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老夫老妻
人總是在悲情的時候說歡愉的事,正如人想哭的時候,會揚著頭拚命的微笑,假裝自己不悲傷,便以為是真的不悲傷了。
所以講到開心處笑得很大聲,顧淺凝還從沒看過季江影這樣爽朗的笑過,俊顏全部舒展開,眉目也可以清俊又陽光。露出八顆牙齒,潔白整齊,是男人標準的燦爛笑容。緋靡的燈光下一雙眼睛熠熠發光,跟季江然好像一個人,不論是唇齒,還是眉目,竟然都是這樣相像。隻是一個時時笑著,一個不苟言笑,便覺得兩個人全完不同,其實沒有多少不同。
兩人吃花生米撞杯子,像老朋友一樣,實在是件詭異的事。
似乎都忘記了明天就是歸途,一段路走到盡頭了。
季江影拿上來的兩瓶酒都喝完了,又叫下人拿上來兩瓶紅酒,最後喝多了。季江影吻了她,唇齒留香,可是沒有動她,桃花眸子淡淡眯起,緊緊盯著她一張臉,指腹微涼,在她的嘴唇上輕輕摩挲,勾畫她唇齒的輪廓。
低低說:“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了。”
一定不會了,怎麽會一再再的死而複生,她沒有那樣的好命。
季江影最後站起身,到客房去休息。
顧淺凝靜靜的坐了一會兒,沒了兩人把酒言歡的喧嘩,世界陡然安靜下來,竟然靜得可怕。整棟別墅都靜悄悄的,一草一木都睡去了。所以走路時鎖鏈摩擦地板那種嘩啦啦的脆響也變得格外清脆入耳,如同在她的腳踝上係上了鈴鐺,每走一步都會搖曳發聲。
一直等她坐到**,響聲不在,整個睡房安靜下來,死一般的沉寂。顧淺凝掏出那根金屬質的發卡在床頭的鐵欄杆上反複打磨。這是她這幾天來每天都會做的事,沒有專門打磨的工具,隻得這樣慢工出細活。這種鎖很小巧,拷在腳踝上的圈子小小的,鎖頭也很小,一般的發卡根本插不進去,更沒有打開的可能。隻得磨得尖細,才有可能像蝴蝶的觸須一樣探到裏麵,鎖頭才能“啪”一聲彈開。
一個動作重複太久,磨礪到手酸。鑽研了一下,還差上一丁半點兒,接著細細的磨。最後看了一眼天色,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那樣的黑讓人透不過氣來,總算聽到預期的響動,“啪”一聲,竟是那樣輕脆悅耳的彈跳聲,其實什麽都沒有,響在她的心裏,所以覺得很開心。
打開一邊,又去開另一邊。
赤足跳下床,一雙腿輕鬆自在,終於沒有鎖鏈撞擊地板的嘩啦聲響。
摸出被子下麵的剪刀,從醫生那堆儀器中順手牽養得到的。褪下肩膀的衣服,找準位置刺下去,一股鑽心入骨的疼意直達四肢百骸,忍不住皺眉,血液順著剪刀往下滴淌,一滴一滴砸到地板上。不敢停頓,一股作氣剜出來,感溫定位儀“砰”一聲掉到地板上。
顧淺凝扶著床鬆了口氣,血還在流,撕破床單隨意包紮,緊緊的打上結。
推開窗子跳下去。
“……跟一對仇敵一模一樣,一旦有機會,我絕對要打壓他,而他隨時也在伺機而動,想將我一網打盡,說不出為什麽,我們的世界竟然這麽容不下彼此……”
顧淺凝逃下山的時候,頭腦中反複盤踞著這一句,季江影那樣的感慨,眉目之間都是愁思。仿佛這個世界上最能跟他相抗衡,讓他最沒辦法的隻有季江然。
所以她隻能來找季江然。
否則她逃不出a城,也找不到容身之所。他想殺她,她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他就一定會想方設法找到她,然後處決了斷她。她連一件防身的武器都沒有,也不能證明自己的身份,尋求公方庇護隻能是癡人說夢。就算逃出來了,也僅是死路一條。
