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決定考研
一百三十三、決定考研
國慶節後第一個工作日的中午。芳華和趙玉玲正在食堂吃飯,旁邊的桌子坐了幾個年輕人。芳華聽了幾句,知道這些人是協和醫大研究生院的學生。
因為協和醫大和中國醫學科學院是一家,下麵有十幾家研究所,這些院所招收的研究生就要在協和醫大上一年基礎理論課。
他們分散住在市內各院所本部,早上趕公交車到東單的校區上課,如果下午還有課,中午就在醫大的食堂吃午飯。
芳華聽到那幾個研究生在說著上課一個月來的感受。其中一個男生說,沒想到協和醫大作為最出名的醫學院校,教學設施卻那麽差。
芳華不由暗暗好笑。
這時候,協和醫大還沒有像幾年後那樣,要求報考臨床研究生的必須是來自三甲醫院的,所以這些研究生的來源比較雜,水平也是參差不齊的。其中有重點醫大畢業、或在大醫院工作的,也有協和醫院自己的人,但同樣有一些小醫學院畢業、在市級縣級小醫院工作的人是依靠自己的勤奮努力而考上協和。後者其實應該是更有韌勁和毅力的,但畢竟原來的底子要薄一些,受名師熏陶不夠、眼界有限。
所以,協和醫大總是有點不太重視研究生教育,她隻是幫著各研究所培訓這些研究生而已。也就是說和那些本科八年製的親兒子相比,這些碩士和博士研究生們。有那麽一點養子的意思。
雖然這些研究生畢業可以領到協和頒發的畢業證,但是養子和親生子的待遇肯定是不一樣的了。於是,醫大分配給研究生教育的教室、設施什麽的就一般了。這其實也不是故意的,隻是協和醫大麵積太小、資源有限,她隻能重視精英教育。
聽著他們的談話,趙玉玲也小聲說:“協和牛的是本科八年製,不是研究生教育。我也是因為這樣,才不太想考協和的研究生。北醫那邊的教學設施什麽的都比協和強。”
芳華也點點頭。所謂“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這話其實是不對的。隻有身在此山,才不被表麵的壯麗迷惑,更能看清楚本質啊。
不過芳華還是說:“讀本科選學校,讀研究生就應該選導師,學校反而不重要了。你選的導師怎麽樣?”
趙玉玲很自信地說:“是程浩幫我打聽的,血液科副主任,剛回來的海歸,課題經費充足,才開始招生,我考上了就是大師姐了。”
芳華也笑了:“不錯哦,開山大弟子。你是看中他的後勁了?”
“嗯。我們選導師不就是這樣嗎?看名氣,實力,發展後勁。否則跟個沒什麽本事,當不了科主任也沒有課題費的老師,那多難過。”
芳華暗想:我是不是也該好好研究一下報考哪個導師比較好呢?
趙玉玲倒是都在幫她考慮了:“你要是還在川醫,那當然是時院長最好了,醫院的老大嘛,有人罩著好辦事!不過。你現在肯定也想留在北京了吧?如果還在協和,當然是黃主任比較好了。”
芳華搖了搖頭:“我也挺猶豫的。按說我能留協和外科,肯定是黃主任幫了不少忙,他對我一直不錯。我也對他挺感激的,要考研究生怎麽也該考他的吧。可是協和這裏確實太不放手了,鍛煉機會太少,關鍵是報名還要排隊啊。”
趙玉玲吃完了,去打了半碗免費菜湯,邊喝邊說:“你要等科裏批準,那恐怕得兩三年後了?”
芳華算了算:“不止,可能要四五年。”
“天哪,到時候梁嘉輝都回來了,你就該結婚了吧,還要生孩子,哪有時間再上學。聽我一句吧,上學要趁早啊!”
芳華其實心裏也早在猶豫這個問題,聽到這兒更是感到時間很緊。這個社會越來越在意學曆了,而且嘉輝回來,自己也不能太差吧!既然早晚還是要考的,當然晚考不如早考了!
她不禁問:“那你準備怎麽報考?和科裏說一聲嗎?”
