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堂之後,那婦人便一直逗留在衙門外麵,不肯離去。看來,喪女之痛,確實對她的打擊夠大,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麵容呆滯,有時候又一個人自言自語一般對著空氣說話。

夜色開始暗了下來,黑暗的世界裏竟然還有濃濃的霧氣翻滾,風在耳邊咆哮,有兩三點雨稀稀疏疏的落了下來。

那柴府此刻早已是大門緊閉,在古銀色的大門的點綴之下,整個府宅顯得竟有幾分詭異。大宅之內,卻不似別家豪宅那般燈火明亮,除了幾家房屋裏有幾點零星的燈火,幾乎是黑暗一片。

寧守濛偷偷潛入柴府中,在暗黑如漆的宅子中不知方向。他原本是想來找婦人口中所說的那口枯井,可是,這個府邸太大,一時半會兒怕是難以找到。

他正四處胡亂轉悠著,突然傳來一陣細微說話的聲音,聽來都是些女子的聲音,隻聽一人說道:“不知這麽晚了,老爺喚我們有何事?”又一人回道:“聽說,今天有官差來府中,莫不是那件事情被人知曉了?”剛開始說話的那人說道:“知曉了又怎樣?以老爺的勢力,誰又敢說什麽?”

說話的聲音漸漸地小了,說話的人也是越走越遠。聽完那兩女子的談話,寧守濛知道,那婦人所說之言怕是不假了。

“可是,這又如何?看今天那縣令的臉色,就算是真相擺在他麵前,怕是他也不敢拿那柴大老爺如何吧?”寧守濛皺了皺眉頭心中想道,“人輕命微,怕是難比富家之狗吧?”

找了好大一陣子,也沒有找到枯井,寧守濛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正在這時候,一個黑衣蒙麵黑影從麵前一閃而過。寧守濛看出有些不對,於是悄悄的跟在黑影後麵。卻見那黑衣人進了一個房間,出來之時,手中卻提了一個鼓鼓的口袋。

寧守濛繼續不動神色的跟在後麵,過了很久,那黑衣人才發現有些不對,似乎有人跟在身後,突然站住大聲道:“不知是哪位朋友跟在後麵,何不現身一見?”

寧守濛聽完笑了一聲,邊走邊道:“我在裏麵暈頭轉向瞎轉悠,沒想到你卻那麽順利。”

那黑衣人也是一笑道:“此話聽來,我們倒是同道中人?”

寧守濛笑道:“我們雖然目的不同,但見你這般行為,可斷定,至少我們不會是敵人。”

“不是敵人那便是朋友了,這位朋友,我們各有去處,那便在此別過吧!”

“慢著!”寧守濛緩緩說道,“你手中口袋怕是裝了不少好東西?”

黑衣人身體一震問道:“不知朋友此言何意?”

“別緊張!我對你袋中之物沒甚興趣。我隻想問問,那柴府中有一口枯井,你可知道在哪?”

“枯井?”黑衣人回過頭來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這你別管,你若知道帶我去便行了。”寧守濛說道。

“那口枯井,我倒是知道在哪兒,但是我勸你還是別去了。”黑衣人說道。

“這話什麽意思?”寧守濛問道。

“枯井中有些邪氣,非人力所能抗衡,去便是送死。”

“聽你這話,你曾去過?”

黑衣人點了點頭道:“去過,差點死在裏麵。”

“哦!聽你這麽說,我倒想去看看。”

“哎!你何必如此固執。”黑衣人長歎了一聲,然後轉身道,“也罷,你若執意要去,那便祝你好運吧!”黑衣人說完向前走了兩步,看樣子是想要離開。

“怎麽,你準備就這麽走了麽?”寧守濛問道。

“你還有什麽事?”黑衣人反問道。

“我要你帶我去那口枯井看看。”寧守濛說道。

“你要死是你的事情,我可不想跟你去送死。”

“哦!”寧守濛突然臉上露出一縷淡淡的笑容,“那你說,要是我把你送到柴府中去,以那柴老爺的性格你會活得了麽?”

黑衣人淡淡一笑道:“看來你對自己很有把握了?”

寧守濛不再答話,他知道先下手為強的道理,身形一掠快速的閃到黑衣人麵前,黑衣人握緊拳頭,一拳打在寧守濛胸膛上,這一拳倒隻是用了五分力氣,黑衣人也沒想下殺手,隻求把麵前攔路之人打退便可。若是常人,被這一拳打中,至少也得癱倒在地,短時間內動彈不了。但那日,寧守濛被任伯用丹藥強行開發出隱藏在身體裏的一些潛能,身體早已如同野獸一般剛猛,那五分之力打在寧守濛身上,竟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倒是自己的手被震痛的發麻。