她用盡全力奔下山,季江影很快就會發現她不見了,並且全力追趕。
一條手臂已經僵麻了,垂在身體一側,粘乎乎的**將棉布打濕,凝固之後變成硬硬的一塊,血液仍舊不停的流下來。而那隻手就要冷透了,指掌冰涼,手臂也是,冷得仿佛不通血脈。
腳還聽使喚,所以越跑越快。入耳,引擎急速轟鳴咆哮,她的心幾乎瞬間下沉……從下意識到躲閃,一秒,兩秒……眼前驟然一亮,連同思考的時間都沒有,隻覺得刺目,如同安睡一晚,一雙眼早已適應黑暗,早上順手將厚重的窗簾拉開,刺眼的晨光照進眼眶,就有流淚的衝動。
她下意識抬起手掌摭擋。的
腳步聲沙沙,須臾近在眼前。
她鼻子酸起來,很少有這樣的時候,從來不覺得難過,也不覺得痛心,茫然無助的時候也有,可是一咬牙總能忍過去。她不是個會輕易軟弱或者妥協的女人,所以有人說她是妖精或者冷血無情,她都不在乎。那些香,那些甜,那些苦,那些辣……的確有好多是她聽來的,她這樣一個百毒不浸的女人,從來隻有傷害別人的份。
卻在一個懷抱將她攬緊的時候,酸觸難耐,於是吸著鼻子不說話,在別人看來,隻是麵無表情。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和煙草的味道,夜風一吹,灌入鼻息,跟彼時的花香一樣盎然清新。
是季江然身上的味道。
季江然緊緊的抱著她,亦是一句話也不說,車燈開著,他們雙雙紮在那道明亮的光影裏,仿佛星光如閃,而此刻,他們萬眾矚目,眾望所歸,所以無法抑製心中的澎湃。季江然喉結動了動,不行,還是沒有辦法張口說話,隻得將她攬得更緊些,就要揉碎進身體裏,融成血脈。
再放開,捧著她的臉細細端詳,每一次他焦燥得癲狂,猜想她是不是骨瘦如柴的時候,她總是臉頰圓潤,就跟出去度了一場蜜月似的。這樣沒心沒肺。
“季江影對你很好?”
他酸溜溜的,薄唇抿得緊緊的。
可是她臉色蒼白,又不像是真的好。而且麵無表情,以為她是不高興。心裏涼下一截,他來了,她不驚不詫也不欣喜。季江然曲指狠狠在她的額頭上敲了一計。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顧淺凝皺了下眉頭,她隻是不敢發出聲音。
季江然才發現她受傷了,一側手臂都是血,衣服被染得痛紅,無比的觸目驚心。他吸了一口冷氣,眼神也變得淩厲:“他廢掉了你的胳膊?”
顧淺凝隻說:“我自己弄的。”
季江然拉著她上車,急速掉轉車頭,側首抱怨:“我以為你隻是對別人狠,對自己竟也這麽狠,你到底是不是……”
不要說女人,男人也沒幾個敢這樣的。
他的車子開得飛快,就算身後萬馬奔騰,也會被拋諸腦後。沒有可能追上來,由其這個時候公路寂寥,他可以使勁飆車,開得飛起來都沒人管。
顧淺凝不想去醫院,隻怕季江影也想得到。
“沒事,我自己處理一下就可以了。”
季江然眯起眸子,神色莫測的看著她,似乎不高興起來,有些憤慨的恨鐵不成鋼。
“你是野人麽?還是自己的命不值錢?”他將車子打到路邊,竟然咆哮起來:“如果人不懂得愛惜自己,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命都不值錢,那就不要奢求別人憐惜。在我看來你這樣的孤勇蠢到家了,沒人告訴你行事要靠腦子,不是拿命來拚?”
