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那個人不是我

段心語對顧淺淺的厭惡也是打心眼裏,實在談不上什麽好印象。況且她之前曾去段家鬧過,不見得就是什麽好東西。

本來不打算跟她有牽聯,可是聽到顧淺淺那樣說,還是忍不住心動。想著,見一麵又怎麽樣,不會吃什麽虧,如果她說得難聽,潑她一臉茶離開就是了。

於是約了見麵地點,就真的定在茶樓裏。

顧淺淺這回不是來鬧事的,見麵後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跟她說話。

“我聽說安家人找上你們段家了,看來安子析被季家掃地出門了,他們就想賴到你們段家人的頭上……”

段心語不想聽她扯別的,不耐煩的抿了一口茶水。

“你有什麽話就直說,我趕時間。”

顧淺淺翻了一下白眼,也喝了一口茶,才說:“關於安子析的事情我聽到很多,事情絕對不像你們看到的那樣。安子析之所以會被季家趕出去,是因為她做了許許多多喪良心的事……”顧淺淺很有耐心煩的一件件數給她聽,看到段心語臉色變了,說明她也很震驚,是她想要的效果。可是沒有停頓,接著扔出重磅炸彈:“這些還都算不了什麽,畢竟隻是坑害別人,也礙不著你們段家什麽事。可是,據我所知她給段存生孩子,絕對不是意外,也不是因為對段存有情,才不舍得把孩子做掉。我想,如果她做的那些事情沒有東窗事發,她永遠也不會說出來孩子是段存的。她或許隻是想要一個孩子,跟哪個男人生不重要,隻要神不知鬼不覺就好。於是就算計了段存,懷上之後在季家站穩腳跟。”

段心語不是一點兒都不信,她也是慢慢思考的。一個為了得到別人的信任和庇護,可以製造車禍,並裝成殘廢,這樣的女人還有什麽事情是做不出的?

連她都不知道安子析站不起來原來是裝出來的,她們以前算是好朋友的吧,以為無話不說,沒想到安子析對她隱瞞了這麽多的事情。現在又算計到他們段家的頭上來了。

氣得拿上包離開。

顧淺淺沒有叫她,坐在那裏把茶喝完。隻是離開的時候比較心疼,段心語沒有付帳,幾百塊還要她來出。

總算心情不是太壞,想著晚上多陪一點兒酒,把客人哄開心了,眨眼就賺回來了。顧夫人給她打電話讓她回家吃飯,一高興應下了,沒想到顧淺雲也在。

顧淺淺現在特別煩感她這個大姐,總覺得她不是實心實意為家裏人辦事,還要管東管西的,實在很討厭。

顧淺雲見她進來,看到她化了妝也要說。

“淺淺,你才多大就化妝,很傷皮膚的你不知道?小姑娘素顏不是挺好看的。”

顧淺淺換鞋的時候抬頭看了她一眼。已經將大濃妝卸了,不過化了淺淡的,再聽她說三道四,就覺得煩燥:“我今天跟朋友出去玩,化一下妝怎麽了?我又不像你天天都化。”

扔下包,去洗手準備吃飯。

顧淺雲問顧夫人:“媽,現在淺淺往家裏交錢嗎?”

顧夫人點點頭:“交。”見顧淺雲似乎不信,又說:“就是交的不多,你知道的,一個服務生能賺多少錢。”

這樣一說也是,顧淺淺平時花錢就大手大腳的,這一點顧淺雲也知道。

不過等顧淺淺坐下來吃飯的時候,她還是多說了兩句:“淺淺,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懂事了。平時掙了錢別亂花,交給媽保管。”

顧淺淺真想將筷子拍到桌子上不吃了。

拉長聲:“大姐,好好的吃一頓飯,你沒完沒了了是吧?”

顧淺雲見她不高興了,點頭:“好,好,我不說你。”對顧夫人說:“看到沒,這脾氣大的,說幾句就不高興了。”

“大姐,你還讓不讓人吃飯?”

顧夫人拿眼神示意顧淺雲少說兩句,隻問顧淺淺:“現在工作累不累?”

