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硯望著斜靠在迎枕上的江錦言道:“小姐,該換藥了。”
江錦言輕笑了一聲,說道:“雪硯,扶我去窗邊的榻上。”
雪硯扁著嘴道:“小姐,外邊下雨了。”
江錦言點點頭,“無礙,扶我過去上藥就是。”
雪硯隻好扶著她緩緩地移了過去,“小姐,我去關窗。”
江錦言搖了搖頭,“不用,上藥吧。”
說著她側過頭看向了窗外,那外頭不遠處有一株冬青,如今正佇立在如絲如線的秋雨中。
這雨才下了沒多久,滴滴答答地打在冬青的樹葉上,偶爾一陣風襲來便卷了幾滴細微的雨水進來,落在臉上。
江錦言腿上的傷養了兩日已經慢慢愈合了,可看著還有些猙獰。
看著那傷口雪硯心裏一緊,抬頭卻見自家小姐隻怔怔地望著窗外出神,連碰到傷口都沒有皺一皺眉,她咬著唇放輕了動作。
這怎麽會不疼呢?
江錦言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回味著這種痛楚,但比起她心底更深更大的傷痛,似乎這皮肉之苦還不值一提。
隻不過這痛楚提醒著她,所受的痛要還回去,或於十倍,或於百倍……
江錦才……
江錦言默默地念了遍這個名字。
做了什麽,都是要有付出代價的準備。
“小姐,藥換好了,要扶你躺回**去嗎?”
聽到雪硯喚自己,江錦言這才回過身,卻看到她衣領處有一絲血跡。
她皺了皺眉,“這是怎麽碰上的?”
雪硯順著她的視線低下頭,看了看衣領處的一塊血跡,瞬間就想到了滿臉都是血的賀易!
“是賀大少爺……他想……他好像真是想殺人了……”
雪硯說著便打了個哆嗦。
江錦言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無事便好,他日後……來不了洛陽了。”
隨後江錦言冷冷一笑道:“即便是我放過了他,到底那因果報應也沒有放過他。”
想到被人抬回院子的江錦才,雪硯重重地點點頭,“蕭先生也差點兒被他傷到了……”
說著她便想到自己還靠在了蕭宜之的身上,隨即便是臉色一紅。
江錦言垂著眼簾道:“去碎雨軒探一探消息,順道讓人留著些心,別讓他死在靖安侯府……”
聽到這個死字,雪硯又冷了半晌,聽小姐嘴裏的死字,仿佛也沒有那麽深的惶恐和不安,隻是忒冷了些……
而此時的賀易也的確隻剩下一口氣了,江士蓮也在前院賀易的院子裏急得坐立不安。
雖說這到底是他自己做下的孽,又是他自己撞成了這副模樣,可是他死便死了,死在洛陽可怎麽辦?
賀家那些人怎麽能放過自己?沒了在賀家立足的根本,魏氏豈不是要鬧翻了天?
幾位洛陽城裏有名望的郎中來看過後都搖了搖頭,紛紛找了借口離開了靖安侯府。
這隻剩出的氣,沒了進的氣,怎麽救?
江錦言聞言歎了口氣,到底就算是為了大姑太太也不能讓他死在靖安侯府。
她淡淡道:“去請於郎中來。”
於清淺先到了梧桐苑,她隻當是江錦言有哪裏不適了。
聽江錦言說了賀易一事後,她思量了片刻後便正色道:“無礙,就當是讓我去試一試吧,洛陽城裏那
麽多名醫都沒法子,我也隻能盡力而為。”
江錦言點點頭,“委屈清淺了。”
賀易的傷重的厲害,於清淺到的時候,隻光是看到他頭上的那道口子便著實吃了一驚。
這人能生生將自己撞成這樣,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雖說頭上的傷勢已經被前麵來過得郎中處理過了,可他此刻卻是高燒不斷,嘴裏還間或說著胡話。
於清淺聽他喚著錦言時更是心頭大怒。
他倒是敢想,如今成了這幅模樣也是罪有應得!
她細細診了脈象後便對身旁的白芷道:“去問一問大小姐的意思,若是保住他的命卻保不住他的心智,這行不行?”
白芷聽了連忙往梧桐苑跑去。
江錦言淺淺一笑,“如此甚好。”
連封口也不用了,倒是省事多了。
江士蓮聽了便是一愣。
她剛沉下臉去,賀瀾便勸道:“娘,這魏氏能拿捏您的把柄已經沒了,您該高興才是。”說著賀瀾用手指了指屋子裏頭。
賀瀾早在江錦言找了江士蓮後便知道了此事,她聽了後隻覺得賀家這個庶長子實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江錦言是什麽樣的人?這也是可以肖想的嗎?
想到這件對女子名節影響如此之大的事居然沒在洛陽城砸出分毫的動靜,她更是確定,有人在護著江錦言,並且地位不低!
江士蓮聽了女兒的話後心思才活絡開來,自己總是以為自己要靠魏氏的這個兒子坐穩主母的位置。
如今她卻是看明白了,沒了賀易,魏氏便沒了立足的根本!而妾室可以再抬,這一回自己可不能再讓府裏出現第二個魏氏了!