顧淺凝怔了下,有人告訴過她的,季江影就曾那樣說過,連語氣跟他的也有幾分相似。
季江然看了她一會兒,歎息,發動引擎。
“不用害怕,還沒有什麽人敢在我季江然的眼皮子底下搶我的東西。”
他沒有問她季江影為什麽將她抓走,也沒問兩人什麽關係,甚至她胳膊上的傷是怎麽來的。他就是這樣好,好奇心並不重,別人不想答的,他也不會問。
還是去了醫院,醫生跟季江然是認得的,私下裏給顧淺凝的傷口處理包紮。
季江然就看在一邊,心口那裏突突直跳。很深的血口子,剜的很深,不像是淩厲的刀刃直接剜出來的,邊緣淩亂,像是生生的剜進去,血肉模糊,一定很疼,比刀割還要疼,蘊滿了血,猙獰得恐怖,連醫生都忍不住歎氣連連。直到清洗幹淨,才看清多深的一個口子,她這樣狠,對自己亦是這樣狠。
隻是緊緊皺著眉,甚至不吭一聲,盯著醫生手上的動作,就像習以為常。
季江然轉身出去抽煙,天漸漸的亮起來,天邊泛起魚肚白。他一口一口的吐著白霧,心裏很不寧靜。
抽完一根之後,又點著一根。
顧淺凝已經從裏麵出來,傷口包紮好了,那條胳膊也在一點點恢複知覺,變得溫暖起來。從此她去哪裏,季江影將再也追蹤不到她。
過來叫上季江然:“我們走吧。”
季江然掐滅手裏的煙,脫下外套披到她的身上。
“好了?沒說要住院觀察幾天?”
顧淺凝說:“沒事,定期來換藥就好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這叫沒什麽大事?”季江然拉著她,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問她:“那什麽叫大事?沒一條胳膊,還是丟了一條命,在你看來才叫大事?”
顧淺凝笑了一聲:“你看你,怎麽說的這麽嚴重。”
季江然板著臉卻笑不出。
他雖然不問,可是也能猜得出,或許她不一般。
“顧淺凝,不管你以前是做什麽的,我永遠都不問,隻要你忘記,跟我過平靜的日子好不好?”像是害怕她會一口拒絕,所以有些慌張,俯下身親吻她,拿細細密密的吻**她。聲音也很輕柔:“我娶你,不做情人,也不做女朋友,做老婆行不行?”
顧淺凝的心裏五味陳雜,就跟澆上了滾燙的東西,突如其來,炸鍋似的一聲響,手掌抵著他的胸膛推開。
隻當他是開玩笑:“別鬧了,你要真娶了我,會輪為整個a城的笑柄的。你不害怕?再說你季江然會想要娶老婆?娶了老婆會影響桃花朵朵開的。”
她的名聲一直不堪,最早是他的情人,後來是他名義上的大嫂,再到沒有關係。即便是這樣,也從來沒有扯清過,還是有太多的人看她的眼光異樣,隻是她不在乎而已。
其實是要逃的,本該早就離開跟季江影去美國了,跟他一輩子都沒有關係,也不可能再見麵了,就算是難聽的笑話,就算扯不清,也都沒有什麽了。時間久一點兒,再久一點兒,再熱靡的流言蜚語也會消褪,到那時他走馬換將,女朋友一定層出不窮,誰還會想起來笑話他們。於是跟他上床,哪怕被人說成是他三兩日的情人,也不去在乎。
可是,真要嫁給他,就不一樣了,而且她從來都沒這樣想過,連須臾的遐想都沒有。
“回去吧,我有點兒想睡。”
折騰了一個晚上,再加上前半夜喝了許多酒,身體困乏的不得了,眼皮很沉,隻想好好的睡一覺。
睡著睡著又開始不寧靜,在季江然的懷裏翻了幾個身,哼了兩聲,迷迷糊糊的又睡。
季江然睜開眼睛,問她:“怎麽了?嗯?”
