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就死,誰不會死?”
帝雲冥躺在一堆花團錦簇的靠墊裏,長睫輕合,語氣平淡,似乎談論的是敵人的生死。
“真沒良心。”
步晚晚白他一眼,揭開小盒看精致的糕點,捏在手裏翻天覆去地看。雪白的糯米製成,拇指大又小的梅花造型,上麵用櫻桃醬攢出花蕊。
“傅玉瑩的手真巧!”她讚歎一句。
帝雲冥的手一伸,在半空中等了半晌,隻等到冰涼的風。
“你敢吃嗎?放點鶴頂紅斷腸草七步倒,毒死你。”步晚晚秀眉微攢,刺他一眼,把盒子用力一蓋,往馬車的角落裏一丟,掀開馬車簾子叫洛君瑜,“師傅,上車來,我們打牌呀。”
“二男一女同處一車,成何體統!”帝雲冥臉色微寒,緩緩睜開墨色雙瞳。
步晚晚不理他,繼續衝洛君瑜招手,“奇怪,為什麽我和傅玉瑩可以陪你坐車?師傅身體不好,你總讓他淋雨,若說天下沒良心的人,唯你獨尊。”
洛君瑜果然竄上來了,闊袖上還沾了些許細雨,帶進一馬車的濕意。
“什麽叫牌?”他歪到步晚晚身邊,懶洋洋地轉過臉,雙瞳裏柔情點點,唇角的笑比馬車外的雨水還能濡濕人心。
這樣的男人,是要女人來抱的,不是看著他去死的……步晚晚心中微歎,不免聖母之心又濃了一些,抬手就給他擦肩上的雨絲。
“牌……就是牌。”
步晚晚幹咳一聲,有些汗顏,他們有什麽娛樂呢?沒有麻將,沒有撲克牌,沒有電腦電視電影,唯一的樂子看看戲,伊伊呀呀唱得人心肝都僵化了。男人還能去玩玩女人,女人除了互相鬥著咬,還能幹嗎?
難怪後宮女子,能想出可以裝滿諾亞方舟的毒計來。
步晚晚撇撇唇角,斜眼看帝雲冥,小腳兒在他的小肚子上輕輕地蹬。
“帝雲冥你爬起來,陪我玩。”
“你還真會享福,讓我們兩個陪你玩。”
帝雲冥一掌掀開她的小腳,雙眼眯了眯,眼前一片模糊黑霧,隱隱看得到步晚晚偎在洛君瑜身邊的樣子,隻是兩團黑影而已——十四了,白天能看到一點影子,晚上能看到她的模樣……
帝雲冥的唇角輕輕勾了勾,又躺回去,一手撐在腦邊,看著這兩團黑影,突然就覺得挺高興的。兩個對他來說極重要的人,就在他麵前坐著,還有步晚晚肚中的孩兒……真好!-把帝慎景關進籠子曬成人幹的時候,也沒這種好感覺。
“那我們兩個打牌。”
步晚晚左右瞅瞅,把帝雲冥的竹簡給拆了,讓洛君瑜給她刻字,54張牌,刻了一大堆,聽著她那些黑桃紅桃,阿拉伯數字,帝雲冥覺得甚是新奇,也來了精神,手指拈了一隻牌,慢悠悠地問:
“紅色怎麽弄?”
“我有胭脂膏子。”
步晚晚眯眯眼睛,從她的小妝盒裏翻出上好的桃花胭脂來,挖了一坨就往竹簡上抹。
“這不是我上回給你買的嗎?”
洛君瑜一眼看去,微微有些惋惜。這麽香甜,應該抹在她的唇上,臉頰上才叫美。
“師傅,你下回給我買更高級的吧,這小攤上的,含鉛重,我都不愛用。”
步晚晚嘻嘻一笑,繼續用小棍兒把胭脂塗抹到他刻的字上。蔥蔥十指,能馭火焰,卻總也握不好這手指大小的竹簡,總滑落了,胭脂又抹得滿手都是。
她第九次撿胭脂盒子的時候,帝雲冥在旁邊看了會兒,手探過來,從她的掌心裏奪去了胭脂膏子,低罵了聲“笨”。
“你隻會看哪。”步晚晚擰擰眉,她這是為大家謀福利,這樣一路雨中顛簸,總不能一直幹看著吧?
帝雲冥骨節分明的長指握刀,抹過了竹簡,跟魔術師一般,一隻隻竹簡就精巧了,精致了,上麵還雕了一枝桃花,簡直跟藝術品一樣,滴上雨絲,桃花就像是要開放了。
步晚晚眼中一亮,撫著竹牌愛不釋手,她拿的這張刻的是紅桃9,竹子、胭脂的味道摻在一起,別樣的可愛。
帝雲冥又把竹牌奪回去,飛快地鑽了個小孔,從她腰上拽下了玉佩香袋,把竹簡給她懸上去。
“這是什麽?哪裏來的?”突然,洛君瑜捏住了裏麵的那粒紫色玉珠,疑惑地問她。
“在懷安府撿的。”步晚晚說謊的時候,臉有些紅,這是血玉門的那個紫衣人給她的,可這時候,她卻悄悄有了私心,瞞了下來。
洛君瑜和帝雲冥都看向了她,她趕緊轉開臉,咳嗽了幾聲,強自鎮定。
“這是傳說中的青煙宮之物,是聖女所用的哨子,吹響它,青煙宮人就會聽其令。”洛君瑜用腹語和帝雲冥交談了幾句,把珠子給了帝雲冥。
若說天下最巧的手,他不信還有人比帝雲冥還精通這些機關,可這紫珠,確實精妙。
拇指頭大小,晶瑩剔透,裏麵刻著魚兒吐珠。
這珠子是雨珠,帝雲冥摸索片刻,掀開了車簾,讓雨絲落上去,珠子裏的魚兒立刻遊動起來,像活了一樣。
洛君瑜看了一會兒,又轉頭看步晚晚,她勾著頭,假裝數牌。
她在兩個讀心術高手麵前說謊,那二人也沒拆穿,帝雲冥把竹牌給她掛好,丟回她的身上,重做了個9字牌。
“來吧,教我們打牌。”洛君瑜拉了拉她的袖子,讓她靠近來。
步晚晚心裏糾結,要不要說那件事,可她對帝雲冥的感情並不確定,她沒有多少安全感,若某日,真的用得上這紫珠呢?
帝雲冥也沒追問,甚至沒去摸她的手腕,馬車裏的氣氛沉寂了一會兒,被洛君瑜的玩笑給攪活了。
步晚晚教他們鬥地主,他們畢竟不熟悉,步晚晚又總是說些隻有利於她的規則,所以她總贏,一時間不免心情大好,拋開了方才的謊言之事,黑亮的眼珠狡黠地轉了轉,笑著說:“要有懲罰,誰輸了就……彈腦門!”
“彈腦門啊,你這手指,能彈疼誰?”帝雲冥笑笑,也不在意,順著她的意去玩。
步晚晚被幸福衝昏了頭腦,快速洗牌,又搶著當了地主,準備彈腫這兩個男人的腦袋瓜。
可惜,這二人仿佛突然去了一趟哈佛劍橋,成了高材生,步步算得精準,她手裏有什麽牌,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許讀心!”步晚晚惱了,抓了帕子出來掩住他們的眼睛。
“不讀,你也輸。”
帝雲冥丟了手裏的牌,把她剛起的一手牌悉數報了出來。
步晚晚臉都綠了,可他的手指已經湊了過來,在她的腦門前停住,嚇得她趕緊閉上了眼睛。
“紫珠哪裏來的?”這時候他才緩緩地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