在黑衣人驚愕之時,寧守濛快速伸手,揭下黑衣人蒙在臉上的黑布,不過這下倒是換成寧守濛驚呆了,這麵孔不是白天在柴府被人攆打出來的衙役又是誰。

“原來是你!”寧守濛驚訝的道。

“你又是誰?”那衙役怔了半響才緩緩問道。

寧守濛搖搖頭笑了笑道:“都說官場黑暗,沒想到連你一個小小的衙役也是如此,白天做官差,到了晚上卻行起這雞鳴狗盜之事。”

那衙役也是一笑說道:“在我看來,與白天相比,我倒是覺得我現在所做之事更問心無愧。”

“既然你為官差,那白天公堂上之事,你為何不去查看?”寧守濛質問道,

“查看?嗬!”衙役又是一陣苦笑道,“小兄弟,看來你還是太過天真了。你以為證據確鑿,那柴老爺就會伏法被誅麽?”

“如果是證據確鑿,我不相信他還能逍遙法外。”

“哈哈……”那衙役又是一陣苦笑道,“小兄弟,看你如今模樣,我倒是像看見了十幾年前的自己。那時候我也是如同你這般天真,認為世間之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從沒有想過是非黑白其實是由人來判定的,而人卻是總是黑白難分。”

寧守濛臉色一沉,緩緩問道:“難道便任由他胡作非為?”

那衙役搖了搖頭道:“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看那婦人。”

寧守濛茫然站在原地,回過神來之時那衙役已在百米之外,寧守濛看著他的背影,又回過頭看了一眼後方黑暗中的大宅,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兩人行了一個半個時辰,來到一處荒郊竹林。風吹林響,夜色深然,淒淒寂寥。

竹林深處,卻有一座小茅屋寂立,如同海上

扁舟孤獨清冷。茅屋正中央有一張不大的木桌,木桌上點著一盞燭火,燭光微弱,好像隨時便要熄滅一般。茅屋裏一角有一張木床,木**昏睡著一個婦人,細細看時,隻見那婦人手腕臉上均有幾處傷痕,脖子上有一圈清晰的紅印,像是被人用繩子勒出來的。

寧守濛看清楚了這婦人便是堂上告狀之人,卻不知為何如今卻是這幅慘象。

“認識她麽?”那衙役問道。

“嗯!”寧守濛點點頭道,“她怎麽受傷了?”

“從她在公堂上說出柴老爺的那刻開始,我便知道是不會有好的結果。”那衙役長歎一聲道,“你知道是誰傷她的麽?”

“難道是你們口中所說的柴大老爺?是不是他想殺人滅口?”寧守濛道。

那衙役搖了搖頭,無奈的笑了笑道:“不是他,你可能很難猜到,傷她的人是今日審案之人。”

“審案之人?”寧守濛一臉驚訝道,“你說是那縣令?難道那婦人堂上所說之事與他有關?”

“這件事倒是與他無關。”那衙役緩緩說道。

“那他為何要傷她?”寧守濛不解的問道。

那衙役道:“還有半個月,剛上任的知府大人便要到本縣巡查,那知府大人剛正不阿,平生最恨欺壓百姓的貪官汙吏。往昔,主政它府之時,便殺了不少貪官。本縣縣令也是害怕,今日這婦人堂上所告之人他又奈何不了,但又害怕這婦人到時候在知府麵前訴冤,所以便痛下殺手,這個世上,活人倒是比死人更讓人害怕。若是我營救之時稍遲片刻,怕是這婦人便活不了了。”

“那她沒事吧?”寧守濛問道。

“除了有些外傷,倒是沒什麽大礙。隻是,她若醒了之後便不能再在本縣露麵了,不然,我也怕是救不了她。”那衙役搖搖頭道。

“你是說讓她離開?可是她的冤情怎麽辦?”寧守濛問道。

“冤情?比起留在這裏丟掉性命,哪個選擇更好?”那衙役歎道,“我今日潛入柴府,為她盜了些銀子,也足夠她的下半輩子了,算是對她的補償吧!”

“救命!不要殺我!女兒,女兒,不要丟下娘!”**的婦人滿臉的驚恐,不停的說著夢話。也不知那夢中之事有多可怕?

寧守濛看了看木**的婦人一眼,此刻的他臉上已是無比迷茫。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世界,難道人命竟真隻不過如同螻蟻一般麽?

屋外狂風穿梭,小雨落在竹林,細細沙沙的聲音是不是誰在哭泣。那一輪明月始終不知蹤跡,放任滿空的黑雲籠罩穹頂。

寧守濛默默的轉身,來到茅屋門外。他慢慢伸出手掌,接住了兩三點雨珠。

很久過後,他緩緩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那仍舊昏迷不醒的婦人,然後又看著那麵容有些麻木的衙役,緩緩說道:“你說,若是她醒來之後,會聽你的話,離開這裏麽?”

那衙役怔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

“若是我,便是死也會討一個公道。不然,縱然百歲獨活,那都毫無意義。每夜閉上眼睛,聽見的都是亡靈淒楚的哭泣,心安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