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還三口兩口咽下苦澀的一碗藥。喝完後,她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宮女連忙過來拍打她的背替她順氣。
方還這幾天並不好過。
苦澀的藥填滿了方還的生活。她原本身體底子就弱,她攝入的三七粉卻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的稻草,給她的身體帶來了致命的打擊。雖然太醫說她變成這樣的原因和她發現自己被害時受到的驚恐也是離不開的,但是方還始終覺得一定是談安歌將自己害成今天這副模樣的。
謝予琛的腳步微頓,原本說的話堵在了喉嚨口裏。雖然今早他去找謝予望的時候,謝予望並沒有想管這些事情的意思,反而還說將這件事情全權交給他處置,不用來請示他。
如果現在太刺激方還的話……
謝予琛不會像談安歌那樣心軟。
但是,一個瘋婆子——謝予琛不敢保證她會幹出什麽事情來。
方還看到謝予琛來,雙眼一亮,“陛下,您是打算來給嬪妾伸冤了嗎?”
謝予琛沉默了一會兒,轉向宮女問道,“你們娘娘的身子現在如何了?”
宮女麵露猶豫之色。
“說!”
宮女看了一眼方還,“蘇太醫說,娘娘本來胎就不穩,服用了三七粉後,更是有滑胎的趨勢。”
“你胡說!”
一個枕頭砸到宮女的腳邊,宮女垂下了頭,神色既有深深地無奈也有對方還的恐懼。
“你務必照顧好方貴人。朕……會還給方貴人一個清白的。”謝予琛道。
看來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
聽聞謝予琛去探望了方還卻沒有任何動作,談安歌臉上的表情竟不見絲毫的變化。
她看了一眼妙顏,“本宮贏了。”
妙顏有些不平,“但陛下明明說要相信娘娘的。”
“陛下固然相信我,但方貴人需要他給一個交代。雖然那位灑掃宮女本與本宮沒有任何關係,奈何方貴人懷疑本宮。”談安歌道。
妙顏道,“懷疑歸懷疑,滅口如此迅速,一看就是奔著誣陷娘娘來的。”
“但一碼歸一碼,方貴人現在腹中的孩子怕是不太好。”談安歌歎了一口氣,“就算是為了寬慰方貴人——”
她不相信楚融帝會那麽心狠。
畢竟方貴人懷了自己的孩子,哪怕他很堅信這件事不是談安歌所做的,但卻是不可避免地也會被方貴人的狀態所迷惑。
“在說什麽?”
談安歌抬起頭,就見謝予琛大步走進來,唇角漾起好看的微笑。
“在說陛下。”談安歌道,“陛下能夠如此信賴臣妾,臣妾三生有幸。”
謝予琛挑了挑眉,“就這麽點事怎麽談得上三生有幸?安歌要求這麽低,朕該偷笑了。”
別說方還腹中懷的本就不是他的孩子,就算方還懷的是他的孩子,為了讓談安歌開心,便是他下令讓人流掉那孩子又有何不可?
不得不承認,謝予琛在這一點上和謝予望挺像的,他們本質上都是一個冷血的人,對於本就不在意或是討厭的人或事不會有多麽在意。
謝予琛繼續說道,“隻是,現在方貴人的狀態不太好。怕是要重新想理由了。”
談安歌沒有想到謝予琛竟然會給她這麽一個答複,“想……理由?”
在謝予琛去探望方還的時候,談安歌與妙顏打了個賭。
妙顏賭謝予琛定會為談安歌平冤昭雪,而談安歌則覺得這是不切實際的。
即便謝予琛口頭那般承諾,但她與楚融帝的孩子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
但是,談安歌如今看著謝予琛誠懇的雙眼,竟然有一點想要相信他了。
談安歌垂下眼,“陛下莫要這樣說。現在隻有處罰臣妾,才能讓方貴人安心。”
謝予琛蹙了蹙眉頭,選擇用吻封住談安歌的唇,他用拇指摩挲著談安歌的下巴,“朕說過,不許安歌繼續妄自菲薄。”
談安歌眨了眨眼。
*
“如何?”
太醫向宮女點了點頭,“比上次要好一些了。隻是娘娘依舊憂思過甚,就算再拚命地喝藥,若是繼續這樣下去,微臣也沒有辦法。若想要娘娘真正好轉起來,還需要解決她的心結才行。”
宮女露出苦笑,“您以為奴婢不知道這個道理嗎?隻是——娘娘的心結根本不能得到真正地解決。”
方還足不出戶地躺在**修養,但並不代表著宮女不知道外麵所發生的事情。
宮女甚至知道,那日楚融帝來本來是打算與娘娘說這事的。自從娘娘被查出懷孕以後,不知道為何,皇上就不再來娘娘這兒了。楚融帝明明都去看過好幾次含貴人,但是卻不肯看方還一眼。
那位下藥的灑掃宮女死了,線索就此斷了。就算是楚融帝,也隻能找一個借口結案,但娘娘卻是懷疑柔妃娘娘的。
宮女神情複雜地看向方還,方還似乎很看不上她的這副作態,“太醫說什麽了?”
