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基情發展史(15)

宋敏德看著坐在他對麵悠然喝茶的清秀沉靜的少年,心裏卻是想起了六年前的那滿含憤恨冰冷的秀美的少年——李青玉。

六年來,他也曾經暗地裏托人打探過,卻沒有任何消息,好像當年那懸崖一跳,就真的永遠消失了一般。他當年任性妄為,惹下了那場大禍!不說父兄對他失望,他自己也甚為痛恨自己,不僅是汙了宋家門風,也是因為……那揮著匕首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疤痕,最後被李成玉逼下懸崖的李青玉。

自那場大禍後,他被父親送往了邊疆駐軍,隱姓埋名,從小小的士卒做起,慢慢的靠著他自己的努力和實力,最終踏上了正五品參將的位置。這一路升遷,吃得苦頭越多,他就越加明了當初他們這些所謂的世家子弟所行所為是多麽不堪!他冷眼看著一個孩子被他們逼到滾下山坡,還見死不救,他還對青玉做出了那樣的事情,雖說當時他們是被人設計入了局,可,青玉那樣高傲的人,遭了那樣的侮辱,隻怕這一生都要蒙受陰影了……他親眼看見李成玉將青玉推下懸崖,卻不能為青玉主持公道,還得為了宋家和李家的麵子守口如瓶!

他心裏愧恨至極,卻也沒有法子,當他踏上了正五品參將的位置,他也愈加明白他們宋家所麵對的凶險和所承受的壓力。他的父兄姐姐一直以來給他以及宋家子孫所撐起的是怎樣的一片天空!

他大概能為青玉做的,就是暗地裏尋找,然後……暗地裏照顧青玉的寡母罷了。

因此,今日在這裏,當看見那坐在窗邊的安靜的微微揚起輕笑的少年,他不由的走了過去。

那少年……不管是身上的雲錦衣也好,還是那周身的氣質都不似普通人,然後,最重要的,這少年讓他想起了李青玉。

卻不想那少年的兩個仆從將他攔住了,說的很客氣很有禮,但卻是不讓他靠近,如果是六年前那個京都第一紈絝子的宋敏德,也許早就發火了,但現在,他強自忍耐下來,倒是那少年回過神,請他過去了。

他在少年麵前坐下,對著少年作揖,笑著自我介紹說,他是宋敏德。

卻不想少年對他輕笑點頭,隨後,就接過仆從的一塊小木板,用不知道什麽東西做的筆寫著:周樂雅。

他驚愕了,這少年竟然是個失語的?!

周樂雅看著眼前麵容驚愕隨後又馬上恢複自然,還給自己斟茶的青年,嘴角彎起了一抹笑,眼前的青年叫宋敏德?看這身上的衣服雖然是很普通的錦袍,可是那扇子上的墨香卻是上好的檀香,他記得兄長曾經給他買過這種檀香,當時他好奇於這種檀香的做法,兄長給他解說的時候,提過一句——市價百金。

用得起市價百金東西的人,又是姓宋,莫非是京都宋家?

如此,就要交淺言淺了。不可多言了。

周樂雅在木板上寫著:宋兄從何處來?

宋敏德看著周樂雅,眼裏有些憐憫,但很快轉瞬即逝,笑道,“我剛剛從邊境回來不久。”

周樂雅看向宋敏德,眨了眨眼,邊境?周樂雅不著痕跡的看向宋敏德的手,指腹處有厚繭,這是習武之人?

也或許是……軍人?

周樂雅輕輕點頭,端起跟前的茶,慢慢的喝著。

宋敏德卻是笑著晃著扇子問道,“周賢弟,你又是從哪裏來的?”

周樂雅一笑,隨手指了指外頭。

宋敏德一愣,“哎,什麽意思啊?”

一旁的西福慢吞吞的開口說著,“我家少爺的意思是,他從來處來。”

宋敏德一滯,這是什麽意思?