顧淺凝覺得不舒服,抬眸看了他一眼:“想喝水。”
季江然爬起來去給她倒水喝,已經快到中午了,陽光明媚,他站在床邊,把水杯遞給她。
顧淺凝將一大杯水喝完,接著又躺回去。
季江然發現不對勁,她的臉頰紅撲撲的,放下杯子,用手背試探她的體溫。安靜的呆了一會兒,顧淺凝睜開眼,他一張臉近在眼前,陽光斜映在他臉上,長長的眼睫毛被陽光渡上一層絨絨的金圈。
他收回手說:“發燒了。”用被子將她包緊,轉身給醫生打電話,讓他們馬上過來。
又問她:“冷不冷?”
許是溫度太高了,倒沒覺出冷來。顧淺凝搖搖頭:“不冷,沒什麽感覺。”
季江然用自己的額頭抵上她的。
“看樣子是燒傻了,可怎麽辦。”他又脫了鞋上床,連人帶被扯到懷裏:“來,我抱著,會暖和一點兒。”
醫生到的很快,給她量體溫,高的驚人,已經燒到四十度了。
是傷口拐帶的,隻處理一下就回來,肯定是不行的。其實之前醫生不讓她離開,是顧淺凝堅持,就從醫院裏回來了。
直接給她打點滴,先退燒消炎再說,這樣燒下去,會把身體燒壞。
季江然瞪她一眼:“燒傻了更好,賣到鄉下去。”
顧淺凝躺在那裏暈暈沉沉的,很快就睡著了。
季江影一直坐在沙發上抽煙,下人做了早餐,他沒有吃,連當天的報紙都沒有看。就坐在那裏一直抽煙。直到陽光灑向大地,照進廳內,在他的身上落下淡薄的影子,仿佛是落了層青灰。
他派出人,下達命令,一旦抓到顧淺凝,絕不留活口!
是下人最先發現顧淺凝不見了,她去送早餐,就看到人不在房間裏,嚇壞了,去敲季江影的房門。
他喝多了,睡不醒,隻覺得頭疼,那一刹更疼了。她真的逃了,兩條鏈子沒有毀損的痕跡,正常的開鎖方式,並在地板上撿到一個被磨光磨亮的發卡。
下人在一旁呼出聲,認出是那天顧淺凝嚷著肚子疼,她不知何時遺落的。
“大少,那個發卡是我的。”
季江影狠狠攥緊掌心中,就知道她詭計多端,哪一時都沒有白唱的曲。將她困住並不容易,即便他早命人將室內一切可以被她用來做成鑰匙的東西收走了,她還是有辦法拿到。所以才不得不殺了她。困她一輩子,不過是他為彼此設的一個虛假命題,假假亦假,就沒有真的可能性。
這個時候追出去一定已經來不及了,撿起地上那個小小的感溫定位儀,已經冷透,捏在他冰冷的指腹間,狠狠的。
轉身走出去,給手下人打電話。
“全城搜捕顧淺凝,找到之後直接解決掉。”
他言詞之間都是狠戾,之後將電話扔到茶幾上,就開始抽煙。
知道她去了哪裏,這裏除了那一個人,再沒有她的第二個守護神。
直到中午,季江影才抓起外套離開。
去了醫院,跟人打過招呼,來看望安子析。
安子析沒想到他會過來,臉白了一下,冷冷的看著他:“你來這裏幹什麽?是來看我笑話嗎?”
馬上就要開庭了,就這幾天的事,她的惡報來了,在某些人看來,一定大快人心。
季江影眯起眸子冷笑:“你的笑話看的已經夠多了,已經沒什麽吸引力。”
安子析覺得就算跟他呆在一個房間裏都會感覺的喘息困難,心裏悶悶的,下意識抓緊胸口的衣服,感覺很痛苦。
沒想到她要跟她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愛的男人走到這一步,水火不溶,不共戴天。
她就要想,如果在他第一次放手的時候就轉身離開,如果不嫁給他……他們會不會還站在原點上,她站在他身邊,永遠比其他的女人接近,隻要不是他愛上的,就永遠沒有人可以超越她。他們可以做一對好搭檔,好朋友……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他們已經走到絕地上了,再沒了回轉的餘地。
安子析強撐起笑:“怎麽?你這麽冷言冷語,是有什麽惱羞成怒的事情要找到我的頭上來?”