趙玉玲說到這兒也有點心虛:“聽他們說,以前有人是這麽做的——先和科裏打招呼。當然科裏肯定不同意;然後偷偷去報名,用假的介紹信,等考上後再辭職,開張街道介紹信就行了。沒考上當然不吭聲了。我就準備這麽做。”
“我聽著怎麽有點弄虛作假似的。”
“沒辦法,都是那介紹信什麽的把人逼的。有了那個,單位就容易把年輕人拿捏住了。”
芳華後來仔細想了想,自己來協和這兩年多,主要就是來受熏陶的,在嚴格的住院醫生製度下養成了良好自律的職業素質和職業習慣。
不過,這熏陶也夠了。不管在哪兒,隻要不放鬆對自己的要求,依然可以做到的。但是現在繼續呆在協和,反而對自己的發展有了阻礙作用了。最主要的就是缺乏外科練手的機會啊。
看來,是可以離開協和了。
她想了想這些日子參加學術活動的印象,雖然京城名醫很多,但自己還是覺得**的紀老主任是最好的導師。因為他不但醫術高超,關鍵是特別提攜後進,使得整個301腦外科都是朝氣蓬勃的。上次那個年輕醫生的手術經曆,讓芳華很是羨慕。
芳華想趁著下次學術活動的機會,和紀主任聊聊,探探口風。
不料周三下午,她和眾人一起到了301腦外科學習室,才發現今天的學術活動並不像往常那樣由紀主任主持。
等活動結束後,她上前去打聽情況,這才知道紀主任居然剛開了刀,還在住院呢。
原來前一陣子紀主任就老覺得眼前出現閃光,曾在眼科看過,開始認為是視網膜炎症。眼科采取的是保守治療,但紀主任並沒有好好遵從醫囑。還是工作起來就不注意休息。
前兩天國慶期間,紀主任出現了視物變形現象,也就是視網膜脫落,這才不得不做了手術。據本院的人介紹,主任的手術很成功,雖然現在還沒拆繃帶,但是精神不錯。
於是,來開會的外院醫生都說一起去看看紀主任。芳華自然也跟在一大堆人後麵,前往眼科病房。
當他們來到紀主任病房時,發現屋內有一名三十多歲的女醫生正在和眼部還包著紗布繃帶的紀主任說話。
見到眾人進來,那女醫生和紀主任說:“紀主任,有人來看你啦。那我先走了,還是老話,您這回兒一定要注意休息啊。”
“嗯,小江,謝謝了啊!”
江瀾側身讓探病的人群湧進來,這時候她認出了芳華。畢竟芳華一個女生跟在一群高高大大的男醫生後麵走進來,實在是有點顯眼。
江瀾不動聲色地看了幾眼芳華,芳華當然沒什麽感覺,隻顧著跟過去想和紀主任說兩句。
江瀾等他們都進去後,邊走回護士站邊想:這小姑娘在男性一統天下的腦外科幹,恐怕是吃了不少苦頭吧?居然還能整天笑嗬嗬的,挺不容易的。
探病的人主要是由幾位和紀定國相熟的老醫生。代表著大家和他說話。紀定國看不見,也就和大家一起打了招呼,謝謝大家的問候。
大家問起他的病情,紀主任挺樂觀的說,過幾天拆線後出院休養一陣子就可以了。就是不能勞累,暫時不能做手術了。
過了一會兒,探病的人們就起身告辭了,大家都一一和紀主任握手道別後離開。
芳華是最後一個。她也和別人一樣,拉著主任的手說:“紀主任,您多保重,早點好起來。還給我們講課啊!“
紀定國嗬嗬笑了:“你是協和的小林吧!”
“嗯,紀主任您還記得我啊?”
“嗨,你還用記嗎?每次來聽課的就你一個女醫生啊。”
嗬嗬,那倒也是啊。芳華想,自己也因此成為京城腦外科界的一個小名人了。可惜這個名氣和醫術無關。
芳華看主任的興致很高,沒有厭煩的意思,也就站在床邊沒急著走,繼續聊上了:“紀主任,我就是喜歡聽您講課。”
“是嗎?”
“是啊,我自己看書有時候看不明白的,聽您一講就懂了。我特別佩服您對解剖的熟悉,那些手術路徑講得好經典啊!”
“嗬嗬,知道我當年是怎麽學好解剖的嗎?”
“願聞其詳。”
“我原來在軍醫大就是在解剖室幹了幾年,後來才搞的腦外科。那幾年我可是研究了上百個頭顱骨啊。”
“啊,我們現在可沒這個條件了,現在科裏也就是用標本和模型來演示。”
“那還是不夠的。因為個體之間的差異還是很多的,要多看實體才行。”
不知不覺,一老一少就聊起來怎麽提高外科手術技能了。
紀主任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精神依然很好。人看不見的時候,大概更願意聽到聲音,不願意四周一片寂靜。所以,他還挺喜歡和這個聲音清脆的小姑娘聊。
不過,芳華還是有分寸的,知道主任需要休息,過一會兒還是告辭了。她覺得主任正在養病,不宜打擾,就沒提考研的事情。
芳華出了門,不由低頭想:紀主任這場病,不知道視力能不能完全恢複啊。主任才50出頭,還是外科大夫的黃金年齡期內,本來還是可以做幾年手術的。這如果不能恢複,做不了了,該多可惜啊。
她這麽邊想邊走到了電梯前,按了按鈕後,就在旁邊等著。
門開了,芳華等裏麵的人走出來。忽然,她認出了前麵兩個病人模樣後麵跟的人正是江波。
芳華不由叫道:“江波!”
