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且不提虎玄青帶著墨恒的幾名仆從,如何與他浩然門的師弟和師侄們相見,隻說墨恒被墨雲書那一抹虛影帶動著空間挪移,心下暗暗警惕戒備,以防萬一這空間破碎時受到傷害。

好在墨雲書法力神通拿捏得玄妙至極,不僅沒有失手將空間破碎,反而將他護持得穩穩妥妥,恰到好處地借助空間的脆弱,帶他來到一處山穀的平台上,神識虛影才突然潰散消失。

墨恒隻覺眼前一陣明亮,身體驟然輕鬆下來,抬頭便看到這裏是一座山腰,已經不知距離剛才所在的位置多遠,居然白雪皚皚,不見絲毫春意花香。空間挪移的神通委實不可度量。

墨雲書的真身就在此處,而原本與他同行的三陽居士等人則不知分散去了哪裏。

墨雲書單獨一人,盤膝坐於半空雲團上,寬厚的雙肩顯得他魁梧挺拔,剛毅的麵龐也讓他英俊無雙,頭頂上方半丈高出是一尊三尺高的精致寶塔,正是防禦厚重,護體極佳的靈寶“乾坤玲瓏塔”——這尊寶塔雖然偶爾也會被墨雲書拿來砸人,其實最大的優勢確實防身護體,寶塔立於頭頂,萬邪不侵。

墨恒知道前生墨雲書的兩大靈寶,“乾坤玲瓏塔”主防身護魂,“三魂寶印”才是殺伐靈寶。還有一個烘爐靈寶卻不常用,也不知現在墨雲書有沒有將那烘爐弄到手,不過三魂寶印應該尚未得到。

——那枚“三魂寶印”威力無匹,莫非是墨雲書從這次仙門洞天內得到的?

墨恒暗暗思量著,不疾不徐地上前兩步,從容行禮道:“父親萬安。”

墨雲書並不理他,依舊吸收著身前的靈丹龍氣,緩緩吐納,頭頂靈氣氤氳著與乾坤玲瓏塔糾纏,過了片刻才睜開眼來,看向墨恒,神識在他身上掃過,如同透視的清風一般,絲毫角落都不落下,見墨恒果然不僅安然無恙,而且修為又有長進,才皺了下濃眉,威嚴淡淡地道:“你倒是好生自在。”

墨恒心頭微微一動,聽得出來,墨雲書的言下之意,隱約竟是斥責他讓“長輩”掛心。

居然能勞動墨雲書“掛心”,雖然這“掛心”還隻是十分微小和薄弱的親情層次,但若是被墨府中哪位“夫人”知道了,可絕對是了不得的大事,至少羨慕嫉妒恨、不敢相信、匪夷所思之類的情緒要醞釀成私底下的特大風暴。

這可是墨雲書!威嚴淡漠、隻手遮天、子女成群卻等閑視之的墨雲書!

墨恒暗暗淡淡地笑了笑,心裏悠悠地歎著:畢竟有著父子嫡親血脈相連,我對你了解甚深,又對你“敬愛至極”,除非你是七情六欲盡數斬斷的鐵石,否則豈能不受觸動?前世沒有條件,今生就難為我先前完全投你所好的種種表現和苦肉計了,倒是比我想象的過程還要簡單許多。

表麵上表現出慚愧得無以複加的麵紅模樣,兀自低下頭,不言不語,隨後想的卻是:須彌寶鏡不受神識探測,你豈能知曉我這次奇遇?此次出府,的確收獲“良多”,還要勞費您老以後多多“掛心”才是。

須彌寶鏡雖然不是墨恒目前能夠祭煉的,但是墨恒探察感應之後,須彌寶鏡與他的那種絲絲縷縷毫不間斷、玄妙莫測不能言表的“共鳴”就深刻到一定程度,能夠進行一些簡單的催使。

而須彌寶鏡也十足馴服地化為先天流光,鑽入他的體內。

這等先天靈寶,除非真實看見並且觸摸,否則神識探察不到,神通推測不出,不然的話,哪裏還能剩得下?早就被大神通者得去了!這才是墨恒收取它後並不擔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緣故。寶物在身,隻要小心謹慎些,不怕別人知曉,虎玄青和他在一起,已經試驗過了。