季江影淡淡的笑起來:“你倒是很聰明。”
安子析一下就愣了,其實這一刻她有些慌,剛剛不過是開玩笑,意欲諷刺他的一句話。實則真的擔心是不是那件事情他知道了,然後找到她的頭上來?
攥緊手掌,問他:“你什麽意思?”
她不笑了,臉跟木頭一樣僵。
他反倒飄飄的笑起來,很倜儻:“你不是什麽都心知肚明,怎麽還問我什麽意思。怎麽?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季江影一點點斂了笑,漸漸的,神色變得十分冷淡。
安子析害怕這樣的他,卻仍舊嘴硬。
“你說的什麽我不知道。”
季江影微微眯起眼:“不知道沒關係,我可以提醒你。之前我一個朋友接到一封舉報信,內容十分精彩,你有沒有興趣知道是什麽?”
談話到了這裏,安子析的四肢僵麻,已經有些拿不動腿了。沒有結果還好,哪怕沒人理會這事,查不到他的頭上,通通還都好說。唯獨讓他察覺出,這事跟她有關,那一定將是她的大麻煩。
她在心裏連連否定,不行,不行,到現在她的麻煩還少麽。已經是血洗不清的一身罪名,判下來,還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如果再加上這個,隻怕她真的會生不如死。
安子析慌了:“季江影,你別想誣賴我,我沒有做過的事情一定不會承認的,你想都別想。”
季江影湊近她:“我想什麽了?我都還沒說是什麽事情,你就知道我是要誣賴你,還是你做了什麽虧心事,所以急著這樣否認?”
安子析瞠目結的舌的看著他。
季江影唇角浮上一絲諷刺的笑:“你向人檢舉我的時候,就沒想過換個途徑麽?不是找個陌生場所,弄個與你不相幹的ip,將郵件發出去就神不知鬼不覺了。你怎麽不想想,你認識的那幾個人我會不認得?你為什麽會跟他們打交道,又為什麽有他們的聯係方式?還不是做我的秘書需要日常處理業務,才有機會認得他們。就沒想過,既然有往來,我們沒可能是朋友?”
安子析的心髒跳停了一拍,眼睛睜得更大,怔怔的看著他。嘴角顫抖,是啊,她怎麽就沒想到?以為隻要是相關人員就會管理此事,卻忘記她是怎麽得到他們的聯絡方式。當時隻是太急太氣,時間又緊迫的不得了,再加上身上的刀口劇烈疼痛,她在網吧裏實在呆不久,隻坐了一會兒,慌慌張張的將東西打出來,想起那人重權,又是國家公職人員,跟這件事不是一點兒邊不沾,所負責的很大一塊職權就是跟犯罪有關。她將文件發給他其實一點兒錯都沒有,就算錯了也會轉交。這些她都想好了,卻唯獨忘記,她認得的,季江影也認得,會不會就跟他是好朋友呢?
背後冷汗涔涔,連連退了幾步。撞到床頭上,磕碰得兩根肋骨生疼。
安子析要瘋了,犯了這樣低級的錯誤,不僅沒能看他得到應有的懲罰,還要因此惹禍上身。盯緊季江影:“你想怎麽樣?就算你這麽想,但事情不是我做的。”
“你承不承認都沒有關係。”季江影飄飄的看著她,一字一句:“這件事最好爛在你的肚子裏,否則你的孩子,你的父母,我通通給你送你去陪葬。”
安子析嚇得倒吸一口冷氣,她是打算不依不饒的,聽到季江影這一句卻徹底退縮了。
季江影定定的看了她幾秒鍾,雲淡風輕的笑了嗓:“你不是蛇蠍心腸,如果你連你的家人也不在乎的話,那也沒關係,你在獄中的漫長生活將會十分精彩,我保證,一定會超出你的想象。”
他轉身離開,病房內靜下來。
安子析怔愣在那裏,驚恐如潮水般漫上來。
“媽,你和爸最近是不是在商量什麽事情?”