“太醫說,娘娘要比上一次好上不少,娘娘的堅持喝藥是有效果的,隻是,娘娘不可再胡思亂想了,也會影響胎兒的狀態的。”宮女道。
“影響胎兒狀態……”方還有些愣愣的,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眸中柔情萬丈,“那可不行。”
宮女歎了一口氣,默默退了出去。
*
雖說謝予琛承諾了談安歌一定會解決方貴人的事情,實際上執行起來的時候拖了不少的時間。
方還現在一心隻有自己的孩子,即便楚融帝遲遲沒有給她一個答複,有時被人糊弄幾句,她也就安心地養胎了。
直到方還與莊木晗的肚子都一天一天大了起來的時候,謝予琛才寫了聖旨。
“方貴人口脂中被下三七粉一案,經查實,乃是甘泉宮中的灑掃宮女如荷與柔妃宮中的大宮女妙花起了口角,如荷心生嫉恨,便偷溜進方貴人寢殿中,在她口脂裏下了少量的三七粉,妄圖栽贓陷害給柔妃。”
等太監宣讀完聖旨,方貴人愣了好一會兒,隨即叫道,“我不相信——”
太監來宣旨前早就被謝予琛吩咐過,聞言停下了腳步,“方貴人娘娘,不管你相不相信,這便是事實。聖上乃是英明之君,總不能胡亂冤枉別人,您說是吧?方貴人堅信這件事乃是柔妃娘娘主導,也是因為娘娘知道如荷與妙花的關係好,才會有這樣的猜測。如荷也清楚這一點,因此才會借此陷害柔妃娘娘。”
“陛下這是在袒護她!”方還恨恨道,“以前就是這樣,柔妃在遞給我的茶裏下了不利於我的東西,陛下說就當沒這回事。這次我真的被人陷害,陛下還是這樣——”
太監冷下臉來,“請方貴人謹言慎行。”他看了一眼方還凸顯的肚子,緩和了一下神色,“方貴人肚中的孩子也大了,便是您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孩子想一想。這畢竟是聖上的孩子,一切都是由聖上說了算的。”
方還臉色蒼白,嘴唇顫抖,“你這是在威脅我?”
“奴才不敢。”太監恭敬地行了一個禮,便離開了。
*
謝予琛寫聖旨的時候甚至沒有跟談安歌說一聲,因此在談安歌收到消息的時候,她不可避免地感到驚異。
雖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個解釋充滿了虛假。一個區區灑掃宮女,又怎麽會因為一點矛盾就舍棄了自己的性命呢?若是沒有人在背後主導這一切,那麽如荷的家人又因何而死?
但是,不管怎麽說,這幕後主使肯定不是談安歌。
即便方還懷孕已經接近五個月了,但是她還是接受不了這個說法,她現在心中堅定地認為就是楚融帝想要再袒護談安歌。放過了談安歌,她這幾個月所吃的苦豈不是白白受了?
方還越想越難受,在她的執念之下,她終究是再次倒下了。
方還忍受著劇烈難受的那一刻還在想,或許這一次楚融帝能夠收回之前的旨意,改變主意決定處罰談安歌。
——她還懷著他腹中的孩子啊,他怎麽能這麽狠心呢?
那一晚,許多太醫去到了甘泉宮為方還診治。談安歌不知道具體情況,隻是聽妙花說,太醫出甘泉宮的時候均是麵色沉重,似乎是不太好的樣子。
謝予琛也沒有想到好不容易等到方還肚子大起來還能鬧成這樣,不由更加煩躁。
謝予琛一個抬眼,龍一就接收到了他的信號。
他雖然在別的方麵經常不明白謝予琛的意思,但是唯獨在涉及談安歌的方麵,謝予琛變得分外好懂——這可能就是陷入愛河的男人罷。
於是,不管方還那裏如何動**,談安歌被悄無聲息地保護了起來,沒有受到這次風波的一點牽連,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的程度。
連她去田妃那裏問安,或是去太後那裏請安,也沒有一個人向她主動提起方還的事情。雖然方還的情況還在惡化中,但她好像活在世外桃源中,完全不知道人間疾苦。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個月的時間,到莊木晗已經要大批量地定製寬鬆的衣裳的時候,甘泉宮那兒終於傳來消息,說是方貴人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