顧淺淺眸子沒抬:“還行。”

本來顧夫人讓她今晚在家裏住一晚。

顧淺淺晚上還要上班,肯定不能住下。就說:“不了,回宿舍住,省著明天早上起不來床。”

顧夫人一聽是這樣,不再留她,讓她不上班的時候就回家來。

顧淺雲拿起包說:“我開車送你回宿舍吧。”

顧淺淺怎麽敢讓她送,到現在她做什麽工作她們都不知道。拒絕道:“不用你送,我還想去超市逛逛,買點兒生活用品。要不你捎我到超市得了。”

顧淺雲把她捎到超市就放下了,然後開車離開。

顧淺淺見她走了,打上車直接去上班。

季江影每天晚上都會過來,隻是冷淡,懶得看她,也不跟她說話。

坐在沙發上抽煙,漫不經心的往煙灰缸裏撣著煙灰。有的時候直接站到窗前看風景,其實外麵的天已經黑了,即便有路燈,影影綽綽,也不見得真能看到什麽好風景。隻是一個輪廓,灰黑的。

顧淺凝不會主動跟他說話,有時他過來她已經睡下了,聽腳步聲是他來了,睜眼看一下接著睡。

季江影似乎決定要將她處決了,否則看她的眼神不會一日比一日沉重。而且他不說話不看人的時候,一定是在沉默的想事情。

顧淺凝掌心在被子裏緊攥成拳,想起季江影之前說過的話,酒後吐真言,由其是他,不是個會胡言亂語的人。他到現在還沒有動手,或許覺得現在的她就像是一根肋骨,一根肋骨,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不過對於季江影來說,一定不會猶豫太久就會拿出決策,到時候了結她的可能性更大些。留著她實在太冒險了,哪怕在他眼裏她真的還有其了的用處,同他的安危比起來,他一定會選擇後者。

顧淺凝不動聲色,卻無法再安心入眠。

季江影將被扯開,一伸手拉起她。

“起來,陪我喝一杯。”

顧淺凝被他拉著坐起來,聽到他上樓的腳步聲,不過剛剛躺下。看到茶幾上放著酒和油炸過的花生米,很簡單的下酒菜。

酒能壯膽,他這是想送她一程?

之前季江影也來這裏喝過酒,不過都是他自己,不會叫上她。

白酒下腹,苦澀辛辣,嗆得喉嚨火辣辣的疼。

顧淺凝拖著嘩啦啦的鎖鏈走過來,撞擊地板發出脆微的響聲,那麽清脆,像是一種交響樂。而她赤著足,一腳一腳踩在地板上,以前常聽人說步步生蓮,步步生蓮,跟她現在的樣子好像。

就像攘塵的仙子,誤闖到人間來,眨眼就要飛走了。再沉重的鏈子也困不住她,很快就會消失不見了。

季江影眯起眸子看她,脂粉不施一張臉幹淨好看,黑亮的眸子在燈光下如寶石般璀璨生輝,美好得令人屏住呼吸。

顧淺凝端起酒杯不等他說話,已經喝下去一杯,放到茶幾上,他又給她倒滿。她端起來,沒有看他,還是喝下去了。連著喝下三杯,高度酒,這樣急,臉頰已經泛起紅暈,如同春上枝頭,明媚如夭夭桃花。

這才問出來:“你決定要殺我了是不是?”唇角鉤起笑,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季江影看了她一眼,她太聰明,又十分敏銳。就因為是鋒利的一把刀,帶在身邊才不安全。而且鎖她一輩子不現實……

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國內守著她,可是帶她離開也不容易,季江然虎視眈眈,早把各個離開的通道盯嚴了。

他那個弟弟……季江影感歎出聲。

還是說:“你實在敏感,不錯,今天晚上將是你存活的最後一個夜晚,明天就算有天大的理由,我一樣會處決你!”他麵色平靜,不是開玩笑,他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