江波一側頭看見芳華。也不禁微笑:“你怎麽會在這兒?”
芳華朝旁邊一退,暫時就不下去了,她指指身後的眼科病房:“不是腦外的紀主任病了嗎?我過來看看他老人家的。”
“哦,想起來了,聽我姐說過,紀主任就是她的病人。”
芳華奇怪了:“你姐?”
江波笑著說:“我說過這兒也算我地盤嘛,我姐就是這兒的副主任。”
“啊?你姐多大啊?都當副主任了?”
“不小了,三十多歲,比我大十歲。”
“那還是很厲害啊,這麽年輕就當上了總院的眼科副主任。”
“嗬嗬,部隊嘛,喜歡破格提拔。”
聽到這話,芳華不由一愣。
不過,她仔細想想:也是啊,部隊的事情就是上級一句話的事情。在部隊幹,沒關係沒後台可是不好混啊。
前生自己在部隊不也是有一次都考上研究生了,卻被上級一句話說醫院人手不足而不準去,但真相是那年醫院保送了基地司令的兒媳婦上研究生。
想到這些,她不禁對考301的研究生的想法又有點動搖了。自己在部隊中沒關係,又學不會溜須拍馬那一套,別到了部隊後又得罪人了。
可是,自己又真的喜歡部隊啊,因為除了一些當官的和拍馬的人,大部分部隊裏的人還是耿直好相處的。這真是好矛盾啊。
她這麽一愣神,眉頭自然地就皺了起來。這表情都落在江波眼裏。
他不由問道:“想什麽呢?小丫頭?”
“啊?哦,沒事,沒想什麽。”
江波一挑眉:“你這樣子可不像沒事啊!”
芳華想了想,還是招了:“你上次不是說過我可以當軍醫嘛。我也想考301的研究生,就可以當軍醫了。可是,我又有點擔心。”
“擔心什麽?”
“你肯定覺得我的擔心挺可笑的。”
“可不可笑,你說出來我才知道。”
芳華想,江波家可是軍人世家,這問題請教他最合適了。於是她說道:“這樣吧,馬上就是吃飯的點兒了。你要沒什麽事,我請你吃飯,我再跟你好好說說。”
“哦,那你等我一下。”
江波本來今天是約了夏琳吃飯,他過來的時候看時間還早就順路來看看姐姐江瀾,並沒有什麽事。他走到病房轉角芳華看不見的地方,才打開樓道的窗戶,用手機給夏琳打了個電話,說有朋友請客,就不去找她了。夏琳倒是沒有說什麽。
江波回到電梯旁:“我的事兒辦完了,走吧!”
上了車,江波問:“去哪兒吃?”
“我請客,你挑地方好了,別太貴就行。鄙人囊中羞澀,到時候付不起帳就不好看了。”
江波一邊搖頭一邊笑:“有你這麽請客的嗎?請客,就是要客人吃得飽、吃得滿意啊!”
芳華故作驚訝:“那我每次請你,你沒吃飽,沒吃滿意嗎?”
江波微笑:“基本飽了吧。”
“那不就行了,你還抱怨什麽?”
江波不說話,繼續開車,但是心裏還是在笑:我可不在乎吃的飽不飽。
他帶著芳華到了一家叫做“四川豆花莊“的飯館。
芳華一看裏麵的裝修,光可鑒人的木桌子,到處懸掛的紅燈籠,服務員農家風韻的蠟染小褂,在這個時代以芳華的消費標準就算是略有檔次的飯館了。
她不由偷偷拉住江波的衣袖:“你不是要宰我吧?”
