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予琛持刀站在距離翊坤宮不遠處,冷漠又機械地一次又一次揮出手中的刀。
手起刀落,鮮血在空中揮灑。
士兵被他殺得怕了,緩緩地後退。
冷風揚起謝予琛地衣角,謝予琛也緩緩地揚起唇角。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士兵卻忽然驚恐地張大了嘴,謝予琛回過神來,原是大風吹去了他的鬥篷,露出了他原本的一張臉。
他有著一張與楚融帝一模一樣的臉。
可楚融帝明明是坐在承乾宮中。
謝予琛緩緩地走近他們,“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麽?苦心積慮挑起爭端——沒有想到的是,方丞相竟然真的這麽熬不住。”
士兵這才明白過來,不由心底發冷。
看來情勢並沒有他們所想象的那麽簡單。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而麵前這個詭異的男人就是幕後主使。
謝予琛見差不多了,冷漠地揮了揮手,自有暗衛撲上來將士兵一個一個地殺死。
他看向承乾宮的方向,不用想,一定打鬥得非常激烈。
謝予望一定想不到,方丞相竟然敢逼宮。
明明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走,按照謝予望的預計,不日他就會徹底除掉方丞相這個心頭大患。
對於方黨來說,一切也是正正好。
他們已經找到了合適的替死鬼,偽造好了一切證據,方丞相也就此被釋放出來。
他們看楚融帝,就像成年人看一個要不到糖的孩子撒潑耍賴一樣。
他們會效忠於方丞相,自然是因為成為方黨後巨大的利益在蠱惑著他們。
如果楚融帝重新掌握了大權,控製朝堂,他們將不能像以前那樣恣意行事了。
但是,所有人包括謝予望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布下這個局的人乃是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謝予琛。
人性是有弱點的。
每個人心中都有執著的東西,也有著不容許被任何人觸犯的東西。
隻是很多人看不清罷了。
就像是豫王,他最在意的是當年的仇恨,若是大仇一日不能得報,他一日不能安生。他願意為了過往的那些仇恨,付出一切。
又比如說是方丞相,在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時候,他已經變得非常在意他的孩子了。
龍一曾經說過,謝予琛是一個恐怖的人。
今日,謝予琛用他的行為證明了他的恐怖之處。
*
方丞相逼宮的時候,談光遠就在楚融帝的身邊。
因而,談光遠自然也參與進了這場爭鬥中,隻是他有些心不在焉。
看到遠處的一個黑影躍過人群,落在一個位置上,他佯裝不敵的樣子,悄悄挪到了黑衣人的身邊。
“都解決了?”談光遠問道。
謝予琛皺了皺眉,“在我的庇護下,她自然不會出事。”
談光遠忽然覺得自家妹妹簡直就像一個紅顏禍水。
談光遠看了一眼周圍,鬼鬼祟祟地說道,“過一會,你就該自稱為朕了。”
謝予琛淡淡地笑了,“該放火了。”
談光遠順著謝予琛的目光望去,雖然方丞相率領的士兵來勢洶洶,但在禦前侍衛的抵抗下,初顯頹勢。
作為為數不多知道謝予琛的整個計劃的人,談光遠知道,方丞相率領的士兵實際上也是謝予琛的人,更別提現在假意戰鬥的那些暗衛們了。
謝予琛睨了談光遠一眼,“辛苦你了。”
談光遠回過神來,“不辛苦不辛苦……說起來,下臣還沒有謝謝您替我解決了一個棘手的麻煩。”
謝予琛望著承乾宮,目光似乎要穿透承乾宮一樣。
*
然而謝予望此時卻不在承乾宮中,而是在空無一人的宣政殿裏。
他頹喪地坐在龍椅上,緊蹙的眉頭似乎是想不通他究竟為什麽會落到這種境地。
直到冰冷的刀刃抵在謝予望的脖頸上,謝予望才驟然驚醒。
“來人——”謝予望麵色劇變。
“不會有人來了。”虞夢冷冷地笑道,“皇上,可還記得我?”
“你是誰?”謝予望努力壓抑著自己的驚恐。
他感到事情超出了他的控製,而這個不安的感覺並不是因為方丞相突然像瘋了一樣要逼宮所導致的。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虞夢早就料到楚融帝會是這副表現,她輕笑一聲,“我是虞飛靈的女兒。”
“虞飛靈……”謝予望喃喃念道。
虞夢將刀尖靠近了一些,楚融帝脖頸的肌膚觸到尖利的刀刃,瞬間出現了一道引人注目的口子。
“記起來了麽?”
生命受到威脅,求生欲迫使謝予望,“朕……朕當然記得他!”
