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晚晚額間的火焰頓時就亮了，雙瞳裏都是火光在閃爍。
帝雲冥的臉色也難看至極，把步晚晚拉到了身後，冷冷地說：
“母親大人，這樣的話，我不想聽到第二次，她怎麽樣、好不好，這全天下隻有我能說，若你再這樣對她，休怪我不孝無禮。”
步晚晚的手很燙，帝雲冥都感覺到了她掌心的火焰在往外衝。他以強大的法力擋著她的火焰，不許她發怒。
王妃一揮袖，大聲喝道：“很好，那我就先回去，等著看你如何收場，是不是又要來一次千年之痛，你才會知道，誰才是真的對你好，沉心，我們走。”
沉心從門外進來，向帝雲冥行了個禮，扶住了王妃的手臂，婆媳二人快步往外走去。
步晚晚抽回了手，走到牆邊的洗手盆邊，浸了帕子洗臉。
她彎著腰，長發在背上糾纏著，因為抬著手臂，所以身子微微地顫抖著。
帝雲冥緩步走過去，手掌輕摁在她的肩上，立刻就被她給抖開了。
“別碰我。”
她聲音微顫，匆匆說了一句，把帕子丟回了盆中，水花飛濺起來，嘩的一聲響。
“晚晚……”
“帝雲冥，我是不是永遠要背著這惡名？”
她微微側臉，小聲問他。
“不是……”
“你不要問我這孩子是誰的嗎？”
“晚晚……”
“我很難受，你讓我靜一會兒。”
步晚晚捂著胸口，慢慢地往榻邊走。她的驕傲被人撕得麵目全非了，彩羽都無精打采的垂下來。
“晚晚……”
帝雲冥過來扶她，又被她打開了手。
“不要碰我……”
她扶在桌上，輕喘著說了一句，身子一點點地低下去，跌坐到了椅上。
“晚晚，不要這樣，我不嫌棄……”
他從背後抱住她，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胳膊，安撫著她的情緒。
不嫌棄……步晚晚的背僵住，慢慢地轉頭看他，雙瞳赤紅，嘴唇都顫抖了起來。
帝雲冥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他有些不知所措，看著她的眼淚一湧而出。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他趕緊用袖子給她擦眼淚。
步晚晚的眼淚從眼眶出來，立刻就被火鳳給吞了，淡淡的白霧彌漫著，讓彼此的臉孔都有些模糊。
“我困了，你出去。”她咬咬唇，轉過了頭，一手輕摁在肚皮上。
隻怕在這世上，隻有這孩子能和她心連心了。
“晚晚……”
帝雲冥還想說什麽，卻被步晚晚冷冰冰地揮手打斷，她微微抬起下巴，緩緩地說：
“帝雲冥，我喜歡麟雲，那是因為世人皆欺我、騙我、負我，唯麟雲當我是寶，我感他恩德，所以願意焚羽傾心。
天地間種種嚴規戒律，原本就不能約束於我，我是鳳凰，我非人非仙非妖非魔，我不入你們任何一界，就是因為我不願意受人管束，可你如今要用三從四德來評判我，太可笑了，這不可能！
莫說我和浮生隻是一個錯緣，若說真有什麽，那也是我的自由，我願意和誰在一起，不願意和誰在一起，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若你接受不了，大可以離開，千萬別以為我會有負罪感，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沒有！也不想有！
你母親一次不尊重我，我為了麟雲，可以忍。二次不尊重我，我為了愛情，也可以忍耐，但沒有第三次！我有尊嚴，誰毀我尊嚴，我毀誰臉麵，哪怕玉石俱焚，也絕不後悔。”
轟隆隆……
突然一聲炸雷擊響，把原本平靜的天空轟得慘白，閃電瘋狂地擊下來，正打中了屋外的一棵大樹，頓時濃煙滾滾，火焰猛竄驏。
尖叫聲，哭喊聲響成一片。
清水山莊頓時就不清靜了！
帝雲冥和步晚晚卻像沒聽到外麵的響動一樣，互相瞪著，大風猛地撞開了雕花的窗子，一隻鷹從窗口跌跌撞撞地飛了進來，鮮血從鷹翅下滴落，一陣血腥味兒鑽進了二人的鼻中。
“水秀怎麽受傷了？”
帝雲冥長眉緊擰，過去捧起了小鷹。鷹翅折斷，血浸透了黑羽，還在往外湧著鮮血。
“一隻鷹還取這樣的娘娘腔名字，真有意思。”
步晚晚譏笑著，起身走向榻邊。
“自己記不得，還要取笑於我，你對我，從來沒有真的放在心上過！你的大道理也從來隻用在我的身上！
鳳晚晚，我從來不求你回報我，就像你說的，你愛誰是你的自由，可也不要把我的臉，我的心都踩在你的腳下。你不高興了，隨時就請我走開，若我不高興，是不是也要請你走開？”
帝雲冥把小鷹捧在手裏，冷冷地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步晚晚愕然轉頭，這鷹……難不成還是她取的名字？
她的記憶裏有碎片，紮在腦子裏，一片一片地淩厲地切割著她的記憶，她也記不清這小鷹的來龍去脈，她腦子裏又開始有些亂了，呆坐了會兒，慢慢地躺下去，手在小腹上輕撫著，努力地想……
水秀……水秀不應該是青煙宮看門的那個小石鷹嗎？
水秀怎麽是隻小黑鷹？
水秀，她怎麽會給它這麽一個名字？
她一手搭在額上，長長地歎息著。
她糊塗了，也迷惑了，她追求平等和自由，可一旦麟雲要和她爭個高低輸贏時，她又會覺得他不男人，得讓著她才對……
步晚晚想了半天，突然慶幸自己練成形時是個女子，不用去哄女人高興……
咦，好煩人！她隻是一隻鳳凰，為什麽要學著人去愛？
人類真奇怪，為什麽要有七情六欲？
人為什麽會恨會怨會傷會悲會喜會樂……
而鳳凰，隻要飛在天空，盡情翱翔就好了。
那她為什麽要拚了命的，要修煉成人？吸引她的，不正是這七情六欲嗎？愛恨情仇，雖痛，也歡，像罌粟的毒，一食難忘。
她記得自己修練成形的那一天，彩羽化成了長裙，黑發在風裏飛舞著，一朵小花從遠處飄來，落在她的臉頰上。
她俯看碧池，看到自己的臉，自己的雙臂，自己的雙腳……她看到在雲端，藍華上仙正靜靜地看著她……
師傅……若在，會為她解答嗎？為什麽，要有人、仙、妖、魔之分？
為什麽要有禮儀規矩？為什麽要有男女之別？為什麽要有愛恨糾纏？為什麽……她不快樂了？
師傅……有沒有在那場冰與火的糾葛裏更上層樓？
師傅……看她的眼神，抱她時的溫暖，還在心裏。
步晚晚高興的時候會想麟雲，她傷心的時候會想藍華，她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不忠心，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有負罪感……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需要很多很多的暖，很多很多的愛，這樣，天地再浩瀚，她也不怕了，不慌了……
大雨越下越大，方才明媚的天氣已經黑壓壓如同漆黑的夜晚，閃電不停地遊動而過，劈啪地拉扯出慘白的顏色。
美人紗的簾子被風狠狠掀起來，又卷到了窗外，被拉扯著，發出嘩啦的銳聲。
她從榻上爬起來，往外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