周樂雅此時卻是站了起來,微微對著宋敏德拱手,就轉身離開,宋敏德呆了一下,剛想起身留一下,卻不想北喜和那兩個護衛有意無意的擋在了他的跟前,宋敏德見狀,也沒有上去,心裏卻是警惕起來,那北喜和那兩個護衛的武藝看來不低啊。

周樂雅在猜測出宋敏德可能是京都宋家的人後,就不想再與其多言,兄長對京都那六世家向來不喜,且,兄長所做的事情,可能和那京都六世家有關,說不定還是敵對,他雖然不知這個叫宋敏德的到底是什麽人,但是,還是要慎重小心才好,他本來能夠幫助兄長的地方就不多,可不能再給兄長惹什麽禍端才好。

離開茶館,周樂雅想了想,還是多兜了幾圈才回去,雖說從宋敏德的神情麵相上來看,不是心懷歹意的奸逆之輩,但凡事小心些總是好的。

宋敏德在目送周樂雅離開後,又坐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走出茶館,走出茶館沒多久,就有一人匆匆走到宋敏德身後,恭順的跟著。

“如何?”

“少爺,大管事已經遞了帖子給李成峰老先生了,但是老先生讓人回絕了。……還有,少爺,昨兒個李成峰老先生的外孫來了。”

宋敏德頓住腳步,李成峰的外孫?宋敏德一邊用扇子敲打手心一邊思索起來,他來淞南府就是為了尋訪李成峰先生,也不知父親是怎麽想的,嚴命一定要找到這位老先生,還要說動老先生做他們宋家的西席。

宋敏德自然知道這老先生一定是有不尋常的地方,父親才會嚴命他前來尋找,可惜,人是找到了,但這老先生油鹽不進,而且幾乎隱世不出,淞南府明麵上的都不知道有這位老先生在,他們想要找個幾乎接觸這位老先生的機會都沒有,不過,現在倒是有個機會了。

“讓下麵的人給我打探仔細了!”

“小的遵命。”

宋敏德大步離去,卻不知,在他離去後的茶館後院裏。

“這事必須告訴少主……宋家人在找李成峰老先生……還有,今日,宋家的宋敏德碰見了周樂雅少爺的事情也要告訴少主。”

“掌櫃的,這事就不用了吧,這是小事!”

“閉嘴!周樂雅少爺是少主的弟弟!少主極為重視他,不管此事是大是小,少主大人早就說過,事關周樂雅少爺的都要上報!如果我們茶館不報上去,綢緞莊的老孟報上去了,到時候少主問起,你如何解說?”

“是是……小的明白了,掌櫃的別生氣,我這就把這消息送上去!”

在周樂雅晃了幾圈,提著一袋點心回去的時候,沈高義正在李成峰的書房裏閉目不語。

李成峰卻是將一個東西砸了過去!怒目瞪著沈高義!

沈高義眼睛沒有睜開,抬手就抓住李成峰咂過來的東西,低頭一看,竟然是一份邸報!

邸報是朝廷公開發行的公文,每隔十五日就會發行一次,邸報裏都是朝廷的下達的命令政令,還有官員的升遷消息等,府衙裏,任何人用一兩銀子就能買到。

沈高義打開邸報,他用完早膳就來找李成峰了,無奈李成峰對著他就是不肯說話,隨後管家送來了邸報,卻不想李成峰看完後,就暴怒了。

沈高義心裏挺好奇的,能讓這個頗為沉穩的老頭子暴怒的事情,他十分欣喜和高興……但,現在,看完邸報,沈高義的臉上也不好看了。

沈高義死死的盯著邸報,南和州的河工鬧上了京都,一百河工跪在京都的天街上,血書冤屈,自刎與天街上?!