江波繃著臉說:“正有此意。“然後當先走了進去。
芳華無奈地跟著,嘴裏嘟囔著:“算你狠。大不了這頓吃了,我這個月連泡菜都不吃了。”
江波聽見了,隻是笑。
服務員上來點菜時,江波點了東坡肘子、酸菜魚、辣子雞丁、麻婆豆腐、鬆仁玉米等菜,都是這裏的招牌菜。
芳華聽他點這麽多,眼睛都瞪直了。等服務員走了,她怨念道:“太浪費了,太浪費了。”
江波笑:“吃不完打包。”
等上菜的時候,江波開始問芳華剛才擔心什麽。
芳華就假托是別人的事,講了自己前生在部隊遇到的一些不公正的待遇,和自己對進部隊後可能遇到這種事的擔心。
江波聽了後,給她分析說:“這種事情無論在部隊和在地方都一樣。你說的那個人所在的基地,估計是山高皇帝遠,所以一個司令就可以一手遮天了。真正到了**這種地方,就在上麵的眼皮子底下,相對就會比較公平一些,沒那麽多不公正的事情。而且醫院裏需要的是有真本事的人,隻要好好幹,還是會有人賞識的。即使是有人明爭暗鬥,一般也不傷及無辜。”
江波最後在心裏加了一句:你要是到了301,我絕對可以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芳華想想也覺得有道理:“聽你這麽一說,我又下了幾分決心了。”
“真的想到301來?”
芳華“嗯”了一聲,心裏想的是:前生隻穿了幾年軍裝,重生的我有機會再穿上,這次誰也別想讓我脫下來了。
江波比芳華還熱心:“這麽說,你就該開始準備考研了?”
“是啊,隻不過有點麻煩。我們那兒對每年考研都有名額限製,按正常途徑我是拿不到介紹信的。我們同學說可以造假的,我又覺得不太好。”
“我可以幫你。”江波一時嘴快,就把心聲說出來了。
“嗯?你怎麽幫?”
江波幹脆坦然地說了出來:“哦,我有個長輩認識你們大外科主任,可以幫你說說,開個介紹信應該不是問題吧。”
芳華聽後愣住了,定定地看著江波,江波不動聲色地繼續喝茶。
半響,芳華說話了:“你,上次其實是你,是嗎?”
江波放下茶杯,也看著芳華說:“是我。”
“為什麽不告訴我?”
“沒必要吧,做好事不留名一向是我軍的優良傳統。”
“那怎麽現在又說了?”
“一時嘴快。”江波笑了。
芳華一時拿不準江波的意思。說是關心吧,他又依然那麽沒正形。說是市恩吧,可是他又沒提什麽要求。說他有別的心思,這又實在是不可能的事啊。
芳華心裏有點忐忑,這欠江波的情越來越多了,自己可真是有點還不起了。
她有點心虛地問:“你為什麽總是幫我?”
江波一笑:“我就是看你這個小姑娘挺招人喜歡的,我願意幫你,在我的能力範圍內。”
“隻是這樣?”
“不然還怎樣?”
芳華深吸口氣站起來,端起茶杯:“好,江大哥,今天我就把話撂這兒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你對我不止滴水之恩。以後,大哥有什麽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杯,我敬你!“
江波看著芳華那嚴肅地說著場麵話的表情,不禁嗬嗬一笑:“從哪兒學來的三俠五義的做派。”
芳華將他麵前的茶杯也舉起,讓他接著:“我是認真的。請吧!”
江波站起來和芳華對飲一杯。
芳華放下杯子衝江波展顏一笑:“謝謝江大哥!”
江波凝視著她的笑容,沉著地說道:“不客氣!”
兩人這才重新坐下來開吃,依然是天南地北地高談闊論。
江波還興致勃勃地給芳華講起自己近來一直在搞的sar項目。芳華這才知道這是一種安裝在飛機或衛星上的微波成像雷達,可以全天候地進行監測氣象和海洋等遙感作業。江波要做的就是如何提高圖像的空間分辨率,前段時間總是困在這裏,最近有了些突破。芳華雖然不大明白細節,但也聽懂了這項技術是高精尖的玩意兒,搞好了對國家是大有好處的。
江波又對芳華說:“你那個苦丁茶還真不錯。我有時候分析計算數據算得頭疼的時候,喝一點,就感覺神清氣爽,頭好像也不那麽疼了。”
芳華點頭:“是啊,那茶是有提神醒腦、明目益思的功效。你覺得好,我再讓我家裏多寄點來。”
“行啊。”
兩個人談談說說,芳華的胃口很好,吃了三碗飯才作罷。江波又笑她“飯桶”。
最後付賬的時候,芳華要掏錢,江波擋住了:“還是我來吧!我拿發票可以回去報銷。”
芳華猶豫一下:“不好啦,說好我請的。”
“是你請,不過我付錢嘛,心意我領了。”
芳華又問:“真的可以報銷?”
“當然,這點本事我還是有的。”
“嘿嘿,那我們也挖一回社會主義牆角好了。”芳華也就“從善如流”了。
江波微笑著結了帳,又送芳華回了協和醫院。
在他開車返回的路上,不禁想:還是和小丫頭吃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