顧淺凝在他的神色裏看到毋庸質疑的篤定,忍不住偏首苦笑,這一世她的生命是這樣了結的。竟然兩次都死在他的手裏,到底哪一世欠了他的,無論如何都完不起他。便像這樣,一次一次的被他殺掉。或許是覺得太悲傷了,也覺得這樣的結果意料之中,沒有懸念,所以才可以笑出聲。

她端起杯子,和著低低的笑聲又咽下去了。指腹單薄明亮,透明的寇丹,竟跟梔子花一模一樣。動作時晃著他的眼,連睜都睜不開。

比起笑著,他更希望她痛哭出聲,哪怕咒罵他不得好死,也要比現在好上千倍萬倍。

季江影看著她眉梢眼際都盈滿了笑,不像是嚇壞了,更多的是淒涼,從來沒有看著別人的笑感覺這樣難過過,連呼吸都漸漸困難起來。她越是笑的歡愉,看著的人就越感覺悲情。

這種悲劇的上演也是重複的,他經曆過痛徹心扉的,其實這樣讓他覺得很難過,又像是沒有辦法。

跟她碰了一個杯子,喝下前隻是說:“不論如何,明天都是同一個結果。”

殺了她,不會改變了。將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動搖他這個決心。

顧淺凝盯緊他,終於再笑不出。

而季江影已經優雅的將那一杯一飲而盡。

眯起眸子看著不知明某處,淡淡說:“江然很多年都沒有跟我打過架了,即便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和睦的兩個人,跟一對仇敵一模一樣,一旦有機會,我絕對要打壓他,而他隨時也在伺機而動,想將我一網打盡,說不出為什麽,我們的世界竟然這麽容不下彼此。”看了她一眼:“你可能沒有辦法想象,但的確就是這樣。我在想,可能我們都想當強者,越是如此,越容不下別人比自己強。而他那麽看中你,我覺得他是走火入魔了,你分明就要成了他的軟肋。可是,如果你不是死在我的手裏,也是碎在他的懷裏。”

他明明就要殺了她,卻還像個普通的朋友一樣,沒事人似的跟她說起家常話。

顧淺凝隻是盯著他,他暴怒,他咆哮,總還讓人有一線生機的感覺,至少說明他是有情緒的。可是最怕他這樣,太平靜了,平靜得宛如什麽都沒有,連血都是冷的,甚至沒有心跳,跟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有什麽區別?

她的指腹有一點兒冷,於是把杯子放到茶幾上。嘴角動了動:“其實那個揭發檢舉你的人,不是我。”

季江影不過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吐出的話讓她震驚。他說:“我知道。”

她有太多這樣做的理由,所以第一時間就想到她,可是不會是她。鋌而走險的勇氣她是有,卻不是個沒有腦子的人。當時急火攻心,許多事情想不明白。但是,一冷靜下來,就發現不是那個樣子。

可是,就算不是她又怎麽樣?她什麽都已經知道了。就算她不知道,他也不打算耐心的跟她周旋下去,要上演一出出的假象來給她看,蒙蔽她。那樣隻會將戰線拉長,其實沒有任何的作用。早晚還是要走到這一步來,他甚至想不明白,之前為什麽要做那些無用功。

他傻了,真的是傻了。

給她的時間越多,積累的隱患也就越多。與其說是在蒙蔽她的眼,不如說是他自己盲了。現在什麽都看清楚了,就借著這個機會了斷,到底是不是她,都不重要了。

顧淺凝漸漸明白了,心徹底灰起來。真相是什麽,真的都不重要了,他隻是想殺了她。

去窗前吹風,將窗子開得很大,將發絲吹起來,群魔亂舞一般。

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月華如水,灑了一身。

當初他何其機警,通過種種細微的破綻發現她的存在,那時候她是寄希望於他的,一直以來都是。

這樣一想,時間過得飛快,一年多的時間都已經過去了。可是對於生命來說,這實在堪稱短暫,卻已然是個盡頭。

當晚兩個人都喝多了,喝著笑著,笑著唱著,才比較不痛心。

說了很多的話,講小時候的事情,都是季江影在說,她的童年是灰色的,沒有什麽好聽的故事可以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