安子析看到安夫人閃爍的眼神之後問出來,這幾天都發現他們不對勁,可是她心裏一直裝著事情,就沒真的往心裏去。
安夫人看了她一眼,搖頭:“我們能有什麽事,還不是操心你,馬上就要開庭了,官司還不知道怎麽判。倒是你,自打我進來,你就神不守舍的。”
安家沒錢了,連個打點的錢都拿不出。
安子析盯緊她的眼睛:“你一定有事瞞著我對不對?”
她一直問一直問,最後安夫人終於瞞不住,跟她說:“你聽了之後別生氣,我和你爸還不是為了你,為了你的孩子。你也知道我們安家不行了,指望我們自己,根本幫不上你。總算這個孩子是段家的,他們家大勢大,不能一點兒都不管吧,我和你爸就想著找段存商量一下,看看他們段家能不能幫上忙。”
說完之後擔心起來,安子心一直有主見,脾氣也大,不喜歡別人私自插手她的事。惴惴的說完,卻沒等來料想之中的怒火。不可思議:“子析……”
安子析問她:“那段存怎麽說?”
安夫人這才鬆口氣,馬上說:“段存我看對你倒是有幾分真心,我們跟他說過之後,他回家考慮了一下,是打算認下你和孩子。這一點我們倒沒想到,最初是沒打算連同你的事跟他一起說的。”
安子析又問:“那他們家裏人呢?”
安夫人眉眼一橫:“甭提了,就是他們段家人不是東西,那天還跑到家裏說了難聽的話,說讓你進段家門休想。”
安子析冷笑。那樣的段家她也不是多稀罕,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她甚至不會多看一眼。可是,既然段家這樣說了,她總要給他們看一看她的本事。
“媽,以後幹脆別跟段家人接觸,就隻從段存一個人身上下手,怎麽做聽我的好了。現在孩子不是當務之及,他們段家一定會認的,怎麽會讓自己家的血脈流落在外頭。你就告訴段存,孩子需要媽媽,如果我不得好,孩子也會沒好。”
安夫人當天一從醫院裏出來,就約段存見了麵。
結果段存下午就回家狠狠的鬧了一場,之前是打算談判的。說到孩子的時候,段家是沒有意見的,畢竟是段家的骨血,真在外麵也不像話。可是一提到安子析,段家人就惱了。
告訴段存:“讓那個女人進段家的門,你想都別想。你沒聽你姐姐剛才說她是什麽樣的人嗎?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麽事,還沒見哪家的姑娘壞成她那個樣子。”
段心語之前跟他們說起來的時候,驚得段家人直抽氣,沒想到安子析是那麽有心機的一個女人。
段存不依了,跳起來又喊又叫。
嗓門大的驚人,全家上上下下都聽得到。
“孩子是不能沒有媽,而且他才那麽小,如果沒有安子析,你們不是要他的命?如果你們不肯接納安子析,那幹脆也把我趕出去好了,我再也不進這個家門,你們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
這樣看段存是想玩橫的,說了很多不中聽的話,最後甩門出去了。
氣得段老爺子和段夫人隻差沒背過氣去,嚷著他是鬼迷心竅了。
段心語氣得呼呼喘氣,告訴他們:“不用管他,他就是嚇嚇咱們,不信他真能不認自己家的人。我看他吃什麽喝什麽,等著喝西北風吧。”
沒人追上去,段存開車回家。
按著安夫人給他出的主意,這兩天都不會回去了,打電話也不肯接。以段夫人對段存的疼寵,出不了兩天她就會自己求上門來。
顧淺凝睡了很長的一覺,有人拔針的時候,醒了過來。
季江然坐在床連給她按著針孔,一隻手捏了捏她的臉。
“有沒有感覺好一點兒?”
