命,別的別派的人就不會放在心上了。

秋天到來的時候,圍城數月的魔物終於退走了。誰也不知道它們是因為久攻洛陽不而失去了耐心,還是眼看著冬天快要來了,須得回山過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