想到這裏她也放鬆了下來,她對一旁的玉紋溫言道:“去前院的書房知會侯爺一聲,我一會兒就過去。”
賀家好好一個兒子成了這樣,這事也得對賀家有個交代,此事讓江士恒來辦才最合適。
賀瀾見母親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成見,心裏總算是放了心。
而幾家歡喜幾家愁,賀易回了定州這事仿佛一把刀懸在了江錦才的脖子上,他憋悶了幾天後便前往十香樓喝悶酒了。
酒過三巡後,一個小廝敲門進了包間。
“我們小姐請您去安業坊賞花。”
江錦才放下了酒杯,不解道:“今日忠勇侯沒有去?”
忠勇侯每月這個時候總會去白淩的院子,這一年來,江錦才也記熟了。
那小廝笑道:“我們小姐說了,侯爺被人喊去喝酒,今日是不會來了。”
江錦才這才舒緩了沉悶的氣氛,起身往安業坊去了。
而此時得意樓的一間包間裏,端王周承瑞正笑意盎然地看著對麵坐著的忠勇侯。
“本王聽聞貴府的大小姐這次是要入宮了,聽聞侯爺已經去了太師府好幾回了,不知可是得了王太師的回音不曾?”
忠勇侯本就好奇這端王請自己喝的是哪門子的酒,聽了這話他便臉色微沉了。
這端王什麽意思?難不成請自己出來就是來挖苦自己的?
他沒好氣道:“王爺多慮了,小女能侍奉聖上,那就是她的福份,哪裏需要去走太師的門路。”
周承瑞連忙舉杯笑道:“是本王的不是,想左了侯爺的心思,隻是如今後宮之中本王的母妃也能說得上話,更何況,本王的母妃也
覺得後宮之中頗為寂寥,若是能多一個知根知底的宮妃在身邊,那也是好上許多的……”
忠勇侯頓了片刻,臉上才浮起了笑意,的確自己走不通王家的門路,如今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
李太妃……
如今後宮之中,太後已經退了一射之地,整日在佛堂清修。
也隻有李太妃掌著後宮了!
端王這是什麽意思?要給自己行這個方便?
隻要他端王有意,那便是也有求於他,於是他也不急,隻是笑著舉杯道:“王爺抬舉孟某了。”
周承瑞知道他一向行事小心,也不心急,隻是有一茬沒一茬的陪著喝酒。
畢竟,這隻是今日自己要做的其中一件事罷了,還有一件,就在安業坊的宅子裏了……
“江公子,你來了!”開門的燕兒笑著將江錦才迎了進來。
等他進了內室,院中立著的燕兒臉上的笑意便垮了。
王爺說了,日後隻要江錦才來,那補身的湯藥就換成真正的補藥。
她咬了咬唇,自己是瞞不了王爺的眼睛的,更何況王爺已經不相信自己了。
想到王府後院裏埋著的雀兒,她心裏一陣緊縮,往廚房走去了。
她隻希望小姐命好,不會有孕……
而此時對麵的宅子裏,兩個女人仔細地瞧了對麵的動靜後便合上了大門。
第二日,白淩宅子裏的一個廚娘就閃身進了對麵的宅子裏。
一個時辰後,方立瑾便笑眯眯地站在梧桐苑了。
“二表哥果然是麵麵俱到。”
江錦言端坐在錦杌上,麵色平和,淺淺有些笑意。
若不是聞到了裏屋傳來的若有若無的藥味兒,方立瑾還真是要認為自己這個表妹根本就不曾受過傷。
他瞥了眼她仍是蒼白的臉色,暗暗讚歎道,果然這病中的美人才是真真的美啊,古人誠不我欺!
收回視線,他啞然失笑道:“表妹謬讚了,我也隻是受其命,盡其責罷了,隻是我還查不出那女人身邊的丫鬟是個什麽來路?”
江錦言沉吟了少許時候,“不管是誰安插的人,看這人如今的動作,怕是要對付江錦才了,亦或是對靖安侯府不利。”
方立瑾點了點頭,收起玩笑之意,正色道:“表妹可有什麽主意?”
江錦言低著頭在心裏兀自忖度,該如何撇清這裏頭的關係,而又能拿住江錦才的這個把柄。
方立瑾見她低頭不語,隻當她是沒了法子,也對,這對外來說,江錦才和靖安侯府也是一損俱損的,這怎麽下手呢?
他似笑非笑地感慨道:“若是鎮國侯還在洛陽就好了,我也能撂挑子清閑一陣子,可惜了啊……”
江錦言蹙了蹙眉頭,此時他不在洛陽?
方立瑾見她麵有疑惑之色,笑道:“表妹定是不知,鎮國侯已經呈了折子,往益州去了。”
江錦言倒是不解了,益州?那是大周臨近安西的邊城,許君彥怎麽會這個時候去往益州?
莫非安西有異動?
想到這裏她笑著搖了搖頭,自己這個後宅女子此刻是哪來的閑情逸致,自己還麵臨著棘手的事呢,居然還有心情去關心他許君彥往安西去做什麽!
她倏地抬起了頭,目光裏透著清亮,“二表哥既然是受其命,盡其責,不如就再幫錦言一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