顧淺凝臉上的氣色恢複了很多,整個人也精神了不少。
想要伸個懶腰,一隻手被季江然按著,一隻胳膊受了傷,沒能動彈。隻說:“嗯,好多了,覺得已經沒事了。”
季江然嘲笑她:“得了,你口中的沒事一點兒含金量都沒有,信哥得永生,讓你做什麽你就乖乖的聽話。餓了吧?”
顧淺凝點點頭:“還真餓了。”
廚房裏已經把飯做好了,季江然去廚子裏取出自己的襯衣讓她穿上。
“沒你的衣服,先湊和著穿吧,回頭去買幾件。”
廳內的光色柔和,也是橙黃色的,灑下來的時候就和橘子粉一樣,空氣中仿佛有細碎的金鱗,溫馨得讓人心裏軟軟的。
都是容易消化的食物,她身上有傷,下人很細心的準備了都是適合她吃的。
顧淺凝喝著粥,軟香的糯米熬得火候正好。入腹暖暖的,胃裏舒服起來。
她大讚美味。
季江然坐在她對麵微微笑著。
顧淺凝又吃了兩個灌湯包,感覺飽了。一抬頭看到季江然幾乎沒怎麽吃東西,問他:“你不餓麽?”
季江然索性把碗推到一邊。
“是沒什麽胃口,可能中午吃多了。”其實他中午也沒有吃飯,隻是吃不下。
夏季就要過去了,天氣變化很明顯。早晚很涼,由其是這樣的晚上,站在露天陽台上吹風,沒了夏季的悶熱,很涼爽,甚至有一點兒冷。
季江然拿衣服過來給她披上,是他寬大的運動外套。順勢從身後環抱住她說:“我早上去跑步的時候就想,秋天來了。其實我特別喜歡秋天的陽光,如果你仔細看,會發現它特別明亮,而且沒有夏天的燥熱,熱也熱得很幹脆,照在路麵上,會讓我想到一個詞,傾國傾城。”
傾國傾城的陽光,他可真是喜歡。
顧淺凝側首看了他一眼:“沒發現,你還挺文藝。”
季江然一本正經:“是吧,我的無知隻是表象,其實我絕對是個文藝青年。”
顧淺凝笑起來:“說你胖你倒喘起來了。”
季江然捏緊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
“合著你是逗我玩呢?”
不等顧淺凝說話,已經將人轉過來,傾身吻上她。擁著她前進兩步,靠到陽台的欄杆上,身體抵著她。他用嘴唇靜靜臨摹她的,吻得深情而專致。
到現在她還沒有回答他白天的問題,願不願意放棄她執著的東西,願不願意嫁給他,從此平靜的過日子?
可是,嫁給他就真的可以過平靜的日子麽?
直到喘息濃重,才錯首放開她。
顧淺凝身體軟軟的,被他擁在懷裏,這一刻很溫暖,人與人相互依偎是最好的取暖方法。所以一個人懼怕孤獨或者寒冷的時候,就要找一個人相依而眠。
可是,就怕其實有一隻是刺蝟,那個擁緊他的人一定會遍體鱗傷。還不比兩個,赤血淋淋,至少是公平的。
季江然擁著她喘息,到底還是問出來。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到底願不願意嫁給我,跟我一起過日子?”
