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晚晚惆悵滿懷,悄悄地抬眼看他,這算什麽呢?平常就不停地打架,互掐,這時候又背著他的晚晚說些肉麻得不行的話。
“你還抓著酒壺……來,我先喂你……”
帝雲冥抓著她的手腕,把她緊扣在指裏的酒壺給抓了過來,仰頭喝了一口,就要給她渡過去。
“啊……帝雲冥!”
步晚晚五官都皺成了一團,掩著臉就不停地尖叫。
“王上,怎麽了?”
有人在不遠處,猶豫著問了一句,輕輕柔柔,是傅玉瑩的聲音。
“退下。”
帝雲冥眸色一沉,微微側臉,很不客氣地低斥一聲。
外麵立刻就沒動靜了,大朵的黑牡丹被風輕輕拂動,搖曳生姿,月色迷離地在花澗流淌。帝雲冥轉過頭來時,神色又溫柔了,笑著說:
“小東西,我不和你鬧了,今兒不折騰你,這兒風涼,莫把你給凍著了,等你養好了,我非讓你爬不起來。”
“誰要和你鬧,臭不要臉。”
步晚晚雙手緊捂著臉,聲音從掌心裏哆哆嗦嗦飄出來,一顆心撲嗵嗵跳得驟如急雨,重如擂動戰鼓。
“你啊,就愛罵我,嘴上占了便宜,真能舒服一些!”
帝雲冥也不和她生氣,輕輕擰了擰她的小耳朵,溫柔得能把步晚晚給嚇死。
她從指縫裏叢看帝雲冥,他背月而站,表情隱於暗色裏,隻有那雙墨瞳盛著柔光,微微**漾著光。
“你的綰綰會生氣的。”
她又說了一句,試圖趕走心裏這種不應該出現的異樣感覺。
“她為什麽要生氣,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愛吃醋?”
他笑起來,整好了衣袍,拉著她鑽過了假山。
步晚晚眉目間浮起幾絲不快,看上去帝雲冥是打算左綰綰,右晚晚了,回去還有一個芸妹妹……這算什麽?
她放慢腳步,甩開他的手,不肯再讓他沾到自己。
“又怎麽了?”
他轉過頭來,伸手去摸她的臉,這一回步晚晚很敏捷地躲過了,讓他撲了個空,掌心裏隻有涼涼的風。
看不到,又不能隨時摸到她的手腕,她便遊離在他的世界之外,他不可能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也不可能猜出她每一秒的心思……
帝雲冥握著那把風,心裏失落極了,看著她腳步響起的方向,低聲問:
“步知道,不能溫柔一些嗎?”
“不會!你開個培訓班,再給我發銀子,我看看有沒有興趣學學。”
步晚晚快步往前走。
方才太緊張,繡鞋掉了也不知道,走了這麽遠,才發現自己光著一雙腳,草葉拂過她的腳背,小石子硌在腳心,微疼、微癢——
這種感覺,簡直就像帝雲冥給她的感覺一樣!
她又不是木頭,石塊,怎麽可能對一個男人沒感覺呢?
相反,帝雲冥給她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時而惡劣,時而又深情,時而暴戾,時而又溫柔,時而毫不講理,時而又體貼入微。這就是一個充滿了各種矛盾,卻又真實得令人好奇的男人。
他眼盲,卻又擁有一雙華光四溢的眼睛。
他是王,高高在上,卻又用隻有步晚晚聽得到的脆弱和悲傷說:
你不對我溫柔點嗎……
步晚晚也矛盾了,糾結了,不知所措了,她有點兒後悔沒借口和夜滄瀾離開,一去不複返,從此便可以不用理會這樣的複雜心情,瀟灑地走出去。
帝雲冥雙手垂著,寬大的衣袖在錦袍上擦出沙沙聲響,他垂著長睫,薄唇輕抿,但是卻勾著一絲笑意。當然,他睜眼閉眼,都一樣,反正除了十四,什麽也看不到。
他就這樣從萬聲萬氣中分辨出步晚晚的呼吸聲,便覺得有趣……他聽得出,她很慌,很羞,心很亂……
……
幾株垂柳,絲絛柳葉一直挨到水麵上,咕嚕咕嚕,小魚遊過,有幾串晶瑩的水泡冒出來。
咳嗽聲從前方響起來了,二人停下腳步,看向咳嗽聲傳來的方向。
一方大青石上,洛君瑜正躺著,雙眼緊閉,一手高抬,青花瓷的酒壺壺嘴正對著他的嘴。
他已經喝得酩酊大醉,卻還在拚命地往嘴裏灌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
步晚晚想上前去,卻被帝雲冥給拉住,伸手掩住她的嘴,低低地說:
“讓他喝。”
“不行,他身體不好,不能喝。”
步晚晚甩開他的手,快步跑到了洛君瑜的麵前,奪了他的酒壺,
“師傅,你不能喝酒!你得好好休息!天涯何處無芳草……”
“芳草卻不抵蓓兒那一笑。”
洛君瑜眼睛都沒睜開,手在半空中一撈,指尖碰過了酒壺,力道有點大,步晚晚的手被打疼了,咣當一聲——酒壺跌在石上,碎了!
一地的傷心白瓷,烈酒淌出來,像悲情的歌,浸泡過了一邊綠油油的小草。
“師傅,你身子會受不了的。”
步晚晚彎下腰,用力搖晃著他的胳膊。
“步知道,讓他靜會兒。”帝雲冥又過來拉她。
步晚晚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不客氣地說:
“你真自私,隻顧自己江山,四處找女人尋快樂,隻讓他為你賣命!你怎麽能讓他去山莊呢……”
“好吵。”
洛君瑜反正是醉著,耳邊覺得吵,便伸腳一蹬,正蹬在步晚晚肚子上,很重,痛得她一聲慘呼,直接跌坐在地上。
“丫頭。”
帝雲冥趕緊過來,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洛君瑜那樣的身板,這一腳下來可夠嗆。帝雲冥聽著她的聲音,停了一刻,抱起她就走。
“你們師兄弟還真是一對兒!”
步晚晚痛得咬牙切齒的,全是暴力份子!
“別和他計較,嗯……我給你揉揉就好了。”
帝雲冥抱著她往她住的小院走,這裏他不熟,先前是跟著步晚晚的聲音走,此時她在他懷裏,他便有點不知道往哪邊邁步的感覺。
“哪邊?”他側側耳朵,沉聲問。
“往東。”
步晚晚反應過來,隨即唇角勾起了惡意的笑。東邊有一株高大的樹,茂密的樹枝橫下來,正好能碰著他的腦袋。
帝雲冥毫不懷疑,直接往東邊走去。
眼看就快到樹邊了,步晚晚心裏簡直樂開了花,雙眼都放出光來,要看他被樹枝碰到的情形。
正樂得不行時,傅玉瑩從一邊繞出來了,一手扶住了他的手臂,柔聲說:
“王上,這方向不對。”
步晚晚有些失望,這女人一直跟蹤他們兩個嗎?可傅玉瑩沒直接說前麵有樹,這點讓她有點兒意外。
她轉頭看傅玉瑩,隻見她一臉平靜,靜靜地看了步晚晚一眼,又用手裏的帕子給帝雲冥擦額上的汗,柔柔地說:
“王上累了,傷還沒好呢,就讓丫頭們抬著妹妹走吧,你若又累著了,臣妾心痛。”
這一夫兩妾的場麵,在步晚晚心裏立刻修上了一牆鋼鐵高牆,把帝雲冥又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