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 就是叫我捐點錢唄

快一點的時候,三兒開車回到家裏,朗琳的旅行版桑塔那擋了進車庫的路。零三年下半年朗琳藝校畢業進省電視台演藝中心工作,零四年拿到車本。馮姨和江斐都買了輛心儀已久的藍色兩廂保羅車,馮姨把二手桑塔那丟給朗琳,朗琳正好用它運輸演藝中心同事。

“車停哪兒?”三兒對樓上叫道,“死丫頭真是的,不上班到處跑。”

老太太聲音從樓上傳來:“朗琳,你三哥叫你。”沒一會兒,朗琳裹著毛絨絨的大睡衣出現有閣樓大玻璃窗口,頭上纏著浴巾。三兒怪道:“車往哪兒停哪?”朗琳打開小窗戶,把車鑰匙扔了下來,然後又消失了。三兒又叫:“窗戶也不關!”老太太過來關了窗戶。

停好車,回到家裏,三兒哼哼嘰嘰地上了二樓,踱到左手靠裏麵自己的房間,到衛生間裏梳洗。三兒剛從衛生間裏出來,朗琳就來了,還穿著那身大睡衣,包著白浴巾。三兒搓搓手,在寫字台前坐下來,問朗琳:“你們單位管理這麽鬆哪?”朗琳笑著說:“排練完了,錄相完了,然後就自由活動,自由活動我就回來唄。我要是不回來,跟他們一樣到酒吧唱歌跳舞去,你又罵我不學好了。”三兒點點頭。朗琳又說:“要不我到你公司上班唄,保證不遲早不早退。”三兒抬頭看著朗琳。朗琳拈拈姆指和中指。三兒歎了口氣。朗琳討好地說:“那點錢真不夠用,我夠摳門了,也不能太小氣是吧?都知道我三哥是億萬富翁,不能買瓶可樂我還跟人要錢吧?丟你麵子。這又過年,老在一塊吃飯。”三兒搖頭笑笑:“慷我之慨。”

“真很節省的。”朗琳扯著臉皮笑著,“不敢跟我媽要,肯定罵我。”

三兒從皮夾克裏麵的口袋裏掏出牛皮低信封,遞給朗琳:“你自己看著拿。”朗琳接過信封,喜笑顏開:“不多不多,兩千就行。”三兒嗯了一聲:“拿完回去,我要睡覺了。”

下午快四點的時候,三兒起床梳洗完畢,坐寫字台前打開電腦,準備看下新聞。房門外有腳步聲,三兒問:“朗琳吧?鬼鬼祟祟的幹嘛?”朗琳不滿:“誰鬼鬼祟祟的?老太婆叫我看你醒了沒有,家裏來人了。”三兒又問:“誰呀?”朗琳答道:“高中姓夏的校長。”

“來要錢的。”三兒眨眼想了一下,“你說我起了來,馬上就下去。”

兒噔噔噔地下樓時,夏校長正坐樓下客廳裏的沙發上和老太太聊天,朗琳盤腿坐沙發上看無聲電視。三見三兒下樓,夏校長趕緊站起來,客氣地對三兒笑著問:“起來了?”三兒緊趕幾步,繞過沙發,來到夏校長麵前,跟夏校長握了下手,翻眼埋怨朗琳:“不懂事,夏校長來了怎麽不叫我呢?這是我老先生知道吧?”朗琳莫明其妙地抬頭看著三兒。老太太笑著解釋:“我叫小夏不叫的,你剛睡,累。”三兒笑笑:“老太婆也不懂事。坐,坐。”

“我說叫的,”朗琳委屈地說,“還泡茶了,是夏校長不讓我叫的。”

夏校長摸摸頭。三兒拿起煙,掂出一支遞給夏校長,問他:“有事吧?”

“聊聊,聊聊。”夏校長抽出一支煙,湊近三兒遞過來的火,“路過,順道來看看。你這房子真好。哎呀,做回房子可不容易,高中這兩年不都在做房子嗎?這事我知道。”

三兒得趣地笑著:“做房子是不容易。”夏校長接著說:“可不是嗎?找鄉裏要點地,硬是不給。沒辦法,我就跟初中老劉跑教育局去了。老劉也教過你吧?去了跟局座說,清水鄉這些年交了多少教育附加費?光我那學生陳三就交了不少,還有兩個大廠,還有全鄉吃苦耐勞的人民大眾呢?你總該照顧我們一回吧?不能老用清水鄉交的附加費補貼城關的學校,不公平哪,跟他吵,好說歹說,總算開了金口。老劉比我好點,初中還是於義務教育,初中也簡單,一棟教室,一棟辦公樓,夠了,他沒住宿生。我就難了。哎呀我的媽,前前後後弄了兩年多,教室有了,辦公室有了,實驗室有了,反正五髒六府總算治齊了。你每天晚上到操場上跑步,看得到的,學校是不大,綠化之後還像模像樣的。教育局給的那點錢不夠,老嚴退休的時候沒留什麽底子,就差沒欠債了。三兒你知道嗎?我還貸了兩百萬呢,要不然哪做得起來呀?一年就收一百多個自費生,就這還得老師到處拉人去。一中收個自費生最少也一萬多,我們收多少?三千多,再加一個班的補習生吧。辦公經費管開支零頭,以前我們都拿自費生收入往裏填。再節省,學校一年能省二十萬塊錢就相當不錯了。局裏答應了,以後每年還拔點給我們。老師我就管不了了,到老學校住去,不行就回家住唄。學生現在也回老學校吃住,不是事。現在高一晚上都上自習,出個事就不得了,拿一年的收入都補不齊這個窟窿。現在的家長刁著呢,當學校是托兒所了。我就想做棟學生宿舍樓,再做個食堂。”

“聽明白了,”三兒點點頭,“老先生就是叫我捐點錢唄,繞一大圈。”

夏校長扯起臉皮:“你財大氣粗。”三兒歎了口氣,“我也難哪,黃蟮大,窟窿眼粗。清水這房子還賣不掉呢,省城的酒店剛做好,省城那邊又在做商品房,哪哪都要錢哪。”

“他是沒錢。”老太太皺眉說,“天天跟善良商量,怎麽辦?也貸款。”

夏校長點點頭:“那是那是。”三兒沉吟誦了一下:“這麽著吧,我跟善良商量一下,回頭就給你話。”夏校長又點頭:“謝謝,謝謝。”三兒笑笑:“不過我得說你兩句。老先生老太太都是高中的老職工。老先生走了,老太太你們就不管了?教師節總該慰問一下吧?”

“這事怪我,”夏校長趕緊舉手,“這事怪我。老嚴當時也沒交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