顧淺凝從來沒有這樣怯懦過,幾乎是不敢抬頭看一個人的眼睛。能想象到他現在什麽樣,桃花眸子淡淡的眯起來,寧靜的注視著她,帶著一股穿透力。所以她不敢抬頭,真怕有人將她堅硬的外殼戳破了,到時候她是要無所遁形的。
沒抬頭,隻說:“季江然,謝謝你,我很快就要離開了。”
季江然定定的看了她幾秒鍾,緩緩將她放開,退了兩步,涼涼的笑出聲,半響:“原來你是真的沒有良心。”
顧淺凝抬起頭來看著他:“你不是有喜歡的女人。”他同她說起來的時候,表情是極認真的,雖然當時他喝了酒,可是顧淺凝知道,他沒有開玩笑。
季江然盯著她的眼眸滯了下,淡淡說:“是了,我的確是有喜歡的女人。”
下人磨了咖啡,季江然在樓下喝咖啡,很晚才上樓去睡。
顧淺凝已經睡著了,他站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到隔壁的房間去。
季江影很早就過來了。
季江然睡眼惺忪的從樓上下來,隨意穿著白襯衣,扯在皮帶外麵,鬆鬆垮垮的。看了季江影一眼,坐到沙發上,懶洋洋:“你來拿晨報,還是來蹭早餐?”抬眸叫下人:“給大少上一份早餐,將早晨的報紙給他備好一份。”
季江影按了按眉骨。他就是有這樣裝瘋賣傻的本事。
開門見山:“我來帶人回去,你駕馭不了她,也留不住她。”
季江然不屑的笑了聲:“要你管。”
他起身上樓,告訴季江影:“叫你的人安份點兒,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鬧出事來,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
季江影冷笑。
下人已經走過來:“大少爺,早餐和報紙已經備好了。”
季江影抬眸看樓上,隻說:“給你們二少和顧小姐留著吧。”
顧淺凝已經起來了,就在樓上,聽到了季江影和季江然在樓下說話。
很快,季江然推門進來。
“看到了吧。你離開我寸步難行,不是我在嚇唬你。”彈她的腦袋,狠狠的說:“就不能給我爭點兒臉,他說我留不住,我就留不住是不是?”
顧淺凝皺了下眉頭。
“你怎麽老彈我的腦袋?”
難得她的神色裏有一點兒嬌俏,季江然看在眼裏,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哧地一聲笑:“太傻了,彈一彈會變聰明。”
本來昨天晚上氛圍還很不好,他估計是被她的話給氣著了,所以不願意同她說話。讓她回房先睡,自己就去樓下喝咖啡。
今天又高興起來。於是連班都不想上了。
“我翹班,陪你去逛街買幾件衣服。”接著給秘書打電話,把會推了,其他事情安排好。
顧淺凝不是沒有顧慮,季江影早上來說那句話絕對是有深意的,明擺著是不會放過她。
季江然看出她怎麽樣,一伸手攬過來。
“放心,在a城他季江影不是我的對手。”
回頭又囑咐一句:“緊緊跟在我身邊,別跑了,否則被他抓走,我真不管你。”
兩人吃過早餐,去市區。沒打算玩很長時間,她的胳膊上還有傷,回來的時候順便去醫院換藥,再檢查一下。
季江然有一切時尚的因素和習慣,逛街就能看出來。很喜歡花錢,看到喜歡的東西就買下來,品味也是一流。由其給她挑起衣服,火眼金晶,哪裏出挑,哪裏不好,掃一眼就能順手撚來,簡直條條是道。
顧淺凝不自知地瞪了他一眼:“給女人挑衣服挑多了是不是?”
“吃醋了?”季江然嘴角揚起笑:“胡說,就給你自己挑過。”站起身,將她耳邊的發別過去,告訴她:“晚上回家跟你說件事。”
顧淺凝問他:“什麽事?”
季江然笑了聲:“傻了吧,傻了吧,不是說了晚上說,你急什麽。”
店員看他們自若打笑,都是一臉羨慕。
顧淺凝竟有一點兒臉紅,去試衣間把衣服換下來。
他很隨意的問:“用不用我幫你?”
顧淺凝隻說:“不用。”
沒多久他的一雙手上就拎滿袋子,怕顧淺凝走太多路受不了。問她:“胳膊怎麽樣?疼不疼?”
顧淺凝都快忘記胳膊上有傷了,看他拎滿手,還想幫他提一提。經他一說想起來,笑笑:“沒事。”
季江然桃花眸子微微彎起,就喜歡顧淺凝這個模樣。這樣的感覺也喜歡,像是老夫老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