虞飛靈是雁門關太守,曾經也是先帝時期的武舉狀元。
太守是四品官。如果是位於富饒的地方,太守是一個吃香的職位。
而雁門關位於荒涼的西北,虞飛靈這個雁門關太守當得並不舒適,需要防著隨時來騷擾的外族流民。
豫王作為一個從小被嬌養在宮中的皇子,初來西北的時候還真適應不了。
西北的封地向來不是好去處,而且豫王又是這麽敏感的一個身份,西北的官員並不會捧著豫王。
這裏天高皇帝遠的,豫王過得如何,又有誰知道呢?
豫王能夠掌控西北,離不開虞飛靈的幫助。
而謝予望作為一個掌控欲巨強的人,在殺死皇貴妃之後,自然不可能這麽放心地讓豫王就這麽掌控西北。
豫王身邊是跟著他的人的,隻是那時跌了一個跟頭的豫王並沒有立即反應過來,滿心隻有活下去的念頭。
可想而知,現實又給他了一個重擊。
虞飛靈幫助豫王穩固政權,謝予望知道以後,便命那個潛伏在豫王身邊的人殺了虞飛靈。
一開始,甚至連虞夢都以為是豫王殺了自己的父親。
她想,自己的父親對豫王那樣好,豫王還忘恩負義,實在可恨。
後來她知道了,她知道了自己的父親因誰而死,也知道了豫王的經曆。
——不是豫王的錯。
*
整理好心情,虞夢重新看向楚融帝。
楚融帝的目光卻突然掠過虞夢看向遠處,虞夢順著他的目光回頭望去,豫王推著輪椅走了進來。
“謝予望。”
謝予望看著豫王,“謝予麒,是你做的嗎?”
豫王反問道,“你說呢?”
“不應該的。”謝予望喃喃道,“不應該的——雖然你雙腿已廢,但朕從未有一天對你放鬆過警惕。”
豫王忽的大笑起來,“謝予望,你自少年時期起,就步步經營,苦苦算計,沒想到你也有這樣的一天——”
謝予望雙拳緊握,他現在意識到了不對勁,不好的預感讓他不像麵對現實。
豫王道,“自然不會是我。我被你每日折磨,怎麽可能還會有精力去布局呢?”
“那是……”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謝予望倏然放大了瞳孔。
像是預知到了謝予望,一個黑色的影子漸漸出現在謝予望的視野中。
“謝、予、琛!竟然是你!”
謝予望的雙眸中充斥著不敢置信。
“皇兄。”謝予琛還是第一次這樣叫謝予望,“我為你創下的盛世,你可滿意?”
謝予望絕望地閉上眼。
他知道,他不可能破局了。
他和謝予琛乃是孿生兄弟,隻是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謝予琛。
都說雙胞胎之間會有心靈感應,謝予望在這一刻,感知到了自己即將被謝予琛吞噬掉的事實。
*
混亂之中,不知道是誰放了一把火。
等眾人意識過來的時候,大火熊熊燃燒著承乾宮。
但戰鬥還在繼續。
侍衛有心想要救火,卻被方丞相的人牽絆住了。
等侍衛好不容易解決了所有的士兵,再去救火的時候,承乾宮已經被燒了大半了。
施誠卻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問道,“方丞相呢?”
他們在這邊和別人打鬥了半天,卻始終不見這件事情的主角。
話說,本來不就是方丞相帶兵逼宮嗎?
“而且……”施誠道,“這些兵是從哪裏來的?”
——總不可能都是方黨的人。
謀逆可是重罪,別看平時方黨鐵了心要跟隨方丞相,但在這種事情上還是會選擇明哲保身的。
侍衛也一臉茫然,“不知道啊。”
施誠咬牙切齒道,“要你有何用?”
他望著燃燒著承乾宮的大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希望陛下不在裏麵。
一刻鍾之後,施誠看著被抬出來的楚融帝,默默閉上了嘴。
楚融帝緊閉雙眼躺在侍衛臨時做的擔架上,看樣子似乎是昏迷過去了。
侍衛的臉上一片焦急,“頭兒,不好了!”
施誠不耐煩道,“不好什麽不好?陛下都已經這樣了,你還不叫太醫,愣在”
“不是——”侍衛道,“頭兒不是叫屬下去找方丞相的下落嗎?方丞相……找到了!”
“在哪?”施誠連忙問道。
侍衛頓了一下,才道,“他被燒焦了。”
施誠不由一愣,“你說什麽?”
“承乾宮走水,陛下和方丞相都在承乾宮內——具體的過程屬下也不清楚,但是屬下進去後,隻看到了方丞相被燒焦的屍體……以及昏迷過去的陛下。陛下應該是被承乾宮的煙霧熏昏迷的,身體並無外傷,其他人已經去喊了太醫過來。”侍衛鎮定心神,說道。