“一百河工!一百河工!!”李成峰氣怒的來回踱步,盡量的壓低聲音了,可卻壓不住聲音裏的憤怒。“朝廷是幹什麽的!竟然由著這一百個人在天街自刎!世家內鬥,豪門奪權,卻讓百姓受苦,國家受難!你!你說——這些個事是不是你後頭的主子弄出來的?!”李成峰怒問沈高義。

沈高義深吸一口氣,壓抑著心頭的翻騰的怒火,他知道博雅手段狠戾,卻沒想到竟然會是如此!如果死去的是世家子弟或者貪官汙吏,他會拍手叫好,可用一百河工的鮮血來翻局?!難道周博雅就隻剩下這個法子了嗎?!

博雅做事隻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如此,他就更加不能坐視樂雅回到博雅身邊!

“我背後的人,不是我的主子,是我的徒弟。”沈高義沙啞說著,看向李成峰,博雅似乎沒有要求他在李成峰跟前守住他真實身份的意思,那麽也許他可以隱晦透露一二,“老先生,這事我也不知。”

李成峰盯著沈高義似乎有些不信,但最後,卻是冷哼一聲,負手就走了出去。

而此時,在南和州,□正在進行中,看著下頭亂成一鍋粥,周博雅倒是有些意外,那掛在城門口的頭顱成功激怒了百姓和河工們,於是在李致遠再次被押解出來的時候,□開始了,府衙似乎也被攻陷,混亂中,致遠就被張君銘趁機救了出來,隻是……似乎□的程度在加劇了?

周博雅看著下頭的局勢,正思索著要不要找人去通知附近的守備將軍過來穩定局勢……

“少主……”李致遠用微弱的聲音說道,“請少主想辦法讓大家冷靜……”

周博雅回過神,點點頭,也好。太亂了,就更加沒有辦法收拾了。

於是張君銘趕緊的跑去搬救兵。而李玄雨現在正在緊急的搜集證據整理證據,於是,這會兒偏僻的不引人注意的某處屋頂上,就隻有李致遠和周博雅。

“能堅持嗎?”周博雅看著李致遠慘白的臉,皺眉問道,這次倒是讓李致遠受苦了。

李致遠微微點頭,開口問出了一個出乎周博雅意料的問題。

“博雅,京都一百河工血濺天街的事……可是你的主意?”李致遠緊盯著周博雅,聲音有些沙啞的問道。

周博雅搖搖頭,似乎有些失落,“我隻是讓他們跪天街,引入注意,我沒有想到……”

李致遠聽了,鬆了口氣,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一百河工的死如果真是周博雅的傑作,他想,他會寢食不安,也會就此害怕周博雅。如今見周博雅否認,李致遠一直吊著的心鬆了口氣。

李致遠卻是沒有看見,周博雅漆黑的眼底深處的一抹淡漠冷意。

很快,守備將軍來了,帶著士兵,不一會兒就將局勢穩定下來,而張君銘作為李致遠的同窗好友,背著李致遠一邊逃,一邊故意和府衙的人嚷嚷起來拖延時間。

周博雅蹲在房頂上看著,待看見有一快馬手舉令牌奔馳而來,周博雅嘴角微微一扯,轉身就離開了。

此時,正在某處整理“證據”的李玄雨正麵臨著刺殺!

李玄雨沒有想到,李致遠之前在南和州的住處竟然還藏著這麽多殺手,之前,李致遠以防萬一,將罪證分別藏在了三處,他之前已經在其他兩處拿到了罪證,隻剩下這最後一處,因為怕會惹來注意,他特意等到今天,南和州□的日子,卻不想,對方竟然派來了殺手藏匿著,在他拿到罪證後,才出現!

而為了以防萬一,周博雅也派來了人保護李玄雨,可這幾個人很明顯不是對方這些頂級殺手的對手!

李玄雨皺起眉頭,怎麽辦?走不掉了。

就在李玄雨想著該如何脫身,要不要發信號讓周博雅來救命的時候,一抹清影飄落在他跟前。

李玄雨怔了怔,竟是李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