但是最基本的警惕心還是要有的。

所以墨恒秉承著言多必失的謹慎態度,隻是低頭沉默,作出後知後覺的孝子模樣。

墨雲書又看他兩眼,見他那依稀與自己有些相似的眉眼鼻梁,雖然更為俊秀,卻已經顯出男子的一些陽剛雛形,甚至連那種嫡子的淡淡威嚴也在眉宇間顯現,眼眸不禁微微一閃,不再多說,隻道:“罷了,你將溪玉娃娃放出,為父要借它天賦用上一用。”

墨雲書心中波瀾不起,不在親情小事上麵糾纏,這第二句話就直入正題。

墨恒舒了口氣似的,不卑不亢地抬頭應了聲:“是,父親。”便依言將一塊溪玉玦取出,法力一催,溪玉玦微光閃閃,光亮中就顯出溪玉娃娃的小身體來。

溪玉娃娃被墨恒喂養得有些慵懶,顯出身形後,還是隻穿紅肚兜,蓋著小肚皮,不足一尺的身體小巧精致,晶瑩剔透,困倦地抬著小手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打著哈欠,隨即醒悟過來,猛地在墨恒手中坐起,抬頭怒視墨恒,就看見墨恒正柔和地看著它笑。

溪玉娃娃早已不怕墨恒,隻氣墨恒將它關著,所以憤怒地哼了聲,有心想討兩顆靈丹來吃,又不好意思開口,隻撅起小嘴,偏過頭不予理會,轉眼卻又看到威嚴莫測的墨雲書,登時嚇得兩眼一瞪,小臉發白,身形一閃就要逃跑。

墨雲書氣息收斂若有若無,溪玉娃娃任憑感知敏銳,事先竟也沒有感應到。

“竟是蠢物,不知機緣。”

墨雲書屈指一彈,一道白光閃到溪玉娃娃身上。

墨恒忙叫:“父親莫要傷它!”

墨雲書沒有理他,卻也知道他在府中沒有人陪伴,便未破壞溪玉娃娃的靈智,隻是單純將它製住,像催使異寶般催使著,寬厚的手掌一伸,溪玉娃娃就身不由己地飛到了他的掌上站好。

溪玉娃娃乃是溪玉成精,本就是一樁異寶,體內自有天然形成的禁製,也本能地畏懼別人將它毀去靈智煉化成靈寶,在他的催使下驚惶得厲害,借力地想要轉頭去求助於墨恒。

墨恒知道它的心思,看了眼墨雲書,說道:“娃娃莫怕,我父言出法隨,你聽命從事,事後必定有許多你想不到的好處。”

墨雲書另一隻手掐動法訣,將法訣凝聚成型的羅盤虛影往地下一擲,羅盤虛影入土即沒,對勉強鎮定著的溪玉娃娃道:“本座許你上等靈妖修煉功法,速去探尋此地靈泉禁製。”

溪玉娃娃天賦特異,本身就是清新除魔的靈物,自然不受幻象**,也不懼某些特定的禁製,正是對此地禁製上好的探察手段。否則,即便墨雲書手段通天,若是親自動手的話,在這脆弱空間的限製下,也不知要耗費多少力氣才能將禁製細致探察並透過禁製取出那件東西。

溪玉娃娃被墨雲書催使著沒入地下。

墨恒麵上微微顯得緊張,站在墨雲書一旁盯著溪玉娃娃沒入土中的地方。

墨雲書見他緊張,濃眉微微皺了下,有些不喜,一邊分心催使著溪玉娃娃,一邊看著他,淡淡地教導著:“你毅力天資都還尚可,隻是太過衝動倔強,你自出府以來,連連依靠外物衝破修煉瓶頸,為父倒也知道你數年參悟道法有些收獲,能夠維持得住道心,這是好事。不過,你這次入得仙門洞天,竟是又有機緣,現在已是煉氣大圓滿,萬不能再揠苗助長了,否則根基有損,以後再高的修為也彌補不得。現在你且在旁靜修你那青蓮大道,不要為區區小物引動心思。”

墨恒聽得心念電轉,低頭應道:“是。”

便毫無防備地坐在他身邊,收斂心神,轉眼間靈台空蒙,明顯是物我皆忘,乃是參悟大道妙理的最佳狀態。能夠隨時隨地讓自己處於這種狀態,也是極其重要的一項修道天資,說白了,這是赤誠心性。

墨雲書這才點點頭,意念催使著頭頂乾坤玲瓏塔,使那寶塔分出一團靈光盤桓在墨恒頭頂護持,然後沉心催使溪玉娃娃潛入地下那天然形成似的靈泉禁製中收取那枚上古羅盤碎片。

能夠引動洞天空間,使這裏形成天然靈泉禁製的上古羅盤碎片,其中必定還有道韻碎片,這對他參悟大道和領會妙理來說,是一種極佳的滋補之物。而且這上古羅盤碎片是墨一儒在乾坤玲瓏塔內指點他尋到的,最後聚集起三塊碎片,就能尋到洞天內真正的寶地寶物,甚至仙草仙果。

墨一儒是散仙,修為卻是返虛層次,急需真正的仙草仙果來凝實身軀,以圖晉升那合道境界。身體能夠與一絲天地大道相合,甚至攝取天地之間的某一絲規則融入到自身,這才有希望證得天仙果位。

至於墨恒,哪裏用得著他那乾坤玲瓏塔的靈光護佑?體內須彌寶鏡的先天流光,即便不用墨恒催使,也足以簡單的防身了,除非被超越他修為一大境界的人連擊數下,否則隻怕是傷不了他。

過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溪玉娃娃才捧著一塊比它還要大上不少的灰褐色石片,從土中遁了出來。墨雲書伸手一招,溪玉娃娃連同那塊石片一起飛到他的掌上。

墨雲書檢查那塊石片,見上麵的上古篆文字跡儼然,清晰如新,正是上古羅盤碎片,而且碎片裏麵也隱隱約約有些尚未徹底消散的道韻碎屑,眼底便浮現兩分喜色。

他神情不動,轉手將石片收起,二話也不多說,隻簡簡單單地一指點在溪玉娃娃眉心。

溪玉娃娃緊抿小嘴,嚇得瑟瑟發抖,轉眼被他手指點得一呆,麵上顯出驚喜之色。

墨雲書隨手將它仍在墨恒身邊,拂袖將墨恒連同它一起托起到自己腳下突然生出的雲團上,腳下微微一頓,雲團倏然飛走,原地的皚皚白雪上留下幾個清晰的足印。

墨恒感應到身體的位置變化,警覺地睜開眼睛,看了眼身旁盤膝閉目的溪玉娃娃,知道它成功完成墨雲書的事情,已經得了功法好處,心中也為它一笑,站起身來,先向墨雲書輕輕行了一禮,才直起身瞭望白雲外的四方。

墨雲書看他一眼,仍舊負手不動,轉眼凝眸看向前方遠處,片刻後忽然濃眉微微一皺,袖中飛出一塊碎玉,上麵傳來三陽居士的神念。

他神識一掃,頓時眼底顯出威嚴冷意,低哼一聲,抬手將溪玉娃娃攝起扔到墨恒懷中,然後伸出臂膀將墨恒一攬,抱在自己胸前,沉聲道:“你見識淺薄,今日隨為父見見天下高人,也算是磨煉你的道心,以免妄自清高。”

話語尚未落下,腳下白雲已經消散。

墨雲書舍了白雲,抱著墨恒,身外罩住一層流光,將二人護住,隨後竟是虛虛實實地穿越著洞天內的空間,眨眼就過百裏開外。若有人在下方看去,隻能覺得他們憑空消失。

墨恒麵色微變,漆黑的眼眸深處不知醞釀著什麽不可猜度的複雜思緒,他被墨雲書突兀地抱在懷中,手腳都有些僵硬,隻覺得,似乎有些事情隱隱的超出他之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